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和他回家
第十七章 和他回家
車子在公路上飛馳,兩邊的景色飛快向後退去,剛開始還有漂亮的磚房小樓,人群集市,後來那些景色漸漸融于曠野,只剩下大片的荒漠。
但卻不是荒蕪,金燦燦的沙子在上午升起的陽光之下閃着光,生機勃勃的。
導航顯示他們已經進入了沙漠區域。
儲怡禾有些驚訝,她怕又走錯了路,于是分出精力來,朝着坐在後排的男人問道,“這條路對嗎?怎麽在往沙漠裏走呀?”
後座上的男人正懶懶地靠在椅背上休息,聞言,唐博彥不甚在意地擡眼向窗外看了看,“沒錯,繼續開。”他說。
唐博彥的身上不再是那件藍白相間的病號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寬松的短袖襯衫。他的脖頸上還挂着幫助固定夾板的挂繩,骨折的手臂可憐地被固定住。
因為手臂不方便肆意動作,唐博彥已經一連兩天沒有将他稍長的頭發打理成一個狂拽酷炫的發型,現在那些黑色的自來卷垂落在男人的額前,微微遮住那雙上揚的桃花眼。此時此刻,唐博彥不知道在想什麽,他抿着嘴巴,看起來有點兒像只可憐巴巴的小狗。
據在依所說,唐博彥和他家裏的人的關系應該并不好。他的家裏人,包括一起長大的在依娜甫在內,都希望唐博彥能夠老老實實留在桑皮紙風情園裏繼承祖業,而唐博彥一心只有自由往外跑。
他們之間的沖突似乎已經到了一個比較嚴重的地步,比如昨天在依提到讓儲怡禾搬去唐博彥家的風情園裏居住時,理由之一就是:“小禾正好想要了解桑皮紙文化,而且你們倆看起來挺合得來的,小禾搬進去住,等待養好骨頭的這三個月,小禾就幫忙看着他留下來,不要讓他再亂跑了。”
在依娜甫只是說句玩笑話,可即便如此,唐博彥還是黑了臉,他看起來極其不喜歡被束縛,哪怕是言語上的假設也不行。
想着,儲怡禾忍不住又從後視鏡裏看了他兩眼。
覺察到女孩過于頻繁打量自己的視線,唐博彥不堪其擾,他睜開眼睛瞪着前面開車的人,“......你要幹什麽?”
“哎,就是,之前在依說別讓你總往沙漠裏跑,我還以為你家是在人多的鎮上,怕我又開錯了路。”儲怡禾嘿嘿一笑,沖他解釋道。
她說完,自己也覺得表現得有點愚蠢,于是閉上嘴巴不說話了。
“鎮子上沒有那麽大的空地。”唐博彥卻認真地對她的問題進行了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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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儲怡禾連忙答道,女孩又看了一眼唐博彥身上的私服,還是問出了心中最好奇的那個問題,“你是怎麽換的衣服啊?”
“不是說骨折了,就不用穿衣服了嗎?”
見鏡中唐博彥猛地坐起身,他英俊的面容因為受到了騷擾、而微微有些扭曲,“......該怎麽穿就怎麽穿,慢點穿就行了,醫生幫我換的。”
“可是你的手臂不還是挂在脖子上嗎?”儲怡禾還在追問。
“把帶子先摘下來,穿好衣服再挂回去不就可以了?”唐博彥把臉轉到一邊兒去,看着車窗外,“笨。”男人低聲嘟囔道。
儲怡禾癟了癟嘴,繼續開車。
然後車子裏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唐博彥是因為手斷了、馬上回家見父母讓他感到有點兒疲憊,而儲怡禾只是單純怕自己找的話題太過愚蠢,于是幹脆閉上嘴不說話。
這條通往沙漠裏的路有點兒長,他們開了有二十分鐘左右,唐博彥突然說要儲怡禾在路邊停一下,他要去上廁所。
儲怡禾望了望一望無際的沙漠,前方不遠處果然有一個公廁。
她把車子停下,然後連忙下車繞到後排,幫唐博彥把車門拉開,請這位爺下車。
緊接着女孩屁颠屁颠地跟在唐博彥的身後,見男人咬牙切齒地轉過身,瞪着這位小尾巴。儲怡禾的臉上挂着八分真情,兩分使壞地沖他笑,“你自己脫褲子方便嗎?用不用我幫你?”
聽着儲怡禾不要臉的話,唐博彥瞳孔震顫,他頓了頓,竟然臉頰上浮現起淡淡的紅暈,“......離我遠點兒,你好不要臉!”唐博彥說着,似乎是感到丢臉,他用自己還好的那只手按着的褲子跑遠了。
儲怡禾在他的身後哈哈大笑起來,她想着,盡管唐博彥在他們初遇的時候表現出那麽一副不羁的浪蕩模樣,結果還不是被言語撩撥幾句,就落荒而逃,純情得要死。
......但是她想錯了。
僅僅只是去上個廁所的功夫,唐博彥就完成了臉皮的進化,然後他卷土重來了。
唐博彥站在路邊,遠遠地叫儲怡禾過去。男人剛剛自己一個人單手努力了好久,才把褲子扣好,這會兒他拎着皮帶,終于抹開面子,下定決心讓他的貼身助理儲怡禾幫忙。
一會兒的功夫,女孩就跟着下了車,她在沙漠裏撒開丫子亂跑,見到唐博彥沖她招手,她颠颠地跑過來。
等到儲怡禾跑近了,唐博彥才看清她手裏抱着什麽東西——那竟然是一大副白花花的、駱駝骨架,女孩另一只手抱着一顆三角形的動物頭骨,動物圓圓的眼眶裏沙子沒有倒幹淨,正随着儲怡禾的奔跑往下漏。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唐博彥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得不說,他有些欣賞地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奇奇怪怪的女孩。
“我在沙漠裏發現了一只死掉的駱駝骨架。”儲怡禾走近,獻寶似的甩着手裏的骨頭,給唐博彥看,“撿回去給你煲骨頭湯!”
唐博彥看起來有點兒想笑,他唯一好的那只手還提着褲子,于是只要把笑容毫不吝啬地展現給面前的女孩。他其實想說,沙漠裏的駱駝是可以現場宰殺的,骨頭上面還會帶着葷腥和駱駝勁道的肉,但是在沙漠裏抱回來個大骷髅、說要給唐博彥炖湯喝的儲怡禾有點兒可愛,所以唐博彥只是笑笑。
大不了讓她把頭骨帶回去當個紀念好了。
“好可憐的駱駝。”唐博彥一臉高深莫測地說道,“你打破了它們永遠的寧靜。”
“誰能想到它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安靜地死去,結果有人跑到沙漠裏掘地三尺,把駱駝的屍骸挖了出來。”
“死得其所。”儲怡禾倒是油鹽不進,她淡淡地點了點頭,評論道,“你的手如果能快點兒好起來,也不枉我撅了駱駝的墳墓了。”
說着,女孩終于注意到唐博彥別扭地姿勢了,她臉上露出邪惡一笑,明知故問道,“你剛剛有事兒叫我?”
“對。”唐博彥這會兒看起來自洽多了,他朝着自己總也系不上的褲腰處努了努嘴,“請您幫我把皮帶系好。”
儲怡禾已經完全摸清了唐博彥的套路,雖然男人總是端出一副狂放不羁的樣子,實際上很有邊界感,也很尊重人,她知道唐博彥不會沖自己耍流氓,褲子也是努力自己用單手扣好了,才讓自己幫忙系上腰帶。
這麽一看,身材高大的男生不就是一只乖乖的小狗嘛。
儲怡禾故意伸手扯着唐博彥的腰帶,“哎,既然系不上,那就不要再系了。”女孩說着,一把将整條腰帶扯了出來。
唐博彥吓了一跳,所幸腰帶只是個裝飾,他的褲子并不會因此掉下來。他怔怔地看着抽走自己腰帶的女流氓,皺起眉,“你......”
“下次提不上褲子的時候,再叫我吧。”儲怡禾倒是完全不怕他,她回過頭來沖唐博彥眨了眨眼。
他們回到車上重新上路,唐博彥看着放在自己旁邊的駱駝頭骨,不由想到自己初見儲怡禾的時候,是極其擔心她遇到各種困難而走不出沙漠。
只是眼下看來,儲怡禾雖然缺乏常識,但是膽子一定是大得不得了。
這一次,他們沒過多久就到達了桑皮紙風情園——也就是唐博彥所謂的家。
那是一個由私人老板打造的度假園區,生意不冷不熱,有人但是不多。整個莊園像是沙漠之中的海市蜃樓,橙黃的西域小磚房構成了整個園區,車子開到最裏面,是一個南疆特有的大宅院。
“哦豁。”儲怡禾下了車,站在平整的土地上仰頭打量着眼前的建築,“是大家族啊~真是蠻氣派的。”
她說着,用手肘拐了拐站在身邊的男人。
然而唐博彥卻不覺得這一切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随着距離家的距離越來越近,唐博彥的眉頭擰得就越緊,最後他皺巴着臉,皺起的眉頭幾乎能假死一只蒼蠅,英俊的面龐扭曲着。
“希望我爺爺不在家......”他小聲喃喃道。
真是稀奇,一向游刃有餘的唐博彥竟然也會有感到畏懼的長輩。儲怡禾驚訝地挑起一邊的眉毛看着他,卻只是換來唐博彥的苦笑。
“你不懂。”男人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他率先邁開步子,準備敲響家裏的院門。
只是他還沒來得敲門,說曹操曹操便到了,那扇大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面拉開,在兩人驚訝的目光中,一個帶着維吾爾族花帽的老人走了出來。
老人的鼻梁高挺,臉上挂滿了歲月的痕跡,線條呈現出一個嚴厲的走向,看起來不怒自威。
他的聲音也如洪鐘一般。似乎是因為唐博彥和儲怡禾在院門口拉拉扯扯太久了,老人聽到了響動,他循着聲音走了出來。
看到一只胳膊挂在脖子上的唐博彥,老人冷笑了一聲,那表情像是在說——怎麽混得這麽拉了?
“哼,”他從鼻子裏發出重重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唐博彥在看到老人的一瞬間,臉上就流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他緊張地全身都繃緊,“......我也可以不回來。”男人下意識地犟嘴。
“既然回來了,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做紙。”唐博彥的爺爺像是沒有聽見一樣,自顧自地命令道。
“不行,”唐博彥這會兒想起了自己的斷手來了,他對這只受了傷的手又愛又恨,“我的手斷了,做不了紙。”
老人被唐博彥句句頂撞氣得吹胡子瞪眼。
一旁一直被忽視的儲怡禾卻聽得眼睛發亮,見面前的爺孫兩人還在對峙,她弱弱地開口問道。
“那個,造紙的話,我行。”
她說着,對上唐博彥欲言又止的眼神,“我可以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