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怕我靠不住?
第43章 你怕我靠不住?
吃完飯,秋焰把飯盒收走,把床重新放平,讓他睡個午覺休息會,他自己也準備就在陪護床上眯一陣。
溫遇河卻在床上不肯安分,整個身體像蚯蚓一樣緩慢地蠕動着,一只手撐着床沿,似妄圖靠自己的力氣站起來。
秋焰問他:“你別亂動啊,你要幹嘛?”
溫遇河安靜了幾秒,說:“我要尿尿。”
昨晚做手術的時候上過導尿管,到今天早上他醒過來後護士才給他拔管,當時他整個人一激靈,到這會差不多又過去了半天,的确是要上個廁所。
秋焰過去按住他:“上廁所也不能瞎動,護士說了,你現在只能在床上上。”
“什麽?”溫遇河一愣。
秋焰拿起放在一邊的幹淨小便盆,實在不知道這玩意兒怎麽用:“我給你叫個護士進來,你就在這兒上。”
他剛要出去,溫遇河急急叫住他:“別別——我不用那玩意兒。”
秋焰覺得好笑:“你可是學醫的哎,還會介意用這個,覺得難堪?你要是醫生,會不會讓你這種狀況的病人下地亂跑?”
“我沒有亂跑,”溫遇河說:“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知道,動作慢一點,去上廁所,沒問題的。”
秋焰怼他:“你照照鏡子,哦你看不見,我跟你說,你現在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躺着不動才是你最正确的選擇。”
溫遇河下意識掏了掏耳朵,秋焰微愠:“還嫌我啰嗦?”
“不不不,社矯官,唉,”溫遇河沒轍,耐着性子解釋:“我胸口沒開刀,都是皮外灼傷,痛歸痛,但沒有傷筋動骨,是可以走動的。”
“少來,遵醫囑知道嗎?”秋焰說:“還皮外傷,昨兒夜裏推出來時醫生就說了,內裏也有傷,只是沒到需要開胸破腹的地步,要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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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焰不管他的,直接去叫了護士過來,小護士拿着便盆站床邊,溫遇河死都不讓那玩意兒上床。
犟了半天,這人鐵板一塊就是不讓步,最後還來一句:“你們這是要憋死我啊?男人的腎有多重要你們不知道麽?”
還是小護士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我扶你去廁所,你可慢點兒,可別讓陳醫生知道,不然要罵死我。”
這小護士才1米6不到,秋焰見狀去接手:“還是我來吧。”
溫遇河到了這地步還是自己死撐,秋焰惱了:“你怎麽這麽不相信人?你現在身體不能用力知不知道?你就不能靠着我?還是怕我靠不住?我是沒你高但好歹也有1米8,是怕我把你弄摔了還是怎麽着?”
溫遇河只覺得自己仿佛孫悟空遇見了唐三藏,嗡嗡嗡地在耳邊吵個沒完,他幹脆卸了力道,整個人往秋焰那邊壓過去。
秋焰話音剛落,就感覺一股大力朝自己直當當地一倒,他整個人晃了晃,悶哼一聲。
溫遇河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草嘞,這人一副風一吹就倒的身架子,怎麽這麽重?!
秋焰憋着一股勁,緩緩地将人送到了衛生間馬桶前。
溫遇河微微偏頭:“行了,你出去吧。”
秋焰瞪眼:“你行麽你,看不見連馬桶方向都搞不清吧,對得準麽?”
溫遇河直接氣笑了:“是,看不見,對不準,身子虛,怎麽,我還得被人把着才能尿出來?”
“你……”秋焰也被氣着了,好心當成驢肝肺,轉念一想,幹脆順着說:“對啊,你現在這狀況,可不得被人把着,來吧,我不嫌棄你。”
他以為下一步按溫遇河的尿性一定跟他嗆上,誰怕誰啊的直接脫褲子,沒想到溫遇河把那股氣憋了回去,好聲好氣地說:“社矯官,求你了,我真快憋不住了,這事兒我只能允許我自己來。”
本來秋焰也沒真想去“把着”,冷哼了一聲給他一只手扶好牆就出去了,丢下一句:“馬桶就你正前方,別尿岔了。”
剛出門,後頭就傳來急不可耐的一陣水聲。
看來準頭還不錯。
上完廁所又摸索着自己沖了水,洗了手,溫遇河搭着秋焰的胳膊回到床上。
他很快睡了過去,秋焰在一旁的陪護床上也一同睡了個長長的午覺。
醒來的時候房間裏昏昏暗暗,窗簾拉得嚴實,秋焰一看,竟然已經五點了。
溫遇河還在睡,秋焰坐在陪護床邊,對着溫遇河病床的方向,突然覺得就這麽一點也許算得上是好事,可以讓溫遇河在住院期間把以前沒睡夠的覺都補回來。
他沒去叫人,就靜靜地坐着,看着那人發出悠長的呼吸。
睡覺不打呼嚕,算得上是個優點吧?
秋焰剛睡醒的腦子有些混沌,亂七八糟地想着一些無足輕重的,亂七八糟的事。
溫遇河看起來并不着急去揪出到底誰制造了這次恐怖襲擊,還是說他心裏其實已經知曉,只是沒有證據?
兩年前的事情明顯沒有了結,秋焰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溫遇河究竟為什麽想方設法地要留在本地社矯,根本不是所謂的什麽為了繼續求學。
他一定是想做點什麽?繼續調查?
就憑他自己嗎?無權無勢,無根無基,他又能做得了什麽?
還有,那次在巷子裏揍了陸辭之後,溫遇河最後一句問他什麽來着?“這世界只有一個你知道的真相,你會怎麽做?”
秋焰竟然這時候才回想起來,溫遇河到底知道了什麽真相?
他盯着病床上熟睡的那個人,那種表面熟悉實則陌生的感覺又出現了,甚至比以往更加濃烈。
這個人,每天兢兢業業地記錄行程日記,秋焰清楚地知道他每天做了什麽,見了什麽人,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然而事實上,這些屁都不是。
他什麽都不知道。
昏暗的房間裏,秋焰頓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溫遇河醒來後又要求上了次廁所,要喝水,晚上張一枝又來送了飯,秋焰讓她後面不用每天都來,醫院的飯菜也能對付。
人走後,溫遇河突然問:“我還要在這兒住多久?”
又說:“要不給我換普通病房吧?”
秋焰說:“怎麽?你不會現在就想出院回家吧?”
溫遇河嘆了口氣:“住院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別到頭來我還得在這兒打工抵醫藥費。”
秋焰直接笑了,覺得這人也就能在金錢面前低頭服軟,他說:“別操心了,實驗室有高額保險,這回出了事,你和季老師的所有醫藥費都走的保險,你安心住着吧。”
“噢……”溫遇河舒出一口氣:“那就住着吧,不換了,就這兒。”
秋焰簡直無可奈何。
門口的小警察又換了一個,秋焰去問調查情況有沒有進展,小警察說他也不知道,他級別低,沒參與調查,只是過來做受害人的保護工作。
晚上護士來查房,給溫遇河量了下體溫,說有些低燒,問他自己有沒有感覺。
溫遇河說感覺不到,反正從醒來就渾身痛,護士問需不需要多加一點鎮痛藥,溫遇河卻說不必了,說那玩意兒用多了對腦子不好。
于是只是給他挂上退燒吊瓶。
溫遇河發現秋焰突然安靜了許多,也不跟他開怼,也不羅裏吧嗦地叮囑一些注意事項,一時間竟有些不習慣,但他看不見,不知道秋焰此時的表情究竟如何,是累了,還是終于煩了,還是怎麽了。
他說:“社矯官,你要不……回家休息吧?”
秋焰從昨天夜裏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到現在都沒離開過,溫遇河覺得自己其實沒什麽大礙,不需要這麽全方位地監守着。
秋焰卻沒好氣地說:“外頭就一個小警察,要真再來個搞爆炸案那樣的厲害人物,我不覺得靠這一個小警察擋得住。”
溫遇河笑:“那就算你在也一樣擋不住啊。”
秋焰語氣有些不耐:“你別操些有的沒的心了,管好你自己就行,我在這兒還是回家我自己會安排。”
溫遇河閉了嘴,行吧,關心人還被人讨厭了。
挂完水之後燒退下去了,臨睡前秋焰把陪護床挪到病床邊上挨着,說:“你晚上要上廁所就喊我,喊不醒就拽我。”
溫遇河卻說:“沒事,我應該自己也能行。”
秋焰瞪他,想起瞪也沒用,他又看不見,于是把語氣弄得更兇一點:“逞什麽強啊?你好得快一點我這工作也能結束得早一點,你要一不小心摔了,那可真是……”
還沒說完,溫遇河已經求饒似的:“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會叫你的。”
這天夜裏上廁所的時候秋焰發現他又燒起來了,半夜裏又挂了一次水,主治醫生也臨時被叫了過來,檢查是否有傷口和內髒感染的情況,全身重新換了一遍藥,拆掉身上的繃帶後,秋焰這才見到溫遇河被灼傷的胸口,斑駁淋漓,看起來十分可怖。
他突然記起夏天在好運來後廚見過的那次他沒穿上衣的樣子,那時候的身體光潔無暇,而現在……秋焰看着這個人,覺得他的皮膚,他的眼睛,還有他的心,全都是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