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粉飾太平

第三十二章 粉飾太平

儲怡禾這兩天一直在泡在棚子裏,和阿媽們一起給桑樹剝皮。

桑皮紙的造法,早些時候在新疆是沒有統一的制作流程與标準的。這種技藝屬于每一家有每一家的造法。

儲怡禾在來到這裏之前,還曾在網絡上,看到一家作坊習慣一口氣把紙造出來,一天能造五十張左右,而唐博彥的爺爺明顯偏好帶着大家庭一起協作,他們砍了更多的桑樹枝,想要把每一步都做好了再進行下一步,試圖一口氣造出更多的紙來。

儲怡禾長時間在棚子裏混着,漸漸園子裏的學徒和一些長輩都認識了她,大家都對這個認真又賣力的小姑娘很是喜歡,粗活累活斷不會讓細皮嫩肉的儲怡禾做。

起初的幾天,唐博彥還會陪着儲怡禾出現,像是放心不下似的陪着儲怡禾忙得團團轉。

眼瞧着女孩越來越适應造紙的生活,甚至在他的一衆親戚中混得如魚得水——儲怡禾征服的對象中還包括唐博彥的爺爺,見了儲怡禾,老人家更是連眼睛都笑得睜不開。

唐博彥也不知道儲怡禾給他們灌什麽迷魂湯藥了,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向習慣了自由的男人再也忍受不了這種無聊的生活。他近乎到達了極限,儲怡禾能夠感受到,唐博彥這幾天總是興致缺缺的,他發呆的時間也變得更長了。

真正點燃導火索的是這天,一直在縣裏勤勤懇懇工作的在依娜甫來了。

老實說,儲怡禾對于在依的到來還是感到很開心的——然而,對方卻是氣沖沖地趕來,漂亮的新疆姑娘沖到一臉驚喜的儲怡禾面前,揚起手掌,頓了又頓,卻還是沒有落下來。

儲怡禾一頭霧水地看着她。

在依今天看起來也和平時不一樣,她罕見地沒有化妝,整個人肉眼可見有些憔悴。

女孩的眼眶紅紅的,她張開嘴,朝着儲怡禾大聲質問道,“.....我聽說你要和努斯熱提結婚了,小禾,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努斯熱提這個名字對于儲怡禾來說太陌生了,甚至唐博彥都沒有親口把自己這個維族名字告訴她。

這其實不是一個好兆頭。

儲怡禾愣了一下,她很快反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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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女孩和唐博彥之間只是約好了做戲,假辦婚禮的計劃又在離家出走的時候一度擱置——儲怡禾幾乎忘了這件事,可是看着眼前傷心不已的女孩,儲怡禾這才想起,在依曾經說過,唐博彥是她小時候約好的未婚夫。

“在依你聽我解釋......”儲怡禾擺了擺手,可是話到了嘴邊,她突然又不想說了。

我要說什麽呢?儲怡禾想,我告訴在依這一切都是假的,我和唐博彥之間什麽都沒有,然後要她放心——但是憑什麽?

在依和唐博彥之間也什麽關系都沒有,我為什麽不可以喜歡唐博彥——慢着,我真的對唐博彥一點兒感覺都沒有嗎?

她想着,眼前浮現起了做各種事的唐博彥。唐博彥其實長得是儲怡禾喜歡的類型,人也很不錯,他們兩個人很有緣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黏在一起。

儲怡禾咬住了嘴唇,就在她遲疑間,在依卻打斷了她,“我不想聽你狡辯,小禾,我過去真心把你當做朋友,才把努斯熱提、還有他家的風情園介紹給你,你就告訴我,你要搶走他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儲怡禾點了點頭,她最終還是決定勇敢承擔下來,和在依把事情說開,“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在依,我和唐博彥在桑皮紙展會之前就認識了.......”她還想細細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告訴在依,然而女孩卻不聽了。

她冷笑了一聲,環抱着胸,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再也不是熱烈的光芒了,她朝着儲怡禾嘲弄地笑,“——唐博彥?他和你說他叫唐博彥?”

“他連自己的本名都沒有告訴過你,你覺得,他真心實意地喜歡過你嗎?”

“自欺欺人有意思嗎?”

“......這和你沒關系吧。”儲怡禾被在依怼得一愣,饒是她再好脾氣,這會兒也有點兒生氣了,女孩微微蹙起眉頭瞪着自己來疆的第一個朋友。

她們兩個女孩鬧出的動靜太大,驚得不少過路的人駐足,不知道是誰告訴了唐博彥,男人飛快地跑了過來。

在依率先看到唐博彥來了,她高興地揮了揮手,“努斯熱提!”女孩叫道。

儲怡禾反應則是慢吞吞的,她心中有氣,于是站在原地沒有動,也不肯轉頭,直到唐博彥跑到她的身前,面朝着在依,卻把她擋在身後,“怎麽了?”他回頭問道。

“沒什麽。”儲怡禾還沒說什麽,在依娜甫率先叫嚷起來,“我聽說你要結婚了,這是假的吧?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麽鬼主意搪塞爺爺?”

儲怡禾心想,在依可能真的很了解唐博彥。

事實也确實如此,唐博彥只是皺起了眉頭,沒有反駁。

“努斯熱提,我知道你心裏有氣,但你這次也太過分了......結婚不是小事,你怎麽能随便從大街上拉一個陌生女孩就要和她結婚呢?”

在依說着,在“陌生”和“随便”兩個字上重重咬字,她強調着,“雖然你以前就鬼點子多,還鬧出過不少笑話,但我覺得你可以像小時候一樣多來找我商量商量——我可以幫你去勸勸爺爺。”她口裏陳述着自己過去有唐博彥的種種,那些話落入了儲怡禾的耳中,全部變成了示威。

儲怡禾盯着地面,她的心裏有點兒酸澀。

“不,我們是認真的。”誰料,擋在前面的唐博彥卻率先開口打斷了滔滔不絕的在依娜甫。

“什麽?”

“我是認真要和儲怡禾結婚的,所以請你不要裝作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我們小時候确實很熟,但是我已經變了。”

唐博彥的話毫不留情面,饒是儲怡禾這個局外人聽着都十分心酸,她不敢想象當事人在依聽了該多麽難過。

女孩強忍着淚水,倔強地瞪着唐博彥,“——你說我不了解你?”

她像是難以置信似得笑了出來,“我怎麽會不了解你?我是最了解你的。”

“就比如我太知道自由在你心裏的分量了,這就是為什麽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有逼你的原因,你根本不可能被困在一個地方,哪怕那個地方是你的家。”

“問問你自己,努斯熱提,你是沙漠的孩子——你有多久沒去沙漠裏了?你坐得住嗎?你渴望自由自在的漂泊生活勝過所有。你騙不了你自己的。”

在依說着,指着儲怡禾道,“而她,一個和你毫無相似之處的漢人女孩,你會因為一時的喜歡和她黏在一起,可你不會為了她一直待在一個地方的,你就是這樣的人。因為你不負責任。”

在依一口氣說完,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再也忍受不住落下淚來。

儲怡禾皺着眉頭,她被一個心碎的女孩批判了一通,此刻感到內心複雜——一方面她對在依娜甫擅自對他們兩人下定義感到憤怒,而另一方面她明白女孩的部分觀點一針見血。

因為在她身前,唐博彥只是緊緊皺着眉頭,他沒有作出反駁。

儲怡禾張了張嘴,只覺如鲠在喉。

事态就像一只蝴蝶煽動着翅膀,經過一連串的效應帶來了一場恐怖的龍卷風,摧毀了一切美好的假象。

下一天,天還沒有亮,唐博彥便悄悄地離開了風情園。

由于男人沒有提前和儲怡禾說,所以女孩并不知道唐博彥已經走了,她照例早早地收拾好自己,然後狂敲唐博彥的房門,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就在儲怡禾疑惑不已的時候,旁邊的房門“嘎吱”一聲打開了,走出來的人是一頭亂發的陸鳴,他被女孩鬧出的動靜吵醒,正不滿地瞪着儲怡禾,“——別吵了,他走了。”

“淩晨的時候,開車走的。”陸鳴抱着手臂、靠着門框站着,他的臉上劃過一絲戲谑,“你不知道?”

——唐博彥走了?

儲怡禾皺起眉頭,她慢吞吞地收回手去——那是什麽意思?

儲怡禾心裏亂亂的,她第一次對這場她并不抗拒的關系産生了一種煩悶的感覺。愛情不是始終都是甜蜜的,它理應是酸澀的,所以下一次甘甜到來的時候,才會顯得更加沁人心扉。

可是儲怡禾産生了愛情的錯覺,她把什麽粉飾太平的東西視若珍寶,現在,故事的男主人公拍拍屁股走了。

而儲怡禾不知道怎麽辦。

她這才想起了自己事先存了唐博彥的手機號——說來神奇,在她和唐博彥黏在一起的日子裏,因為兩人總是形影不離,所以她幾乎沒有需要用手機聯絡唐博彥的時候。

男人總是在每天要吃飯的時候,以及晚上的時候出現在儲怡禾的身邊,兩人一起走路去食堂,再回住處。儲怡禾沒有問唐博彥在忙什麽,但是偶爾唐博彥來晚的時候,儲怡禾會故意等等他。

可是唐博彥突然消失了三天,這三天裏,儲怡禾給他發送的消息統統石沉大海。

男人不在,儲怡禾也沒有閑下來,她還要去造紙,于是自己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山頭上幫忙。

他們把桑樹皮都處理好了,再通通倒進池子裏泡水。

唐博彥的爺爺也發現了這兩天孫子沒有出現,他撫摸着拐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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