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酒瘋

酒瘋

林三溺對情感本就悲觀,他似乎不是一個會對別人窮追不舍的人。

他雙眼迷離蒙水,可能是被瓶口冒出酒氣熏的。

舌尖攪熱啤酒,口腔內都是澀味,吞下後胃有稍許抵觸意味,他把啤酒支在桌角下便不再動。

什麽破啤酒,還沒他自制的檸檬水好喝。

“田茍,人家不喜歡了,就不要再去死纏爛打,這樣讨人嫌的。”林三溺氣息不穩。

他知道他沒醉,他只是突然動搖了。

“我知道,知道,我……”只有苦味的啤酒釋放出的酒精麻痹了田茍的神經,他說話開始颠三倒四。

“但是……沒辦法忘記,我……只要我意識還在,我喜歡,我就忘不了。”

“我……我能怎麽辦……怎麽辦啊……怎……”田茍忽然倒下去,壓在輕巧的燒烤桌上。

林三溺本能起身去拉田茍,沒能拉住。

燒烤桌忽然抽筋,腳扭作一團,田茍臉怼一大堆燒烤上,黏膩油脂糊他一臉。

緊接着“哐”一聲,田茍以跪趴的姿勢和桌子相親相愛一塊躺地上。

燒烤攤是露天的,隔壁好幾個桌沒放過看戲的機會,扭頭朝這邊看。

更有甚者,高聲叫喊:“哇!那個人學狗吃屎!”

林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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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烤攤老板娘開店久了,沒少遇到這種情況,一上來就打着好商量的語氣問咋了。

林三溺不好意思說因為失戀了,以至于跟狗似的趴地上。

他架起田茍,随口糊弄:“考試考鴨蛋,不敢回家了。”

林三溺身上沒幾個子,趁老板娘收拾地上一片狼藉之時,他伸手往田茍兜裏掏,手摸上厚厚的紙幣。

他仿佛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油墨臭,忙在心裏給田茍發好人卡。

中國好兄弟。

而後豪爽地付了一桌根本沒動過的燒烤錢,人都走遠了,老板娘還擱後頭喊下次再來。

下次?

除非裴灼熠不理他了。

人喝醉了就容易犯糊塗,俗稱發酒瘋。半道田茍一整個騎垃圾桶上,涕淚橫流,哭得那叫一個實在。

路過的老人家以為他家裏人沒了,揣着好心過來勸,最後操着什麽玩意離去。

田茍捶胸頓足:“嗚嗚……敢搶我媳婦……嗚嗚不得好死!”

林三溺偷摸躲在一家已經關門大吉的店門口,隔田茍大概有個十米。

這算是個安全距離,任田茍把臉丢到月球去,路人也不會把他歸到“醉狗朋友”這一堆裏。

林三溺秉持着怎麽瘋都行,活着就好的原則在路邊吹了将近一個多小時的風。

他都佩服自己的耐心。

小縣城沒大城市那麽瘋的勁兒,沒到十二點大部分店家都拉燈關門,上床入夢。

田茍的外套已經被他自己的嘔吐物搞得一塌糊塗,林三溺站他旁邊嫌棄了幾分鐘。

田茍跪趴在地上,臉朝地,對于突然出現卻又久不離去的鞋帶子生出好奇心。

“……嘿!鞋帶子……過來過來……讓我玩玩。”

林三溺:“……”

林三溺俯視田茍,腳提起,放下,提起,放下……

踹人臉好像不太好。

最後林三溺揪着田茍的後領子把人帶回家裏,家裏一共就兩張床。

裴灼熠的床誰也不能睡,他的床……林三溺靠着衛生間門看向短暫清醒的田茍。

田茍肯定是背着他偷喝了白的,不然幾瓶啤酒不會到這種程度。

此刻田茍俯身捧起冷水澆臉,雙眼通紅,氣色不佳。

他忽然生出恻隐之心。

得,反正明天閑着也是閑着,索性把床單被套拆下來洗。

“你等會兒睡我那屋,敢吐我床上以後不許進我家。”林三溺囑咐完去收拾他那屋。

田茍腦袋又開始發暈,但腦子裏還是被灌進了一個詞。

家。

哪來的家?

林三溺把床頭的書堆在靠牆的塑料凳子上,順帶拉平了皺巴巴的床單。

沒幾分鐘,田茍像個喪屍一樣直接無視林三溺摔進床裏,被硬邦邦的床教訓了一通。

特麽……特麽好硬。

說完他便昏睡過去,林三溺大人有大量,拿被子蓋好“喪屍”,随後離去。

要是現在是大夏天,田茍就沒這待遇。大冬天晚上不蓋被子,凍出個好歹來,林三溺良心有點過不去。

林三溺進了衛生間,捧了幾把冷水洗臉,懲罰自己第二次的“未經允許”。

冬天最讨厭碰冷水,今晚還是碰了。

洗漱完他沒了睡意,手腳過了遍涼水,早早醞釀好的睡意被趕跑了。

從衛生間出來,他還是打開微信聊天框。

林三溺:【男朋友,家裏邊來了只醉狗,占了我的床。】

發出去他仔細揣摩了一番,覺得語氣不對勁

撒嬌和委屈怎麽上趕着跑這些話裏?

手指迅速長按想撤回,兩分鐘已過,撤回操作失效。

林三溺咬咬牙,推開裴灼熠的屋門。

挺奇怪,裴灼熠這人心很大,從來不鎖門,似乎對他有着百分百的信任。

屋內的一切有說不出的熟悉,林三溺偷偷進來過很多次,他承認自己不是個禮貌的人。

他喜歡待在某人的領地,那裏始終彌漫着某人的醉人氣息,将他卷入溫柔鄉。

留存的生活痕跡更讓他心安,痕跡告訴他,那個人,一直在。

林三溺:【沒辦法今天晚上只能睡你的床了,男朋友,不介意吧?】

林三溺:【床單被套我明天就給你洗,不會留下讓你不滿意的氣味。】

發完關了手機,他躺上裴灼熠的床,面對天花板。

他的動作規矩到近乎怪異,仿佛被放置在停屍床上的“遺體”。

僵直的“遺體”會動,他動得非常輕微,害怕将床單弄出褶皺,故而小心翼翼。

花了好久調整好舒适的睡姿,他将被子蓋到自己鼻子的位置,像只貓似的,皺起鼻子去嗅。

直到清爽的氣味盈滿鼻腔,他才心滿意足似的停下。

屋內十分靜谧,這個時候,耳鳴該來作祟。

林三溺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惱人的耳鳴沒來,睡前先至。

第二天,白亮的光線溜進窗內,林三溺醒來。

田茍沒在他屋裏,屋內被子被折成豆腐塊,床單拉得很整齊。

俗稱白忙活,反正他也要拆下來洗。

沒顧上吃早飯他迅速将兩人的床單被套枕套拆下來丢在洗衣機裏,往裏灑洗衣粉後蓋上蓋子,只差啓動。

過了三秒,他大力掀開蓋子。拿出裴灼熠的床上三件套,單獨放盆裏,上手一點點搓。

搓一早上,衣褲濕了一半,手上異樣的瘙癢感襲來。

林三溺輕啧,手都凍成紅屁股了。

他草草把他自個兒的床上三件套挂陽臺上,接着回來擰男朋友的床上三件套。

洗完東西,田茍提着一兜東西回來。

“我以為你不回來了。”林三溺嗦着田茍帶回來的醬肉米線,看了田茍一眼,胡渣冒了半張臉。

他早上都沒問田茍上哪兒。

失戀的人除了朋友家人的陪伴,更需要個人空間,慢慢去消化某些東西,他沒必要上趕着去煩人。

“嗐,沒地方去。”宿醉過後的田茍嗓子裏像卡了刀片,擠出幾個字都異常艱難。

林三溺沉默,他知道田茍現在恨不得脫光衣服上樓頂去瘋狂,現在在他面前還算是克制。

“在我面前就沒必要裝,在意那點不值錢的面子,想哭就哭,想說就說。”林三溺說。

田茍扭頭猛眨眼睛,沙啞道:“小事兒,哭不了。”

他長長舒了口氣,緊接着起身進了衛生間,嘴上還嘀咕,“早上好像忘記洗臉了。”

林三溺随他去,米線見底,湯都喝幹了田茍才坐回原位。

他像是思考了很久,低着頭,“哥,我還是,我還是想去試試,我不信她真的不喜歡我了。”

林三溺放下碗筷,“去。”

田茍猛擡頭,訝異道:“許我去?”

“怎麽不許,你要是想去了,我也攔不住。去跟人家好好聊聊,實在不行。”

林三溺突然很想嘆口氣,但他往田茍眼前打了個響指。

“實在不行,就繼續跟我混。”

林三溺下樓倒垃圾去了,他不擅長聽那些煽情的結束語。

有些看似無可挽回的事,人之所以去做,只是為了早早結束心裏的意難平。

周六林三溺去接裴灼熠,田茍也跟着去。

沒出門前,落了點毛毛雨,林三溺無所謂,偏偏田茍這裏說不通,死活要給他撐傘。

一中學生從校門口魚貫而出,每人頭頂一把傘,經過某個地點時,都停下幾秒。

一中主教學樓下的大廳人影稀疏,臺階上挂滿了雨水。

眼見雨勢漸大,被困在大廳的王儀寧輕輕嘆了口氣。

她從來不會忘記帶傘,這個星期走得急,姑姑家裏沒人提醒他帶傘,她就真的忘了帶傘。

她焦急看着雨幕,忽然,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王儀寧,走不了了?”

回頭見來人是裴灼熠,王儀寧無奈一笑,略顯局促。

她跟男生相處得少,和異性待在同一個空間她不自在,很有負擔。

“嗯,忘記帶傘,結果真的有雨。”

“走晚了吧,早點跑說不定雨就追不上你了。”裴灼熠沒個正經,手指勾着把黑傘。

王儀寧沒敢睜眼看裴灼熠,長相太勾人的男生,她看一眼都覺得不好意思。

并且裴灼熠還是理科第一,她成績算不上好。和這樣的人站在一起,她心理壓力非比尋常。

見過別人的耀眼她才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是,有的時候她能和裴灼熠說上一句話,她都覺得那是她的殊榮。

她始終處于仰望的位置,又籠罩在自卑之下,總是無意識的将自己貶得一文不值。

她偷偷看了裴灼熠一眼,他笑得溫和又随性,似乎……似乎沒有什麽架子。

于是她大膽道:“你也走晚了,雨在後邊攆你。”

說完她的心高高懸起,她害怕對方下一句會是一句打壓的話。

站在高處的人看慣了瑰麗的風景,随口一句話都是輕視,而他們自己意識不到。

低處的人敏感,一聽就能察覺到。

“沒辦法,我忘記收作業了,剛剛才收。”裴灼熠撐開傘,罩在兩個人身上。

“你也會忘記收作業?”王儀寧大驚,她一直以為學霸不會忘記跟作業有關的任何事。

“何止……”

他還會忘記拿校牌,某人會給他送,但能伸縮的校牌帶子會莫名其妙變長。

校門口近在眼前,王儀寧的局促早已消失,她受到了一波誇贊同時還被詢問了英語提分方法。

“那個……班長,”王儀寧頓了下,把接下來有點冒犯的話咽到肚子裏。

她英語和裴灼熠不相上下,唯一能超過裴灼熠的東西是,她會打正确的标點符號。

她記得裴灼熠好像因為标點符號寫錯而被英語老師罰抄了30遍作文,想讓他長長記性。

後來她看過裴灼熠的作文,字跡非常漂亮,就是……就是标點符號沒一個對的。

該打逗號的人家特立獨行,打個句號,還帶空心的。

“什麽?”裴灼熠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那個,如果你的英語作業标點符號能正确一半,你就能超過我了。”

裴灼熠:“……”

兩人間的氣氛倏忽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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