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世界

原世界

趙崇确實深刻知道了孕反到底有多難受。

具體有多深刻呢?

直到趙崇回了自己的身體,那股子惡心的不适感也緊緊纏繞着他,總勾起他看到的,最後趙母在人群裏撒潑的回憶。

或者也可以說,只要一回憶起那一幕,他便能瞬間重溫孕反的惡心感。

趙崇只能逼自己封死那段記憶。

有過切身體驗後,不用衛輕樂多描述,只要類似“硌”、“惡心”、“暈”、“倒流”之類的字眼,趙崇就能輕松理解她是“食道裏好像硌了東西”、“聞見不能聞的惡心味道”、“躺久了頭暈”,以及“難受到只能躺着但是躺着就胃酸倒流”的各種難受。

衛輕樂在那個世界的言傳身教成了最好的老師,趙崇照着那時衛輕樂的表現,仔細照顧着她。

前後态度差別有些明顯,衛輕樂忍不住開玩笑道:“我這算是意外撿了個大便宜嗎?”

趙崇已經沒那麽介意被拉着穿去游戲裏的事情,忍着想起那個世界趙母時犯上的惡心,無奈地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

衛輕樂被他揉的眯起眼,像只午後打盹的慵懶貓咪。

兩人間氣氛甜蜜,一時間有了些熱戀期的氛圍。

期間衛輕樂和父母通電話,趙崇隐約聽見那邊的衛父衛母提到了彩禮,挂了電話後的衛輕樂卻沒跟趙崇提,只是笑眯眯地點着晚餐想試吃的菜。

趙崇二話不說應了,晚飯後避開衛輕樂,給家裏去了個電話。

趙母起初和趙崇最開始想的一樣,認為按照他們那邊風俗,給十萬彩禮就夠——就為這十萬,趙母還和兩天沒下過牌桌的丈夫吵了一架。

趙母:“海城房子那麽貴,結婚又要買車買房的,我跟你爸哪裏有那麽多錢?反正你們孩子也有了,不可能打胎不生吧?十萬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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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崇覺得,這話實在難聽。

然而不論後面他怎麽說,趙母都不肯松口,還罵了兩句趙崇“胳膊肘往外拐”、“有了媳婦忘了娘”。

這熟悉的話讓趙崇一下想起了某些讓他條件性食道抽搐的回憶。

趙崇手指壓住嘴唇,呼吸變粗了一些,咽下反胃的感覺,低聲問:“媽,如果生孩子的是我,你能接受別人這樣跟你講價彩禮嗎?”

那邊趙母哈哈笑了:“怎麽會?生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以後我得給你娶媳婦攢錢,你跟你爹,這輩子都是來找我讨債的!一個個就知道要錢。”

趙崇沉默片刻,追問:“如果呢,如果你當年生的是個女兒呢?”

趙母也沒考慮多久:“我當年也想過,要是生個女兒那我可輕松太多,等着收彩禮、女婿買車買房就好,可惜了,我就是個當婆婆的命啊!”

挂了電話,趙崇在樓棟裏發呆,吹了會冬天的晚風,直把手指和臉凍的生疼才上樓。

在趙崇的催促下,趙母第二天就把彩禮錢打了過來,趙崇又加上了5萬元自己的積蓄,一共15萬,當面轉給了衛輕樂。

“輕樂,我想着以後買車買房還多得是用錢的地方,彩禮先給你家這些,我回頭發了工資再給你補個包好不好?”趙崇說完加了幾句哄人的軟乎話。

衛輕樂靠着椅子,揉着看了一天書後發疼的眼眶,沉默了一小會兒,點點頭:“聽你的。”

當天也得知趙崇家打完彩禮後,衛父衛母沒說什麽,也默默給衛輕樂打來15萬。

衛母只說他們夫妻二人不需要這筆彩禮錢,給衛輕樂的15萬算是嫁妝的一部分,讓衛輕樂守着經營自己的家庭,随後問了衛輕樂的飲食起居,關心了兩句衛輕樂的情緒便挂了電話。

-

衛輕樂的孕反還在不斷加重。

感情上的壓力減輕,取而代之的是考研的壓力。

有了上個世界廢寝忘食考研的經歷,衛輕樂一時也想效仿,除了保證每天睡到自然醒,其他睜着眼的時間都在看書,随着最終考試日期的臨近,衛輕樂壓力也一天比一天大,這直接導致了她比之前吐的更厲害。

衛輕樂專門買了個書桌垃圾桶,看書時就放在床邊、桌邊或者腿上,想吐時一扭頭就能吐。短短一個星期過去,她的體重直接跌到了成年後的最低值。

第一次孕檢過後,衛輕樂諸多數值不大好,吃起了補充營養劑,趙崇也有些心焦,回去的路上開解衛輕樂:“今天醫生也說讓你不要那麽大壓力,你現在懷孕了,本來就比平時累,哪能像205——之前那樣拼命地去考研?你放輕松一點,不行我們明年再戰也可以的。”

衛輕樂臉蛋蒼白,憔悴不少,皺眉靠在車窗上忍耐惡心:“醫生說十二周之後會好一些,我想熬一熬試試。”有了那段為考研揮灑熱血的記憶,她怎麽能不全力以赴?

趙崇拿出保溫杯,擰開給衛輕樂喝了一小口,聞聲道:“但是你現在這樣,身體撐不住啊。萬一對寶寶有影響,你以後不得為這個恨死自己?而且就算你考上了,研一的第一年,你得在哺乳和月子裏度過,怎麽樣都要請一年假,如果是這樣,晚一年考上又怎麽樣?”

從長遠來看,趙崇說的确實有道理。

衛輕樂考慮了一路,那根繃緊的考研神經,最終動搖着松弛下來。

到家以後,趙崇也考慮好了一件事情,打算以後都早些下班,回來照顧衛輕樂。

結果跟衛輕樂講完打算的第一天,趙崇就十一點才到家。

衛輕樂有點小委屈:“要是你早點回來就好了,我晚上去門口拿外賣和水果的時候,不知道怎麽就扭了腰,這會兒還疼,走路也瘸了。”

趙崇:“我本來打算六點半就回來,結果我們組有個組員說自己懷孕了,這兩天請了假在家保胎,她的工作都分到我們頭上,害我多加班三四個小時。”

衛輕樂聽完,委屈變成了無奈,嘆了口氣:“那不能怪你。這也沒辦法,有的人身體不好,确實需要多休息保胎……她懷孕多久了?情況嚴重嗎?需要休息多久保胎?”

趙崇抓了抓頭發,回答:“不知道,我沒怎麽關心。”

後面陸陸續續過了好幾天,衛輕樂才了解了趙崇這位女同事的情況。

大抵是一位早年很拼的女碼農,三十四五歲時恍然發現,再不生孩子就太晚了,于是抓緊時間懷了這一胎,但因為年紀偏大,需要十分小心,因此才發現懷孕五六周時,便開始把年假病假全用上,拿來養胎了。

衛輕樂之前加的孕婦群裏也有一兩位這樣的準媽媽,聽其中一位說,醫生建議她前三個月都躺着保胎,她還發愁公司裏該怎麽請假。

【碼農太難了,互聯網行業太卷了】——這位孕婦在群裏這樣說。

衛輕樂新奇地說:【我男朋友也是碼農,總是十點十一點才回家。】

網名叫“黑馬”的準媽媽回:【職場對孕婦太不友好了。我今天去公司請假,HR還找我,暗示我自己申請調崗去一個薪水更少的崗位,我直接裝聽不懂。後面我走的時候,還聽到兩個男同事讨論說憑什麽要幹我的活,我真是笑了,明明一樣的工資,老娘寫的代碼比他們寫的難多了,自己寫得慢還不是因為能力不夠?】

底下冒出來幾個跟進聊天的,也說起了自己頭疼怎麽拒絕去外地出差的工作遣派、或者頭疼怎麽告訴領導自己懷孕的話題。

衛輕樂看了一會兒就有些累了,放下手機之後,閉上眼就一秒入睡了。

自從卸下考研的壓力,她這幾天覺都睡的更香了。

晚上趙崇仍是十一點才回,手裏拿了打包回來的烤串,是衛輕樂從前不怎麽愛吃的烤豆制品和烤鱿魚,香味泛濫,讓人聞了就流口水。

衛輕樂從前看見這些東西也不會嘗一口,今天卻起了興趣,坐了下來一邊吃一邊問:“今天怎麽樣?”

趙崇一邊脫下厚厚的外套,一邊随口回答:“還是那樣。不過估計後面很長一段時間都得加班了。今天那個孕婦來公司請假了,聽HR說她一共有八天的病假和十五天的年假,加起來能請二十三天的假。我估計還得加班一個月。”

“今天?”衛輕樂瞬間想起那個ID叫“黑馬”的孕婦。

這麽巧嗎?

“你不會還在公司裏吐槽說憑什麽要做她的工作吧?”

趙崇身上毛衣都掀起一半,聞言放下胳膊,詫異地看了過來:“你怎麽知道的?”

衛輕樂手裏的烤鱿魚瞬間就不香了。

她幹巴巴地嚼着鱿魚肉,看着趙崇脫了毛衣在屋裏忙活收東西,複雜的心情在發酵。

最後她目光落回了這幾天再沒碰過的備考筆記上。

-

第二天是周末。

趙崇卻發現,放松了沒幾天的衛輕樂又開始看書。

第一天,趙崇以為衛輕樂是身體好了一點,結果一天下來,衛輕樂又恢複到喝水都吐的狀态。

第二天,衛輕樂在趙崇的要求下勉強休息了一個上午,午飯之後又坐回了書桌邊。

“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你怎麽又這麽逼自己?”趙崇不解。

衛輕樂沒提趙崇小組的那位孕婦,而是說起了其他人:“我在群裏看到,好多孕婦懷孕以後會被公司為難。”

趙崇公司的HR有給小組裏那位孕婦調崗降薪的意思,他也明白衛輕樂說的情況,但他不理解衛輕樂的擔心:“可是你沒參加工作,這種事情和你沒關系。”

衛輕樂捏着筆:“如果這會兒在工作的是我呢?我會不會也得擔心被公司逼着辭職、被調崗降薪?”

趙崇滿頭霧水:“可是你沒有啊?為什麽要為沒有發生的事情擔心?”

“因為我可能成為她。”衛輕樂舉了個例子,“假如我畢業以後進了律師事務所,懷了二胎呢——雖然我不打算生二胎。”

“你也說你不打算生二胎。”

衛輕樂不知道怎麽跟他說才能讓他理解,思來想去只能歸結為一句:“你不是女生,不能理解我這種擔心,我們立場不一樣。”

這話聽着挺熟悉,趙崇上網在各種社會熱門話題下見過多次。

趙崇顧忌着衛輕樂情緒,不想讓她不高興,故作輕松打趣:“沒想到我們輕樂提倡女權主義。”

衛輕樂回嘴:“為什麽會提倡女權?因為缺什麽才會倡導什麽,父權社會還需要提倡父權嗎?”

趙崇無端被怼,不想再聊,閉嘴打算去做飯。

衛輕樂追在他背後小聲念:“你不服氣的,你也不覺得我說的有道理,因為你不在我的立場上。但是如果我們換一換立場,你馬上就能理解了。你信不信?”

趙崇腳步一頓:“怎麽換?”

衛輕樂從一片冬日暖陽裏昂頭,擡着蒼白的臉蛋,定定望向趙崇:“那個游戲,我們挑個女權世界去,敢不敢?”

趙崇反問:“我為什麽要去女權世界給自己找不痛快?”

衛輕樂一口咬定:“那你這是承認你吃到了性別紅利?”

這是赤裸裸的詭辯、偷換概念,然而趙崇還是被激起了心緒,咬牙切齒擠出一個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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