第40章 複仇
複仇
他在那片深海上越墜越深,強烈窒息感朝四肢襲來,他幾乎是在地獄的大門口徘徊,就差一頭栽進去。
千鈞一發之際,他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林三溺……林三溺…………醒醒……醒……”
醍醐灌頂般,他咬破了唇企圖清醒,毫無作用。只好費力劃着酸軟無力的雙臂,向海面去。
眼看着海面近在咫尺,可命運太愛玩樂,稍稍使力,他往下沉了半米。
根本夠不到海面,就在他企圖放棄之時,憑空探進一雙大手,将他撈了出去。
夢魇随之破碎,林三溺忽地睜眼,面對的,是表情不太自然的裴灼熠。
“做夢了?”
裴灼熠有一瞬而過的驚喜,而後是劫後餘生的釋然。
林三溺剛剛,有點想咬舌自盡的意味。
他緊緊掐着林三溺的下巴,将食指探進林三溺齒間才制止了這種行為。
不過,他的手指也被咬破了。
“你剛剛,在咬你的舌頭。”
林三溺聞言,張大了嘴巴。裴灼熠将手抽了回來,像個沒事人一樣擺正了林三溺頭上的濕毛巾。
又掐了把林三溺的臉,說:“還有點發燒,起來吃點東西,吃點藥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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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溺睡懵了,對掐臉的行為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感。
他挺起腰背,全身都汗津津的,眼角泛水。在剛剛那一瞬,他已經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略微尴尬。
他胡亂抹了把臉,問:“我剛剛說什麽了?”
裴灼熠轉身去拿粥碗的身形僵了下,不過很快又恢複正常。
“沒有,就是咬了我的手。”
裴灼熠腦海浮現出林三溺剛剛在夢裏似醒非醒,想哭又哭不出來的,還反複吼叫。
算了。
不想逗人家了,也不想随随便便揭人傷疤。
林三溺有點不信,将被額頭燙熱的毛巾擱在窗臺邊。
接過粥碗三口悶,連吞咽都步驟都沒有。
“餓壞了?別吃碗,碗要害怕了。”裴灼熠逗他。
林三溺笑了下,“還有嗎?”
“有裴大廚在,想吃多少有多少。”裴灼熠麻利接過碗,以百米沖刺的速度攻略廚房。
林三溺一改剛剛的輕松神色,陰着臉握緊拳。
他原以為這樣的夢不會再做了,他以為這些都過去了。
看起來,永遠過不去了。
“來了,我往裏邊放了點鹹菜,應該,更有味道吧!”裴灼熠閃身到林三溺床前。
右手手指頭刻意蜷着,林三溺瞥了眼。
“最近有考試嗎?”
“有也不要緊,我又不是文科生,要寫那麽多字。”
“我就是,被一只小狗輕輕咬了一口。”裴灼熠眼角的痣在林三溺面前晃,賊紮眼。
林三溺惱怒擡腳踢過去,“你才是狗。”
狗不是罵人的嗎?憑什麽說他是狗。
“你就是小狗。”裴灼熠指了指自己,是他的,是他要養一輩子的小狗。
“滾一邊去,”林三溺不接受這種說法,“你才是狗。”
裴灼熠笑笑不說話了,林三溺擡起碗又是三口悶。
“我呢,我等下要回學校了。”裴灼熠收拾了窗臺邊上冷透的毛巾。
林三溺并不意外,一中的學生,不忙不可能的。
大概幾周後,就要期末考了。
“走啊,我這麽大個活人,又不可能在出租屋裏邊咽氣。”林三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覺得很怪。
像在賭氣
靠,他有病吧。
裴灼熠自個兒琢磨出裏邊的成分,也沒搭腔。
他把退燒藥和一塊巧克力推到林三溺面前,囑咐了幾句後。
走了。
真走了。
靠。
林三溺吃着嘴裏甜得發膩的巧克力,味同嚼蠟。
裴灼熠就是回學校拿點作業,反正最近這幾天不上新課,就是反複考試講試卷複習。
跟左民歸說好,拿着作業下樓被年級主任堵着盤問了一通。
王主任一如既往地蠻不講理,逮着他念了許久的緊箍咒。
要他拎清楚,考試和別的哪樣更重要。不用顧此失彼,不把學習當回事。
他連說了一二十個嗯,最後在王主任滿滿的不信任下提着包走人。
他跟他媽那邊早就說好了,他請假是因為舅舅發病。
反正他也沒留他外公外婆的電話給學校,這事辦得穩。
林三溺料定裴灼熠不會回來,他跟田茍聊了幾句。
給田茍備注了原名,不然他找不到。
田茍:哥你怎麽樣了
林三溺:還好。
田茍:我跟你說……算了我也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林三溺不高興,吊人胃口算怎麽回事?
田茍琢磨了下還是決定不說了,他拿了另外一件事搪塞。
聽說我們明天放假,因為那事兒。
林三溺沒什麽反應,這不就是他們學校處理這種事件的一貫作風。
先放假安撫學生,假意重視一段時候又恢複原樣。
怎麽樣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啊。
裴灼熠回來的路上,雪停了,他進了家商店買了幾塊巧克力才回家。
敲林三溺的屋門時,裏邊沒人應。輕輕一推,門竟然沒關上。
推門就見林三溺整個人挂在窗臺上,他靜靜地在門口站了一分鐘。
林三溺上身套了件白色衛衣,一半身子在外邊吹風,一半還屋裏。
他頭抵着窗框,連眼睫毛也沒眨一下,似乎是在發呆。
外面的皚皚白雪像個反光板,将林三溺的半個身子照得透亮刺眼。
他已經一腳踏進了死亡的大門,另一只腳躊躇不前,他很明顯地猶豫了。
怎麽就,突然舍不得了呢?
忽然他偏頭,看到門口那人。
找到了答案,原來是這小子死死拽着他呢。
“想死?”裴灼熠面色發冷,在林三溺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完完全全了解了他的意圖。
想死了。
“嗯。”林三溺毫不避諱。
“但是,突然就舍不得了。”
裴灼熠的心猛烈震顫着,他帶着不确定地問:“舍不得誰?”
“你啊。”林三溺突然笑出來,露出尖利的小虎牙。
沉重的腳步聲過後,外邊的世界又下起窸窸窣窣的雪。
這次,不是來申冤的。
而是來見證一場滾燙得灼人心肺的親吻。
到處尋找高地的尋死之人眸色虔誠,卻又貪戀着那灼燙的軟唇。
他離了窗框,撕咬着那唇,直到濃烈的血腥味灌了滿鼻,他才停下。
這該死的癖好。
“你是小狗。”
“嗯,我是小狗。”
裴灼熠的雙唇源源不斷湧出鮮血,他卻只當那是蜜糖留下的蜜汁。
一口輕咬住林三溺耳朵,血珠順着耳廓滴落到林三溺白皙的鎖骨上。
血與白,視覺效果很是刺激,但接下來的話更刺激。
“林三溺。”
“如果你死了,我會向你複仇——殺了我自己。”
“我說到做到。”
林三溺瞳孔猛縮,心裏有一剎的震驚,又泛起憐惜之情。
他才舍不得讓裴灼熠陪他死。
“太可惜了。”林三溺說。
裴灼熠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從窗臺下抱下來,甩關了窗子。
這窗子真沒留的必要。
“可惜我的命?”裴灼熠抱着一米八的人不松手,他的手很有力。
以往擡他舅舅那能和豬較量的身體,他習慣了。
林三溺這樣的,他能拎兩個。
“沒什麽好可惜的,是我心甘情願的,給個機會好不?”裴灼熠蹭着林三溺臉。
林三溺沒躲開,任他蹭了幾秒,随後将自己的虎牙嵌進了裴灼熠的鎖骨。
裴灼熠吃痛嘶了聲,手上沒放一點勁兒。
“說你是小狗你還記恨上了。”裴灼熠終于把林三溺放下,跑到衛生間的鏡子前。
呵,留印了。
林三溺悠悠從後邊晃過,拿着手機發了條語音。
“田茍,晚上來的時候買幾個創口貼,碘伏棉簽也帶上。”
林三溺咬狠了,裴灼熠感覺自己唇被咬掉了一半。
他輕輕一碰,鑽心疼,比他自己不小心咬了自己舌頭還疼上百倍。
嘴唇破口滋滋往外冒血,一大顆血珠搖搖欲墜般挂在他唇角。
林三溺手一伸,接走了那滴血珠,往自己蒼白的唇上抹。
手指擦過,紅唇豔麗。
這在外人看來無比怪異的舉動,裴灼熠看着只是心疼,他不明白這人經歷了什麽才會這樣。
“現在好像,更有精神氣。”
也更像個人。
他不想以頹靡不振的狀态出現在裴灼熠面前,也因此有了這個詭異的舉動。
他也越發覺得,他可能是,不正常了,慢慢變成了他媽口中的怪物。
其實他還想再親親裴灼熠,在他身上留點印記。
林三溺眼睛牢牢鎖定裴灼熠雙唇上,眉毛擠在一塊,緊抿的唇因為顫抖而撅起,很像小孩子挨欺負受委屈時才會有的模樣。
一只蔫巴巴的小狗。
他後悔了,他不該咬裴灼熠,他不該讓他疼。
“別……”裴灼熠欲言又止,他緊緊抱住林三溺。
別這樣,別這樣對自己。
“沒關系,沒關系的,你怎麽樣都行,我沒關系。”裴灼熠柔聲細語,手輕拍着林三溺的背。
他對疼痛的敏感度不高,可能是從小挨打挨多了。
疼,但是沒那麽疼,他可以忍。
田茍晚上過來送東西的時候,人隔裴灼熠還有五米遠,眼神忒好,扯着大嗓門就吼開了。
“卧槽!你跟狗打架了!?”
林三溺削人的眼刀砍過來,田茍壓根沒看見,還圍着裴灼熠左右轉。
“沒有,自己眼瞎撞牆上磕出來的。”
“牛逼啊,什麽角度什麽姿勢才能撞出這種傷口!”
“吃過飯了?”裴灼熠瞧着田茍幹癟的肚子,想留人下來吃個飯。
畢竟,他跑了腿。
一頓飯,算跑腿費。
田茍不敢直接答應,先朝林三溺這邊試探。
林三溺提早移開眼裝沒看見,剛剛是誰內涵他是狗來着?
田茍嘿嘿笑了兩聲,頗有眼力見。
“不是不是,我呢,還有事!來一趟不為別的,就是來傳遞點消息,順便送點東西,馬上就得走。”
潛臺詞是:我知道我礙眼,我這就麻溜滾。
“也行,下次還有機會。”裴灼熠說。
林三溺以極強的存在感,默默點了個頭。
田茍松了口氣,心裏邊又有點難受。這兩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他有點醋意。
想當初,他和林三溺也是鐵哥們。
現在這鐵沒了,裴灼熠往中間一站,給熔化了,就剩倆字。
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