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無所有

第10章 一無所有

三人走出司法所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了,頂着明晃晃的太陽一聲不吭卻又不約而同地往地鐵站的方向走,到一家巷子裏的小面館跟前,程朗叫住那兩個說:“你們餓不餓?要不要一起吃碗面?”

溫遇河和張一枝都站着猶豫了下,程朗一揮手說:“能遇到也是緣分,我請你們吧。”

溫遇河忙說:“不用,我自己來。”

張一枝也說:“我帶錢了我自己還有錢。”

“一碗面而已,沒什麽關系。”程朗點了碗牛肉面,問其他人吃什麽,溫遇河看了半天,要了碗黃魚面,張一枝要了碗片兒川。

路邊的小店面,人進進出出,空調的效果并不好,幾個人坐在裏頭很快悶出了一頭汗,面還沒上,程朗又重複了那句話,能遇到是緣分。

溫遇河沒搭話,張一枝倒是點了點頭,說道:“程哥,哦,我能叫你程哥吧?”

“都行,都行。”

張一枝說:“你也挺倒黴的,那火災,也不是你能控制的。”

一提到這件事,程朗也陷入沉默,張一枝記起他妻女也在那次事故中喪生,又連連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要提,只是剛才聽社矯官講你的案子,覺得實在是……”

程朗淡淡笑了笑:“沒事,是個事實,起火不能說沒有我的責任,不然法院也不會那麽判了,就是我的責任,是我沒管理到位。”

張一枝又說:“唉,不提了不提了,我就不該說這個,社矯官剛說得對,應該往前看。”

幾碗面先後端上來,幾個人悶頭吃着。

“嗯?”程朗突然半道擡頭說:“小張,剛剛我記得你說你現在沒地方住,暫時住在姐姐家是吧?”

張一枝點頭,程朗說:“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這兒倒是有個地方可以住,反正我現在都住廠裏,平時也不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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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一枝楞了下,問是什麽地方,程朗說:“是我父母的舊居,不過他們已經去世了,我自己以前的房産什麽的全都變賣去還債了,就剩下父母的這套舊房子,住是能住的,就房子比較老,裏頭家具什麽的也很簡單。”

張一枝有些心動,她也真是走投無路了,她這種情況沒法麻煩朋友,最親近的姐姐住在婆家也根本自顧不暇,從出事以來,她已經在她們家客廳沙發上連睡半個多月了,姐姐婆家已經越看她越不順眼。

“那那,我付你你房租好了。”張一枝忙說。

程朗一邊吃面一邊揮了揮手:“不用。”他看了看張一枝又看了看溫遇河:“我看我們幾個,誰都不比誰更寬裕,大家能幫襯的就互相幫襯下吧,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去住好了。”

跟着又對溫遇河說:“小溫,要不你也去住吧?剛剛社矯官說你還住在旅館,我那邊有兩個房間,你去也住得下。”

張一枝也連說對啊對啊,一起住還有個照應。

溫遇河卻想也不想就拒絕道:“不用了,謝謝程哥,我現在住的地方也方便的。”

程朗還想再勸他幾句,溫遇河淡聲卻堅決地說:“真的不用了。”

程朗便沒再說話。

一頓面吃完,程朗和張一枝已經約好了擇日不如撞日,幹脆今天就把家搬了。

張一枝的大部分日常要用的家當行李都還在她自己家,但那房子她現在輕易不敢回去,就怕被高利貸的人逮到,程朗自然是要陪她回去,溫遇河聽到這,說那就一起吧,他看張一枝一個女人,程朗一副細腳伶仃的書生樣兒,覺得這倆人要真被人抓住,指不定要出什麽事兒。

張一枝謝了又謝,三人改了搭公交車去張一枝

溫遇河注意到,從下公交車開始,張一枝就處于一種渾身緊繃的狀态,一路朝家走着,眼睛卻警惕地朝四處看,她跟程朗說:“程哥,我家這兒肯定有人守着,你要是見着剃光頭胳膊上有紋身的,咱們就趕緊跑。”

程朗緩聲說:“沒事,大白天的,他們不能把人怎麽樣。”

“那些人太兇了,什麽事都做得出。”

溫遇河聽見這話也四處留意,但沒見到張一枝形容的那些人。

一直到進小區,上樓,都沒見到,張一枝開門鎖的時候都抖了下,鑰匙差點折裏頭,門開了三人進去,她才長長舒出一口氣。

屋子裏還是一片狼藉,還是那次被人追債發生打鬥沖突後混亂的景象,地板上還有一串血跡,張一枝去廚房拿濕抹布要擦,程朗卻說:“別管了,幹在地上太久很難擦,你也一時半會不會再回來,以後事情過去了,房子能賣的時候再處理吧。”

張一枝說這房子是婚前她老公家裏出錢買的,根本沒寫她的名字,就算賣了也跟她無關,程朗說那就更不用管了,張一枝怔了怔,說也是。

她進卧室去收拾東西,一邊說着很快就好。

天熱,溫遇河試了試,把客廳的吊扇打開了,站在底下吹風,程朗點了支煙,問溫遇河要不要,溫遇河要了一支,兩人站窗口抽着煙。

然後就看到底下樓道口有幾個光頭光膀子滿背紋身的人晃過來了。

溫遇河把煙掐了,跟程朗說:“人來了,趕緊帶一枝姐走。”

這屋子才三樓,說着話,已經聽到了噔噔噔一群人上樓重重的腳步聲,“來不及了。”程朗說。

哐哐哐的砸門聲起,張一枝如受驚的鳥一樣從卧室裏疾走出來,程朗按住她:“你進卧室去,把門反鎖起來,別怕。”

張一枝張口要說什麽,程朗已經把她推了進去又把門帶上,說:“我不叫你你別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從這群光頭男出現的一瞬間起,溫遇河突然覺得程朗像是變了個人,好似他之前的狀态跟夢游一樣,而這群要債的瞬間把他驚醒了過來。

屋外的人俨然失去耐性,吼道:“臭biao子,我知道你在裏面,有人看見你回來了!開門!再不開直接給你把門砸了!”

程朗過去把門打開,外頭兇神惡煞一樣的壯漢見到陌生人楞了下,而後一把推開程朗走了進去,又見到溫遇河,四處看看沒見到張一枝,冷笑了一聲,說:“這臭娘們兒還挺會招人啊,這麽快就找了兩個姘頭?”他指指程朗和溫遇河:“你們倆,誰替她還錢?!”

溫遇河剛要開口,程朗已經搶先說:“還什麽錢?誰欠你們錢?”

“喲,感情你們還不知道啊?”那領頭的男人大咧咧踩過地上的幹涸的血跡一屁股坐到沙發上,仰頭說:“臭biao子啊,她老公賭輸了欠了50萬跑路,她還砍傷了我們一個兄弟,算十萬不多吧,攏共60萬。”

程朗拖過一張木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不急不徐地說:“你也說了,欠錢的是他老公,去找他老公要,找女人的麻煩算怎麽回事兒?”

那男人帶着股好笑的神情打量他:“你他媽說什麽屁話?她欠錢,她老公欠錢,有他媽什麽區別?你這麽上趕着幫她,是準備替她扛下這筆債?”

程朗竟然不慌不忙地又點了支煙,吸了一口才笑笑地說:“行啊,我扛。”

溫遇河整個人愣住,這群要債的明顯也愣了,領頭的眯起眼睛說:“你他媽扛得動嗎?你說要扛,行啊,來,給他個二維碼,現在就讓他掃了轉賬!”

小弟們紛紛翻手機,程朗又說:“慌什麽,我說我扛,又沒說今天就還。”

“你他媽涮我?”

程朗深吸了一口煙:“你去搜搜,光華化工儀器廠爆炸失火事件,我就是那個廠的老板,60萬算什麽,我扛的債有好幾千萬。”

對面的人帶着猶疑叫小弟去查,果然查出來許多新聞,遞過來給他看,他掃了幾眼,眼神落在程朗臉上:“那你自己說,什麽時候還?”

程朗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說:“排隊吧,還完了別人的,自然就輪到你們的。”

光頭男知道自己被耍了,蹭地一下站起來:“草你媽,敢耍我?”

“耍你幹嘛?你不信嗎?我坐了5年牢剛放出來,等着找我要錢的人多得是,我先還了你的,你也得有命把這錢好好拿着。”

男的站在屋子中央四處看看,跟小弟們說,“給我把每個房間都撬了,這臭biao子就在屋裏,給我把她找出來!”

小弟們剛要動手,程朗操起桌上的啤酒瓶哐一聲砸掉半截,拎在手裏大喝一聲:“誰敢!”

“你們要抓她,除非今天我死。”程朗狠狠地說,語調又落了回來,聲音硬得像石頭:“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我要是死了,等着找我拿錢的人,能活活剝了你們信嗎?”

所有來勢洶洶的人都愣住了,互相看着,又看他們老大。

那光頭磨牙磨了半天,擠出幾個字:“你他媽有種!”指頭朝他抖了抖:“我他媽記住你了,行,你說你扛債,我他媽以後就盯着你!”

這群人走後,張一枝從卧室裏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一下半跪到程朗面前:“程哥,你不用這樣,我……”

“沒事,先把他們弄走就好,這事兒咱回頭找律師,找公安局,債務的糾紛只能讓你老公負責,你不要管。”

張一枝楞了會,松了口氣,又感慨了一句:“吓死我了程哥,你怎麽敢的啊……那些人那麽兇。”

程朗彎下腰擦了擦額頭的汗,又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和鼻梁,重新戴上說:“我一個一無所有的人,有什麽好怕的。”

一無所有,溫遇河看着他,誰不是一無所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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