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9章

房子還是以前的模樣, 玄關處的雨傘,沙發上的玩偶,牆上的照片, 甚至連陽臺上的多肉都還在。

程瑾瀾盯着那一排已經長大的多肉, 輕聲問,“房子是你買下來的?”

“嗯。”邵成澤站在她的身後, 跟着她的眼睛一起打量着房子裏的一切, 房子當初雖然買了下來,但是他一次都沒有再來過, 只是交給家政定期打理,維持着當初的樣子。

“為什麽?”

邵成澤看着她低垂的側顏, 開口道, “大概是因為你很喜歡吃這裏的紅豆糕, 所以想着總有一天你會再回來這兒。”

程瑾瀾拿起旁邊裝着水的噴壺, 挨個地澆灌着每一盆多肉。她不說話, 邵成澤便也陪着她安靜, 她當時給每一盆多肉都起了名字, 還非要拉着他, 讓他也記住它們的名字,還說澆水的時候要叫着它們的名字, 和它們多多對話交流,它們才能更快地長大, 也不知道她這是從哪兒聽來的歪門邪理, 但他還真都記住了它們的名字。

邵成澤仔細辨認着多肉的樣子, 想把它們和記憶中的名字對上號。倏地, 他發現了不對,落在多肉上的, 除了水,還有她的眼淚,悄然無息地從眼眶裏直直地垂落下來,砸到了安靜的空氣裏,也砸到了他的心上。

邵成澤有些慌,急着去掰她的肩膀,“怎麽哭了?”

程瑾瀾挺着自己的肩,不去看他,拿手背胡亂地擦去眼淚,聲音是不帶任何哭腔的冷靜,“邵成澤,不要整天用你的這些鬼話來哄我。”

從她記事起,她幾乎沒怎麽哭過,她不喜歡在任何人面前掉眼淚,更不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地哭,分手的時候沒有,那樣混亂的一晚過後聽到他那一番話的時候沒有,生小俐淇的時候也沒有,她自認為可以将自己的情緒消化處理得很好,不需要拿眼淚來發洩什麽。

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毫無征兆的眼淚是因為什麽,可能是陽光太刺眼,又可能是……過往最禁不住回憶。

眼淚一旦開了閘,就再難止住,程瑾瀾氣惱自己不争氣的軟弱和失态,又氣惱他把她帶回了這裏,她繞開他想要避去洗手間。

邵成澤擋到她面前,手足無措地俯身去看她。

“你走開。”程瑾瀾拿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

邵成澤用手抹去她不斷掉落的眼淚,和她坦白,“我道歉,剛才的話是哄你的成分居多,當初買這棟房子,與其說是為了留個念想,倒不如說更多的是賭氣,你想幹幹淨淨地抹掉這段過往,開始新的生活,我偏要把它全都留下來。”%本%作%品%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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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通紅的鼻尖,語氣澀然,“淼淼,我是不是很蠢,我有時間去和你賭這個氣,卻沒有問你一句為什麽要分手,如果當初你說分手,我哪怕問上一句為什麽,我們也不會是現在的結果,一切都是我的錯。”

那個時候他們太年輕,有太多的驕傲和自尊心,會不斷的試探,會暗暗的吃醋,會沒完沒了的較真,更會假裝無所謂,但就是不肯讓自己開口問一句,你為什麽和我在一起,想要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這種不能由自己控制的心情太折磨人,她提分手,他就沒有任何二話地痛快答應,當成一種解脫,能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就是一段戀愛,不過就是喜歡了一個心裏有別人的人,一輩子這麽長,都會忘掉的。

嘴上說着會忘掉,心裏說着會忘掉,可無數個失眠的夜和睡着後又醒不來的夢,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會忘掉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謊言,這輩子就算再長,他也不可能忘得了她,不管她喜歡的是誰,他喜歡的只有她,或者更貼切地說,應該是愛。

程瑾瀾抵到他的肩膀上,不肯讓他看她,流不完的淚透過白色的襯衫,沾到他溫熱的皮膚上,她的臉上悶出了汗,連帶着聲音也是悶悶的,“現在的結果沒什麽不好的,我有了小俐淇,她是什麽都換不來的。”

邵成澤的拇指輕摩着她耳後的皮膚,眼神溫柔,“你說得對,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謝小俐淇,是她帶着我重新找回了你,” 他伸手去摸她的臉,上面的濡濕越聚越多,他只能把她抱得更緊,“只是,我一想到,從你懷孕到小俐淇長這麽大,有那麽多本該我陪着你一起走過的時刻,卻讓你自己一個人承擔了這一切,我就很想讓你打我幾巴掌。不哭了好不好,你要是心裏難受,就揍我一頓來出氣,不要自己憋着。”

程瑾瀾嗓音裏起了哽咽,“你怎麽不自己揍自己,你骨頭那麽硬,我打你疼的是我自己的巴掌。”

邵成澤湊到她耳邊,“那我打我自己,你是看着我打解氣一點兒,還是只聽着聲響更解氣一點兒?”

程瑾瀾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聲音依舊悶在他的肩膀上,“你真的好煩。”

邵成澤輕笑一聲,從嘴邊拿開她的手,握到自己掌心裏,輕輕地揉捏着,“淼淼,你是不是對我還有很多的不确定?昨晚,應該是你不小心碰到了手機,給我撥過來了電話,我聽到你和你的朋友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和我分開了。”

程瑾瀾的背先是一僵,又在他不緊不慢的揉捏裏,慢慢放松下來。

邵成澤感覺到了她的放松,才繼續說下去,“能不能和我說說,你對我不确定的地方都有哪些?”

她對他不确定的地方有很多,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對彼此有太多的隐瞞,在一起的時間越長,那些隐瞞伴随着不确定,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在這種越來越多的不确定裏,她忽然産生了一種不算确定的确定,她不是無聊的人,他也不是無聊的人,縱使這是一場不太認真的游戲,兩個人也沒有必要糾纏這麽久,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對她的感覺,和她對他的感覺是一樣的。

所以她提了分手,是不破不立的試探,也是借着試探想要和他攤牌,他們兩個如果想要繼續走下去,需要的是徹底的坦白,而不是隐瞞上繼續堆疊隐瞞。

可他根本沒給她任何試探和攤牌的機會,幹脆到沒有一秒的遲疑和猶豫,就答應了分手,讓她對他,還有對她自己産生的那點兒确定,都成了一場笑話。

再後來的那晚,她知道他妹妹去世,也能肉眼可見地看出他的難過和頹廢,他抱着她不讓她走,從他妹妹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又說到他們兩個的分手,她知道他醉了,也知道他說的話不能當真,但他發紅的眼眶和眼底隐隐的潮濕,讓她覺得能不能再給彼此個機會。

僅有的兩次确定轉頭就被打了臉,而且還是鼻青臉腫,她可以挺着肩昂着頭,對別人說沒關系,她不在乎,一點兒都不疼,可疼不疼只有自己知道。

再在一起後,他是在一點一點消除她內心的搖擺和不确定,但是潛意識裏一直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不要太信他,所以昨晚在蔣夢面前,才會脫口而出那句話。

程瑾瀾擡頭看他,眼角浸着晶瑩,“我對你不确定的地方有很多,你要怎麽辦?”

邵成澤撫着她的臉,“只要你不和我提分手,我

總能把所有的不确定都變成确定。”

“我要是和你提分手呢?”

他的吻落下來,“我不會再給你提分手的機會,淼淼,有些錯,我犯一次就夠了。”

良久,程瑾瀾在他的唇下呢喃出聲,“其實,不管原因是什麽,我有點兒開心,是你買下了這棟房子,也還留着屋子裏的東西,我做夢的時候,會常常夢到這些多肉,我以為它們已經有了別的主人。”

邵成澤輕碰着她的唇,“我也很高興,終于做了一件可以讓你開心的事情,該早點兒帶你到這邊來,”剛說完又否定了自己的話,“也不對,要是知道能招你這麽多的眼淚,還不如不帶你來,總還有別的辦法可以哄你開心。”

程瑾瀾哭到有些懵的腦袋慢慢清醒過來,她推他的肩膀,“我要去洗臉,臉上都難受死了。”她今天化了全妝,現在臉上一定慘不忍睹。

邵成澤重重地裹了一下她的唇角,然後打橫把她抱起來,一路抱到洗手間,将她放到了洗手臺上,看着旁邊的瓶瓶罐罐研究,“要用哪個,我幫你洗。”

程瑾瀾拒絕,“你出去,我自己洗。”

邵成澤一手攬着她的肩,另一只手劃過那些瓶瓶罐罐,最後落到一個标着眼唇卸妝液的瓶子上,他以前見過她卸妝,憑借着之前的記憶,他又找到了化妝棉,然後将卸妝液擠到了化妝棉上。

“這都是什麽時候的卸妝液了,沒準都過期了,你就往我臉上放。”程瑾瀾擋住他的手。

“不會過期,我上午剛讓人準備的。”

程瑾瀾: ……

“閉眼。”

帶着涼意的化妝棉落下來,程瑾瀾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你要是想說我心懷不軌,又或者是動機不純,我都認。淼淼,我就是對你居心叵測,我從來不否認這一點。”

程瑾瀾被他的理直氣壯弄得半響無言,“你還叫什麽成勾,你幹脆就叫流氓好了,這個名字更适合你。”

邵成澤手指擡一下她的下巴,換了一張化妝棉去擦她的另一只眼,“你叫我什麽都可以,反正我歸你管。”

他的動作過于輕柔,程瑾瀾身上起了麻癢,指尖蜷縮在冰涼的洗手臺上。

“不舒服?那我再輕一點兒。”邵成澤手上的動作更輕了。

程瑾瀾禁不住他這樣的輕慢,她握住他的手腕,催他,“不要輕,重一點兒,快一點兒,不然我自己來好了,你這樣什麽時候才能弄完。”

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笑,程瑾瀾驀地止住了聲音。

邵成澤啞聲道,“那我重一點兒,快一點兒。”

程瑾瀾腳踢上了他的腿, “閉上你的嘴。” 哭過後的嗓音帶着濃重的鼻腔,說出來的狠話沒有半點兒威懾力。

“好,我閉嘴。”邵成澤很好說話。

可是,密閉的空間裏沒了聲音才更要命,她剛剛哭完,嗓子裏還會時不時地起一些輕微的抽噎,夾在兩個人重疊的呼吸聲裏,不知道是屋外的熱進到了室內,還是她身上的熱散到了這空氣裏,程瑾瀾只覺得自己要被讓人喘不上氣來的熱給包圍了。

她忍不住叫他,“邵成澤。”

“嗯,我在呢。”聲音暗啞如磨砂。

“我自己洗了。”

“好。”

邵成澤說着好,卻沒有放開她,而是一把抱起她來到了淋浴間,水落下來,臉上的泡沫洗盡了,她身上的衣服也褪盡了。

他撈起她不過盈盈一握的腰,唇舌直接探到她喉嚨深處,程瑾瀾受不住他這樣兇狠又猛烈的裹挾,身體以最大的柔韌度向後仰去,燈光打在雪白的牆上,倒映出一個誘人的彎弧。

邵成澤貼着她身上的曲線,緊追着她急促的喘熄。

迷蒙的霧氣在浴室裏彌漫開來,程瑾瀾顫動着被水打濕的睫毛,輕聲嘟囔,“不公平。”

“哪兒不公平?”邵成澤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襯衫的領子上,唇不離她的唇,低低啞啞的聲音穿過水簾送到她的耳朵裏,“你覺得哪兒不公平,就把它變公平好了。”

程瑾瀾搖頭,她不要。

邵成澤拿牙齒磨着她唇壁的柔嫩,手帶着她的手,一顆一顆解開他襯衫的扣子,然後再摸到金屬的冰涼。

有什麽落到了地上。

最後,他問她,“這樣公平了?”

怎麽可能公平,程瑾瀾是絕對被碾壓的那一方,由太陽高挂到太陽西斜,她陷落在柔軟的床上,人已經昏睡了過去,可身體深處還殘留着滾燙和酸麻,在輕輕地打着顫栗。

邵成澤将她摟在懷裏,吻了吻她紅腫的唇,輕拍着她的肩,哄她安眠入夢。

快到晚上八點的時候,程俐淇打來了電話,邵成澤接起。

程俐淇聽到是爸爸的聲音,有些高興也有些奇怪,她蹬蹬跑到自己的卧室裏,小聲問,“爸爸,我打的是媽媽的電話,怎麽是你接的呀?”

邵成澤柔聲回她,“因為我和媽媽在一起。”

程俐淇恍然大悟,“哦~~,爸爸,你是追到了媽媽出差的地方,去哄媽媽不要生你的氣了嗎?”

“小俐淇真聰明。”

程俐淇高興,“那你有哄好媽媽嗎?”

“應該是哄好了吧?”邵成澤輕輕打開了卧房的門,看着還在床上睡着的人,有些不确定現在她是不是更生他的氣了,畢竟他剛才折騰得太狠,她想要停,他卻一直停不下來。

“媽媽呢?我要問問媽媽,你有沒有認真哄她。”

邵成澤又慢慢合上門,回小公主,“媽媽還在睡覺。”

他剛要邁步去廚房,卧室裏傳來細微的聲音,邵成澤又返回去,打開燈,走到床前,撫着她的頭發,輕聲問,“淼淼,怎麽了?”

“我想喝水。”程瑾瀾半夢半醒中,只覺得自己快要渴死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厚重的窗簾擋着,什麽也看不到,“幾點了?”

“快八點了。”邵成澤端起床頭櫃上的水杯,将她扶起來,把水喂到她嘴邊。

電話那頭的程俐淇有些着急,她想問媽媽為什麽這個時間就在睡覺,是身體不舒服嗎,又想問淼淼是誰,爸爸不是和媽媽在一起嗎,又怎麽會和陌生的女孩子在一起。

她對着電話提聲喊,“爸爸!”

正在喝水的程瑾瀾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是小俐淇嗎?”

“是,她打來了電話。”邵成澤拂去她唇邊的水漬,把電話按了免提,“小俐淇,媽媽醒了。”

程俐淇急着問,“媽媽,你是身體不舒服嗎?”

程瑾瀾趴到枕頭上,清了清嗓子,回小公主,“沒有,媽媽只是有些困,就睡了一覺。”

程俐淇聽出了媽媽聲音的不對,“媽媽,你哭了嗎?”

“沒有呀,媽媽幹嘛要哭。”

程俐淇不信,“媽媽,你騙我,你明明就是哭過了,是不是爸爸欺負你了,爸爸說是去哄你,結果卻是去欺負你,我要去告訴外公和大舅舅,讓外公和大舅舅去揍爸爸。”

程瑾瀾忙叫住她,“不是,是爸爸為了哄媽媽,給媽媽準備了驚喜禮物,媽媽太感動了,所以才哭了。”

程俐淇認真和媽媽确認,“真的嗎,媽媽?”

“當然是真的,等媽媽回去,給你看爸爸送媽媽的禮物。”

程俐淇這才放心下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爸爸,喵喵是誰啊?我剛才聽見你叫了這個名字。”

邵成澤回她,“淼淼就是媽媽。”│本│作│品│由│

“喵喵?爸爸為什麽要叫媽媽喵喵呀?”

“因為她不喜歡被叫貓貓,所以就叫淼淼了。”

程瑾瀾想岔開這個話題,但她現在身上酸軟無力,起不來身去捂邵成澤的嘴,大腦空白一片,也想不出什麽事情可以打岔,只能趴在枕頭上,聽父女兩個的對話繼續下去。

程俐淇不明白,“爸爸為什麽想要叫媽媽貓貓啊?”

不等爸爸媽媽給她回答,她就自己有了答案。

“我知道啦!是不是因為媽媽哭過的聲音,就像小貓咪喵喵叫一樣,軟軟的,所以爸爸才叫媽媽喵喵的。”

邵成澤厚如城牆的臉上,難得添了幾分不自在。

程瑾瀾拿被子捂到了自己頭上,不想說任何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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