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變色龍
第15章 變色龍
陸辭匆忙趕在下班前去槐金巷司法所,一進門正撞見秋焰從樓上下來,正值下班點,四目相對,秋焰驚得瞪大了眼睛。
以為陸辭是來找自己的,急匆匆上前問:“你怎麽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過來了?”心裏卻又疑惑,怎麽回事?他不是最忌諱被人看到跟自己有啥說不清的關聯麽?
陸辭見他一副緊張又愣怔的樣子,只覺得十足可愛又好笑,迅速看了看一樓四下無人,輕輕笑着說:“傻不傻的,我就不能因為公事過來了?”
剛說完樓上又下來人,陸辭一秒回到六親不認公事公辦臉,大聲問道:“您好,我是市檢察院的檢察官陸辭,請問你們孟平所長在嗎?有個情況想跟她了解下。”
樓上下來的同事忙說:“在的,孟所還沒走,在樓上,您上去左手邊第一個辦公室就是。”
陸辭上樓,秋焰也不能現在就走,只能裝作工作沒做完,跟在他後頭也上了樓,看着他進了孟平的辦公室。
裏頭不知道在聊些什麽,過了會,孟平打開辦公室的門對秋焰招手:“小秋,你過來一下。”
秋焰進去,見孟平臉色有些嚴肅,問道:“怎麽了孟所?”
孟平問他:“咱們所有個矯正對象,叫溫遇河的,是不是在你的小組裏?”
秋焰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楞了下,點頭道:“對,是在我這兒。”
孟平說:“陸檢察官說,他接到溫遇河當年那個案子的受害人家屬舉報,說溫遇河去了落英山墓地看受害人,這個事兒你了解嗎?”
秋焰登時緊張起來,他當然沒收到過溫遇河的申請,無論去接觸受害人,還是出城去落英山,都是違反了規定,就這兩條就已經鐵定可以取消他的假釋了。
換言之,溫遇河要真這麽幹了,某種程度上他這個社矯官的工作也算是失職,對矯正對象疏于監督管理,雖然所裏未必會追究他的責任,但他自己第一個親手負責的人就出了這樣的纰漏,他會覺得十分自責。
陸辭的神色倒十分平靜,似是覺察到了秋焰的緊張,陸辭說:“這位社矯官同志你別緊張,我今天來只是核查一下情況,溫遇河要是違反了規定,咱們走正常程序,假釋犯中出現這種情況并不少見,這跟咱們司法所和你個人的工作沒有關聯。”
秋焰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這是暗地在維護自己,但他并不需要這種維護,這時倒很快冷靜下來,問道:“具體是怎麽回事?是誰舉報的?怎麽發現他去了落英山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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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平要開口,陸辭做了個手勢說:“還是我來再說下吧,是這樣的,溫遇河應該是今天下午去過落英山,還帶了束香雪蘭花去看利寧,正巧他走後利寧的父親利江澎也去了公墓,看到了花,這才聯系我說明了溫遇河違反假釋規定的事。”
秋焰皺眉:“利江澎說溫遇河去過了,他碰到他本人了?”
陸辭也愣了下,搖頭說:“那應該沒有,但是那束花在墓碑前,證實有人去過了,不是溫遇河還能是誰呢?”
秋焰似對這個不嚴謹的說辭十分抵觸,孟平開口道:“小秋,你現在就跟溫遇河核實下,問他下午到底去了哪裏。”
秋焰當着兩人的面打電話給溫遇河,電話很快接通,那邊熱火掀天的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秋焰只得提高了嗓門喊道:“溫遇河,我是司法所的社矯官秋焰。”
那頭溫遇河的嗓門也很大,說:“哦,秋社矯官啊,有什麽事嗎?”
秋焰開門見山:“你今天下午去了哪裏?行程現在報給我一下。”
“現在嗎?”溫遇河說:“我現在有點忙,等五分鐘行不行?”
他喊話的聲音實在太大,孟平和陸辭都聽到了,兩人跟秋焰打手勢說不行,讓他現在就說,不能給時間讓他編謊話。
秋焰于是說:“你現在就說。”
那頭溫遇河跟旁邊的人交代了幾句什麽,然而響起咚咚咚走路的聲音,關門的聲音,話筒裏驟然安靜了下來,他說:“報告社矯官,我今天下午在找工作面試,一個下午包括現在都在一家飯館的後廚燒菜試菜,有什麽問題嗎?”
秋焰皺眉,直接問:“有人舉報你下午出了城去了落英山公墓,有沒有這回事?”
“落英山?”溫遇河似乎很意外:“我為什麽要去那兒?”
秋焰說:“你要老實交代,你所有彙報的行程我都會去仔細核實,如果跟你說的不一致,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
“我知道,社矯官,我也是很認真的在回答你的問題,我沒有去過落英山公墓,不過我很想知道,為什麽會說我去了那裏?有誰看見我去了嗎?”
秋焰猶豫了下,說:“利寧的父親利江澎,看見你的……看見一束花在墓碑前,你是不是去看過利寧?”
那頭的語氣突然低沉了下來,溫遇河說:“原來是阿寧在那裏……有人去看阿寧,這再正常不過,很可惜這個人不是我,我也很想去看他,可惜我沒資格,我甚至不知道他葬在哪裏,謝謝社矯官讓我知道了他在落英山。”
秋焰一下被這段話弄得怔住,其他人也都聽到了,秋焰只能說:“行,我知道了,你記住不能擅自出城以及聯系受害人知道嗎,如果你有這個想法,提前跟我打報告做申請,明白嗎?”
“我明白,社矯官。”溫遇河語氣平靜。
放下電話,秋焰看着陸辭說:“憑一束花就認定是他去過,是不是太草率了?就是在法庭上,這也沒法當做直接證據吧?”
陸辭一時也接不上來,卻說:“這件事也不能就憑溫遇河的一面之詞,還得仔細核查,你也不能過于相信他們,這些矯正對象本質上都是罪犯,随口撒謊是很正常的,作為社矯官要學會辨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秋焰有些語結,這是個兩邊都沒有确鑿證據的“懸案”,他也無法怪陸辭太過鑽牛角尖,拿着一份不是實證的證據就來要求對方自證清白,但是對溫遇河,秋焰覺得自己的身份應該是中立,他也并不會聽了他剛剛的那些話就完全信任他。
于是他說:“這件事我會仔細核實的,溫遇河下午是不是在飯店,幾點去的,我會跟那邊核對,但是——利江澎既然也沒有實證,只是憑一束花,那就不能因此作為溫遇河違規的證據,我們內部有很完善的社矯對象考核體系,是否應該取消假釋,不會僅憑猜測去辦,如果核實後确實違規,我這邊會出具考核報告提交給市檢和法院的。”
話說到這份上,陸辭覺得自己也不能逼人太過,便點頭說:“好的,我當然是相信咱們所和社矯官的,但是我接到這份舉報也不能坐視不管,大家都互相體諒,一起把工作做得更細致點,是好事。”
孟平也連連點頭,讓秋焰去忙,叮囑他盡快核實溫遇河的行程。
陸辭随後也告辭,秋焰看着他下樓,而後收到陸辭的微信消息:我在停車場等你,晚上跟老師約了吃飯,跟你一起回
秋焰捏着這條信息半晌沒回,陸辭還真是公私分明得很,剛剛在這兒裝陌生人跟他就事論事地怼了一通,這會又扮上喜歡他的表皮說“一起回家”。
然而等真一起回了秋焰的家,他保準又會變臉成“老師的好學生,秋焰的好大哥”這樣的角色。
秋焰恍然自己遇到條變色龍,遇人則人,遇鬼則鬼,剛剛陸辭還叫他學會辨別別人說話的真僞,秋焰覺得,自己最辨不清的,就是陸辭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