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利寧案
第7章 利寧案
一個人能親手解剖自己的愛人,秋焰略微代入了一下溫遇河,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這件事。
這是什麽感受?恐懼?狠絕?秋焰不知道是不是學醫的人心理都跟正常人不一樣。
陸辭說:“要回答你這個問題,得涉及到另外一樁案子,就是利寧案。”
又是一件秋焰沒聽過的案子,明明發生在本市的重案要案,在大學和研究生的課堂上都是會被拿出來做案例剖析的,但他竟然沒聽過。
他問陸辭:“這些案子是不是都被下過封口令?”
陸辭點頭:“算是吧,反正不是可以随便拿到你們課堂上去讨論的那種。”
秋焰回憶了下,他父母好像也沒有在家裏讨論過,但利江澎此人秋焰當然有所耳聞,許多媒體都稱他為城中首富,他所創立的利江集團涉獵地産、金融投資、電信等多個行業,但真正讓他出風頭,是他後來突然對娛樂圈産生興趣,成立了利江娛樂,很快便穩居國內娛樂圈第一梯隊,說是娛樂帝國也不為過。
秋焰雖然對娛樂圈不甚感興趣,但那些活躍在各個選秀節目的訓練生,各個舞臺上的偶像男團,甚至各個影視劇裏的頭號小生花旦,都少不了利江系藝人的影子,這個娛樂至上的時代,想不知道這家公司的名頭都難。
這樣的一個利江澎,自然政商兩界的關系四通八達,是被幾屆政府多次授獎的愛國企業家,納稅大戶,逢天災人禍,捐款名錄上必有利江集團的名號。
但秋焰不知道利江澎有個兒子,還是養子。
陸辭說:“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利寧是領養的,利江澎闖出名堂的時候已經快四十了,那時候利寧就已經跟在他身邊好些年,見過的都以為是他太太早逝留下了這麽一個孩子,他也從來沒對外說過領養這件事,後來跟利江澎打交道的人也都不知道,都以為是親生兒子,我甚至都懷疑利寧自己是不是知道。”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利江澎只有這麽一個寶貝兒子,看得無比珍貴,寶貝到是個人都知道利寧是利江澎的弱點,他的那些對家仇家,還有些心懷不軌的人自然也知道,然後有一天利寧突然就被綁架了。”
秋焰吃了一驚,簡直懷疑起自己到底是不是這麽十來年一直生活在本市,怎麽一件又一件奇聞大案他全都沒聽過?而他家甚至一家人都是在法律系統工作的。
看他發愣的樣子,陸辭拍了拍他的手背:“這麽驚訝的嗎?”
秋焰回過神,想起香港那起著名的首富之子綁架案,最後首富付了20億的代價才換來長子平安,他問道:“然後呢?綁架是為了找利江澎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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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辭卻遲疑了下,“可能是,利江澎得到綁票的消息自然是什麽都願意付出的,只要利寧平安,而且綁匪勒索他時說得很清楚,絕不允許報警。”
“後來發生了什麽?”
“利江澎沒有報警,但是警方還是知道了,這種特大案情,警方的行動也很迅速……”
秋焰打斷道:“等等,警方怎麽會知道?”
陸辭笑了笑:“別急啊,剛要講到,報警的是利寧當時的男朋友溫遇河,因為利寧被劫持的時候正跟溫遇河在一起,他親眼目睹,當時就報了案。”
秋焰突然就明白後面發生了什麽,陸辭說:“果然,劫匪得知警方行動,立馬撕票,利寧被扔回利家半山大宅的門口時,人已經死了。”
“利江澎悲痛愈加,轉頭把所有的恨意都加到了溫遇河身上,他直到那時候才知道利寧竟然交了個男朋友,而且認為如果不是溫遇河報警,打草驚蛇,綁匪絕不會撕票,利寧也就不會死,他認為殺死利寧的其實是溫遇河。”
秋焰怔着想了想這前因後果,确實不是個複雜的案子,事件經過一目了然,利江澎恨溫遇河,雖然有失偏激,但他能理解。
這件事裏有錯的并不是溫遇河,也不是利江澎,而是綁匪,但利江澎認為綁票這件事是他可以掌控可以解決的,如果不是溫遇河這個變數,這場悲劇本可以避免,這才是他恨溫遇河的根源。
秋焰嘆了聲氣,陸辭笑笑地又抓了抓他手背:“都是別人的事兒,別把自己弄得那麽費神。”
倒也沒費神,只是感覺命運這個東西太愛捉弄人,秋焰說:“那溫遇河偷走屍體又是為什麽?”
“利江澎這麽恨他,自然不會允許他參加葬禮,溫遇河去糾纏過幾次,都被利家的保镖打了出去,他估計也是接連受刺激,後來就跟失心瘋了一樣,在落葬前一天竟然從殡儀館把屍體悄悄偷走了,還去解剖,落葬當天利江澎發現屍體消失,當即報警,溫遇河很快被抓住了,跟着就被判了三年。”
偏執,秋焰突然想到一個詞,這人是個偏執狂,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愛人死後才變得這麽偏執,還是本性如此。
秋焰又想到:“那他解剖,查出了什麽嗎?”
陸辭頓了頓,然後說:“綁匪撕票是個不争的事實,不管哪種致死的方式,總歸人是死了,溫遇河解剖屍體,發現利寧的體內有其他人的精|液,而且氣管發炎,氣管和肺部氣囊充滿粘液,證實他直接的死亡原因是氣喘發作,他說利寧患有哮喘,平時噴霧藥劑都随身攜帶,他是被人性|侵導致氣喘發作才會死。”
竟然是這樣……秋焰想了想,說:“這是他在法庭上的證詞?他是為了探查利寧的死因才做出這樣的行為?”
“對,”陸辭點頭:“其實他在做完解剖後就去找過利江澎,坦白是他偷走了屍體并解剖過,還說了他查到的利寧的死因,希望利江澎跟他一起把害死利寧的兇手找出來。”
陸辭接着說:“那時所有人都在殡儀館,警察也在,溫遇河過去算是自投羅網,警察順手就把他抓走了,在利江澎看來,綁匪是其次,溫遇河才是禍害中的禍害,而且,利江澎非常厭惡溫遇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宣講利寧被性侵的事,認為這傷害了利寧的尊嚴。”
“事情就是這麽個簡單的事情,對幾方人來說都是一場悲劇,溫遇河驟然失去戀人值得同情,但他犯錯就是犯錯,要為自己的魯莽付出應有的代價。”
窗外的天光早已經徹底沒了,澄江河兩岸璀璨的燈火亮起,對面是新城區的CBD,高樓林立,霓虹閃爍,一切好似都跟陸辭剛剛講述的故事毫無關聯,像兩個世界。
每一片日新月異的繁盛之下都藏着無數污垢,秋焰深知這就是都市,浮華與髒污并存,得意與悲情齊飛。
“綁架案有沒有後續?不是說警方已經出動了,那人抓到了嗎?”秋焰回過神又問。
“抓到了,溫遇河的案子判過後兩個月才抓到,那人是個慣犯,老手,以前還有好幾起大型搶劫案都有他的份。”
“就一個人嗎?後來怎麽判的?”
“就一個,你可別小看這種人,當年張子華搞出那麽大件案子也就一個人,這綁匪承認是他性|侵了利寧,說不知道他有哮喘病,看他長得好看,想玩玩而已,沒想到那麽容易就死了,後來數罪并罰被判了無期,哦,還巧了,就跟溫遇河關在同一個監獄。”
秋焰又愣住,“那按溫遇河這個性子,兩人在監獄裏怕是要你死我活吧?”
陸辭“啧”了聲:“涸橋監獄大得很,重刑犯和輕刑犯都不在一個區,說不定在裏頭關上幾年面都碰不上。”他又頓了頓:“不過,這人估計作奸犯科的事兒幹得太多,裏頭本來就有仇人,進去不到半年,就在一起群毆事件中被人用磨尖了的圓珠筆捅死了。”
秋焰瞪着陸辭,這一系列的事……好似每個環節都清晰了然無懈可擊,但不知道為什麽全都聯系在一起,令他有股莫名的詭異之感,總覺得是不是哪裏遺漏了什麽?
他皺着眉思來想去,問陸辭:“你不覺得這前後種種有些蹊跷嗎?”
陸辭卻不以為然:“哪裏蹊跷?其實啊,你只要多在咱們這個系統多工作幾年,就見怪不怪了,什麽樣難以置信的案子都有,什麽樣不可理喻的犯罪心理都有。”
秋焰覺得不是這些,他覺得讓他有些渾身難受,覺得詭異的并不是所謂的案子本身多麽“不可理喻”,恰恰相反,他就是覺得這一切太過“合理”,每一步都有理有據。
對于犯罪,他只有理論知識,毫無實踐經驗,但是他看過那麽多犯罪案例,“不正常”才是這個世界的“正常”,而他此刻将這件事前因後果地想了想,發覺溫遇河才是這件事裏從頭到尾的變數。
秋焰也說不清自己到底“發現”了些什麽,也許真的只是單純的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