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開端1
開端1
十月下旬,陽光燦爛,海大圖書館旁的桂花樹迎風舒展枝桠,在最後的花期裏盛放開一簇簇金黃的濃香。
等開完這些,今年的花期便結束了。
中午,四個女生結伴從圖書館裏走出來。
最中間的衛輕樂一身白色連衣裙,風過吹起裙擺,襯的她宛如一朵開到秋日的熱烈栀子花。
嗅見桂花香,她靈動的眉眼一揚,嘆道:“好香!我最喜歡秋天了!”
室友甜甜在旁邊翻了個白眼:“呵,女人,你剛剛還說最喜歡夏天,想吃雪糕。”
衛輕樂剛開口:“小孩子——”
另一個室友茹妹兒立刻接過話頭:“才做選擇,成年人全都要。”
最後一位室友金妹兒言簡意赅地點評:“詭計多端的直女。”
室友四人笑成一團,沿着桂花小道往食堂去了。
臨近考研季,學校圖書館人滿為患,飯點的食堂亦然。四人占好座,甜甜和衛輕樂有些內急,結伴去了洗手間,拜托另外兩人随便幫忙打點飯。
衛輕樂洗手的時候,甜甜在隔間裏小聲喊她:“輕樂——你有沒有帶姨媽巾?我看書看傻了,之前用完了最後一片沒反應過來——”
衛輕樂回她:“沒呢,我姨媽還沒來,你等一下,我去茹妹兒那裏幫你拿。”
三分鐘後,衛輕樂去而複返,從門縫底下遞了一張護墊給裏頭的甜甜。
甜甜一邊忙一邊随口聊天:“奇了怪了,咱們寝室姨媽一直一起來,以往都是我和金妹兒不規律一點,怎麽這次換你了?是不是這兩天準備考研壓力太大了?你放松一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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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輕樂抱臂站着,想起上個月國慶假期後和男友的一次貪樂歡愉,心裏忽然慌了一下。随口應了兩聲。
臉色一白,更襯得衛輕樂皮膚如栀子花瓣一樣,亭亭玉立地從各桌走過時,總能吸引到不少視線。
海大食堂是大學城裏出了名的好吃,砂鍋和香酥大雞腿是衛輕樂的最愛,金妹兒和茹妹兒給她打的便是這個。
然而坐在桌子跟前,衛輕樂拿起筷子,卻只覺得砂鍋礙眼、雞腿油膩。
茹妹兒夾起一塊紅燒肉放進衛輕樂米飯上,粘稠的紅色醬汁糊開大片米飯:“給你,你老是要跟我搶,我先給你一塊好了。”
衛輕樂看着紅燒肉上泛白的厚厚肥肉,胃口徹底消失。
她勉強點點頭:“謝謝寶。”
吃完飯,四人又回到圖書館繼續備戰考研,幾人很快沉浸進去,只有衛輕樂時不時擡頭捂一下嘴巴,走個神。
——中午茹妹兒給她的那塊紅燒肉總是浮現在眼前,顫動的肥膘、黏膩的湯汁宛如噩夢揮之不去,總讓她覺得喉嚨口哽了塊石頭一樣難受。
五分鐘後,衛輕樂忍不下去,起身買了瓶水回來。
又過了二十分鐘,衛輕樂又去買了瓶酸奶、果汁、碳酸飲料。
但沒有一瓶能緩解她的難受。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會兒書後徹底放棄,衛輕樂捂着臉嘆出一口氣,拿出手機,找了個藥店,點了份外賣,然後她對幾個室友說自己不舒服,先回寝室休息了。
從外賣小哥手裏接過紙袋,衛輕樂壓着心虛,轉身把只裝了驗孕棒的紙袋折疊成條狀,塞進包裏快步回到寝室。
寝室空無一人,分外安靜,只剩下衛輕樂自己的心跳聲、窸窸窣窣拆開包裝的聲音。
她捏着一份,輕手輕腳進了寝室的洗手間,動作小心地像是打擾到誰似的。
三分鐘後,衛輕樂看着驗孕棒上鮮紅的兩條杠,愣住了。
她反複查看說明書,又拿出手機确認了“陽性”兩個字的意思,捏着手機的手指、手腕、手臂都有些發虛。
在馬桶上呆坐了五分鐘,衛輕樂才起身,把驗孕棒用不透明的袋子裝好放進背包裏,準備帶出學校扔,又把洗手間裝了尿杯的垃圾袋收好丢掉,套上新的垃圾袋。
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來後,才發現食指指尖有些發抖。
她閉着眼睛在椅子上靠了一會兒,從剛剛看見兩條杠開始,眉心的緊皺就無法平複。
沒那麽準吧?
這個驗孕棒質量是不是有問題?
這麽想着,衛輕樂又換了一個藥店,下了三四個不同品牌的驗孕棒,鑽進了洗手間。
最後四個驗孕棒擺在一起,都和一開始的結果一樣,鮮紅的兩條杠。
衛輕樂穩住有些發虛的手,拍了張照片,收拾了換洗的衣物,打車直奔男友住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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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輕樂下午三點就告知了男友自己過來的消息,卻到晚上十一點才等到夜歸的人。
七十平的租房,廚房靠着大門,算是客廳空間,洗手間門口是走廊,一道推拉門隔開客廳,門後是卧室,又一道窗簾隔出陽臺。
衛輕樂沒有關卧室的門,聽見門口動靜,等人等到睡着的她立刻被吵醒。
坐在床邊燈光裏的趙崇輪廓英俊,眉眼昏暗光線裏更顯深邃,垂下眼睫看來時,有種令人招架不住的深刻。
那雙平時敲起鍵盤飛快的手指,輕柔摸了摸衛輕樂伸到被子外的瑩白纖細的小腿。
衛輕樂耳朵有些熱,用被子捂住鼻子,輕輕蹬他一下,語氣有些嬌嗔:“你一身火鍋味,快去洗澡,我有事情跟你說。”
趙崇還想湊過來親親人,酒氣把他五官染出幾分潇灑:“什麽事情比陪你重要?”說着手掌就順着小腿往上爬。
衛輕樂一屈膝,腳底踩在他肩上,停住了他往前傾身的動作:“你好煩,先去洗澡,臭!”
趙崇盯着她暈紅的臉蛋,輕笑一聲,轉身去了浴室。
用十分鐘洗了個戰鬥澡,趙崇上床捧着衛輕樂親了兩口:“寶寶想我了?”
衛輕樂吸口氣,抓過床頭櫃上的東西放在趙崇眼前。
“這是什麽?”趙崇心一沉。
衛輕樂緊緊盯着他:“驗孕棒呀,你不認識嗎?”
“什麽意思?”趙崇翻身躺到一邊。
“我懷孕了。”衛輕樂小聲說,“看到上面兩條杠了嗎?陽性,就跟你自己做抗原測試陽性一樣,兩條杠就代表确認、确診,驗孕棒就是懷孕。”
趙崇接過看了兩眼。
然後問:“我的?”
衛輕樂被他問蒙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瞪着眼不可置信地反問:“不然呢?我只有你這麽個男朋友!國慶回來那次你不記得了嗎?我當時就說要帶套,你不聽!”
趙崇那次非說半個月沒見到想的緊,又說不戴套的親密接觸更舒服,衛輕樂捱不過男友苦求,順了他的意。
趙崇沒說話,沉默一會兒後,扭身想去另一邊床頭摸根煙抽,卻被衛輕樂攔住胳膊,語氣不大高興:“我懷孕了,不能聞二手煙。”
趙崇沒吭聲,只是點點頭,把那根煙夾在手指中間,躺了回來。
衛輕樂等了一會兒,被子下的腿擠擠他:“你在想什麽呢?聽見我跟你說的話了嗎?”
趙崇這次又起了身,把煙放回床頭,然後才輕輕捧起衛輕樂的手:“寶寶,我聽到了。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什麽叫我是怎麽想的?”衛輕樂下意識說,“生呗,總不能流了吧,很傷身體的。”
“你确定?”
衛輕樂沒法确定,她根本沒有頭緒。
養小孩的責任、負擔、開銷、對生活的影響都是她從來沒有考慮過的事情。
沒有主心骨的她反問:“那你怎麽想的?你說。”
趙崇柔和了嗓音,娓娓道來:“我覺得這是一份很大的責任。你還沒有畢業,還在準備考研,我們公司今天也剛剛接了個大項目,未來整整一年甚至更久的時間都要去開發新的算法,我肯定是要早出晚歸,這種情況怎麽能照顧好你和寶寶?”
衛輕樂聽懂了,語氣艱澀:“你想讓我去打胎。”
明明來的路上自己也考慮過這個處理方式,眼下從男友嘴裏聽到,她卻不樂意了。
衛輕樂頓時覺得委屈,紅着眼眶指出:“你不想負責,不想要這個我和你的寶寶。”
來的時候滿腦子胚胎、受精卵之類的詞,這會兒衛輕樂卻想到了類似“愛情的結晶”、“感情的證明”之類的形容。
看着衛輕樂漂亮的眼睛蓄滿淚水,趙崇心一軟,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覺得我們都還沒有準備好,我怕照顧不好你和寶寶……不是不想要,只是我怕沒準備好。”
“我也沒有準備好,但是凡事哪有個個都給你機會準備好的呢?”衛輕樂立刻接上他的話,“我覺得沒有關系,這次我們可以一起準備,一起學習怎麽當爸爸媽媽,好不好?”
趙崇嘴唇動了動,最後說:“這樣吧,我們各自考慮一天時間怎麽樣?”
“還有什麽好考慮的?生就是生啊。你還是想要我去打胎?”
趙崇閉了閉眼:“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們自己好好想想,養一個寶寶需要負什麽樣的責任,給自己一個鄭重做決定的時間。”
衛輕樂勉為其難點頭:“好吧,那聽你的。”她打了個哈欠,“我困了,睡吧。”
趙崇擰滅了床頭的燈。
卧室裏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