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發卡》

《發卡》

視角一：

今日陽光明媚，暖風拂面，一切安好。

只是……

我穿上她給我訂制的藍色紗裙，戴着她贈送的櫻花發卡。

我，是她的伴娘，而她，是今天的女主角。

為何世上只能有男主角和女主角，而不能有雙女主呢？

我苦澀地笑了笑，看向她。

真美啊。

那盤起的咖色長發，那潔白無瑕的輕盈頭紗，那一縷柔絲輕輕垂落在臉側……

晶瑩雙眼，彎眉長睫，姣好身材，抹胸婚紗。

一如當年，我見到她的第一眼。

那時候，我爸常常和他的狐朋狗友酗酒，喝醉了就會抓狂，我媽受不了他這副模樣，輕易丢下我，早早尋覓了好出路。

而我呢？

常常被責罵，被打，胳膊和腿上總少不了青腫。

有一次，我去接喝醉的父親。他已經暈的不省人事，一個勁兒往我身上靠。

真的很惡心。

這一幕被班上同學看到了。他們誤以為我在背地裏幹一些龌龊事，漸漸地，流言蜚語傳遍了學校。

我被鎖在廁所、被同學侮辱。

她們把小廣告塞到我懷裏，嘲笑、謾罵……似乎傷害我，便是他們的每日消遣。

那天放學，我被鎖在教室，夜色蔓延，無人救我。

教室在五樓，跳下去，是不是就可以結束這無止境的惡意了。

既然生來就無人愛我，那倒不如幹脆地死去……

我打開窗戶，晚風便瞬間掀起淡藍色窗簾。

恍恍惚惚地踩上窗臺，用一只手扶着冰涼的牆面，我擡頭望着遠方的萬家燈火，毫無留念地閉了閉眼。

“終于要結束了……”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一道焦急地聲音:“喂，同學，別沖動！”

我緩緩睜開眼睛，看着一個挎着背包的人，站在樓下的路燈旁。

我看不清這人的模樣，只能感覺暖光把她籠罩，我還沒回過神，便聽到後面傳來踢門聲。

等我回過神，已經跌入她溫熱的懷抱。

“你身上怎麽這麽冷”

“怎麽這麽想不開”

“同學，你還好嗎？”

無數關心的話語落入耳廓，傳到心底。

我擡眸看她，月色朦胧，冷風貫耳。

而她明亮的眼睛和利落的高馬尾，讓我記了好多年。

她的懷抱溫暖，她的目光柔和，她的聲音動聽，她的模樣帥氣。

原來，瀕臨死亡的人真的能遇見光。

後來，我得知她是體育生特長生。

她告訴我:“以後我來保護你！”

我在她家學習了跆拳道、學習了防身術……

一段時間後，我父親酗酒猝死……我也沒有親人了。

那個家，我也沒再回去。

她提議和我租房住，我自然立刻同意了。

那天，是她的20歲生日，她約了朋友一起慶生。

生日宴結束，出租屋被彩帶和蛋糕弄得一團糟，我便在一旁收拾。

她趴在桌上，手撐着下巴，開玩笑道：“如果我是男孩子，一定娶你，真賢惠！”

我知道她今晚喝酒了，現在在說醉話呢。我轉過身，笑着說:“好啊，那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嫁給你。

話還沒說完，她已經站到了我身後，她眼神迷離，看來是真的醉了，我正準備扶她去房間，手還沒觸碰到，她已經捉住了我的胳膊，偏頭吻了上來。

這個吻，是我的秘密，藏了5年的秘密，醉酒失憶的她不曾記得。

只有一盞橘黃色的落地燈，親眼見證了我們的暧昧，見證了我不能宣之于口的回憶。

我只能在某些夜晚偷偷懷念，懷念這份僅此一次的纏綿，懷念這份偷來的甜蜜。

很久以後，她終究還是遇見了一生所愛，她為了那個男孩，變得優雅，變得賢惠。

可我還是最愛那個帥氣的她，愛那個保護我的她。

她說過：“粉色櫻花和你很搭配，我結婚那天，你一定要戴着我送你的櫻花發卡。你永遠是我眼裏最美的伴娘。”

今天，她是我心目中最美的新娘。

只是，我連搶走她的資格都沒有。

無名指的鑽戒好刺眼，我沒敢多看。

親吻她的男孩很溫柔，我沒敢細看。

抛出的那束櫻花捧花，我沒敢接起。

我在她最幸福的時刻，悄悄離開了。

風和，是她的名字。

風和，是我偷偷寫了無數遍的兩個字。

而在這個風和日麗的白天，

我徹底失去了我的光。

此後的白天也陷入了黑夜。

我來到了她最愛的櫻花樹下，埋葬了她送給我的櫻花發卡。

我回到了我們曾住過的出租屋，在浴缸裏灑滿了她最愛的粉色櫻花。

我和今日的微風吻別 ，一道深深的劃痕帶走了我最後的愛意。

那夜的吻，那年的秘密，跟随我，漸漸抹去。

風和，我愛你。

櫻花發卡很精致，可惜，我配不上它。

風和。

下輩子，我還做女孩，你可以來娶我嗎？

視角二：

第一次遇見雨汐是在一個夜晚。

那天晚上風有些涼，我如往常一樣，留在體育館訓練，正準備離開學校，卻瞥見五樓有一個搖晃的影子。

我腦子裏瞬間冒出了“自殺”兩個字。

語言比思維快，我喊了句“別沖動”，便立刻沖向了那間教室。

她跌入了我懷裏，我看着她，黑而長的頭發，一雙眼睛水靈靈的。

她像是在害怕，身子微顫，手很涼，我拍着她的後背，安慰她：“不要害怕，我在。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話落下，她顫抖的更厲害了，我清晰看見她的眼角滑下幾滴淚。

可她下一秒又擡眸望着我，她彎起嘴角，兩個酒窩也随之有了形狀。她好美啊，美的像是易碎品，又像是我喜歡的櫻花，絢爛而短暫。

她聲音沙啞，說了句謝謝。

我第一次對一個人産生了保護欲，她是女孩子，我也是，可我就是喜歡看她笑，小酒窩多可愛啊，為什麽其他人會欺負她呢？

我不理解。

我帶她去家裏開的跆拳道館，教她防身術。

他爸離世了，我不忍心看她一個人生活，便提議一起租房住，她聽到這個消息，開心極了。

看着她露出的燦爛笑容，我也不自覺笑了起來。

她裝飾着這個小家，用心做飯給我吃，學習按摩，幫我舒緩訓練疼痛，照顧感冒發燒的我……她可真賢惠，誰能娶到這樣的女孩真是幸運。

在她的陪伴下，我的性格也沒那麽急躁了。朋友還說我更像個女生了，調侃我散發着淡淡的淑女氣息。

那天，她出門了。

我整理房間時，撿到了一張試卷，她的字跡還是這麽隽秀，可是我在作文裏窺見了她的秘密。她偷偷描述着喜歡的人，我太了解她了，也了解自己。

原來，雨汐這麽喜歡我……

我開始逃避，我們都是女孩子，她一定是産生了錯覺，錯把友誼當愛情。

沒多久，我和大學同學談戀愛了，可是我好像沒那麽喜歡他，牽手我都覺得抗拒。

雨汐得知了我談戀愛的消息，特意到學校來了一趟，她還恭喜我：“他應該很愛你，你們要好好的。”

我松了口氣，雨汐應該放下了吧。

還好，否則她就走錯路了。

可是，自那以後，我和她之間，總像是隔着一層模模糊糊的雨霧。

和男朋友逛街時，看見了一枚櫻花發卡，我毫不猶豫地買下來，送給了雨汐。

時間過得真快，我就要結婚了。我想，她戴上發卡，穿上紗裙，一定很美。

選捧花的時候，我也選了櫻花。

他給我戴上了戒指，輕吻了我的嘴唇。

其實，這是我和他第一次接吻，我沒讓他碰過我。

抛捧花的時候，雨汐沒有接，我看到她悄悄離開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很害怕，總覺得即将失去很重要的東西。

婚禮還在繼續，但我早已沒了心思。

我找不到雨汐了。

人生第一次瘋狂，我逃婚了。

我把戒指塞給了他，說了句抱歉。

混蛋，我在心裏罵自己。

我找遍了禮堂，也沒看見她；打了很多個電話，也沒接通。

她會去哪裏

我突然想起了那間出租屋。

我從沒這麽害怕過。心髒像撕裂般疼痛。

出租屋沒鎖門，我松了口氣。

可是房間裏沒她的身影，那種強烈的預感又來了。我走到了浴室門前，手扶上門把手，手指忍不住顫抖。

不會的……她不會有事的。

我閉上眼睛，顫巍巍地推開了門。

再次睜眼，我的世界停滞了。

浴缸裏，是粉色櫻花，但它們已經被染成了刺眼的鮮紅色。

我一步也邁不開，四肢癱軟，心髒刺痛，我捂着身子，蜷縮在了地板上。

這一定是夢，她還活着對嗎？她說過會陪我一輩子的。

雨汐，你怎麽可以食言……

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不敢看她，我是個笨蛋，更是個混蛋。

我怎麽這麽遲鈍，到現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我喜歡櫻花，所以才送她櫻花。

因為我也喜歡她。

我無意識關心她，不是因為她可憐，而是在初次見面那天，我就偷偷心動了。

我選的捧花也是櫻花，據說，送給喜歡的女孩櫻花，就代表着，一生一世只愛她。

這麽簡單的道理，為什麽現在才明白

朋友說：“你不是現在才明白，你只是，不願意承認。”

我的櫻花，再也不會綻放了，是我親手折斷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