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他想起她的眼睛。
每周五晚上是小提琴課。
今天因為排課時間早,來不及往返拿琴,所以林星晚白天上學的時候順便将小提琴包拿到教室,等下課後直接去上課。
她做完手裏最後一份卷子,擡起胳膊活動活動筋骨。
許袅袅扯了扯她的卷子,讨好般笑道:“晚晚,能不能給我你的卷子看看,我有幾個題不會。”
林星晚點點頭,遞過去,“如果你不會,我可以講給你聽。”
許袅袅眼神亂飄,忙不疊的搖搖頭,“不用不用,你解題思路寫的挺詳細的,我看看就能明白的。”
“好。”
教室裏鬧哄哄的講話聲,還有幾個男生在說着什麽笑話,引得周圍人哈哈大笑。
“那個晚晚,”許袅袅捏着筆不停地轉着,臉上卻是蒼白,“我肚子疼,你能不能幫我接杯熱水再走。”
她說話的語氣很輕又急。
林星晚沒多想,接過水杯便出了教室門。
熱水剛被人接過,現在指示燈還在閃着紅光,林星晚撐着下巴站在旁邊窗戶邊等綠燈。
學校後門連着操場。
她看見幾個人影穿過綠草坪像後門走去。
走在後面的少年,依舊抄着手,步子不急不慢,涼風吹過他的短袖,緊緊貼在他的後背上。
林星晚視力很好,她看見少年凹突的肩胛骨,随着旁邊手臂的擺動,起起伏伏。
他和旁邊的人格格不入。
嘀——
水燒開。
她收回視線彎腰接滿熱水,擰好瓶蓋然後走進教室。
教室裏依舊吵鬧。
可她的琴包卻被人拿了出來,放在講臺上研究。
趙彤拉開拉鏈,裏面的小提琴頭露了出來,她伸手抓住預備将整把琴拽出來。
忽的一只手按住琴包。
趙彤回頭看去。
林星晚冷冷盯着她,“你在幹什麽?”
趙彤勾唇笑,甩開手站在她面前,“林星晚,你至于那麽小氣麽?”
“我不過就是好奇小提琴長什麽樣,你幹什麽就那麽重壓我的手。”
“請你拿開手。”林星晚将琴包拖過去,撿起拉鏈預備鎖上。
可趙彤卻直接拽住琴包,支起下巴看她,眼神明晃晃的挑釁,“都是同學,你這麽對人不好吧。”
林星晚看着她,伸手将她的手掰開,幹脆利落的拉上拉鏈。
“林星晚,你以為你會個小提琴就牛X是吧?上次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你當我hello kitty 啊!”趙彤擡手攏了攏頭發,插手抱在胸前。
平日裏跟她混的幾個女生陸續從後排起身站到她身後。
林星晚垂下眼,擡手将琴包拽了過去。
趙彤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剛才還趾高氣昂的臉龐收斂起笑容,陰沉沉的盯着林星晚。
她擡手揪住她的頭發,狠狠往前一拉。
頭皮的疼痛瞬間讓林星晚眼角泛起淚花。
林星晚順勢也抓住她的頭發,伴随着趙彤的尖叫聲,後面幾個女生迅速上前扯開她的手,而她的頭發依舊在趙彤手裏。
教室裏鴉雀無聲。
有人想要偷偷跑去喊老師,結果剛起身就聽見趙彤喊道:“誰他媽敢喊老師!”
剎那間,看熱鬧的頭顱統統縮了回去。
夕陽昏黃,濃烈飽滿的顏色照射進窗戶裏,投射到桌角,光怪陸離的模樣。
可那點顏色,太濃厚。
教室裏亂哄哄的打作一團。
本來就是下課時間,沒有老師會注意到這裏的不同。
操場上有人在散步,幾個女生挽着手臂笑嘻嘻地說着今天發生的事情,八卦着不遠處站在圍牆處的少年。
幾個人聚在一起,可他仿佛是那個最耀眼的存在。
清冷高挑的身材,冷峻的面容,分分鐘就能登上學校貼吧裏的校草排行榜。
少年接過一根細煙含在嘴裏,打火機被宋懷點燃送到他跟前,陸嶼沒拒絕,低頭垂眸湊了上去。
煙霧起,他長長吐了口,又瞥了眼指節夾着的煙,動作一頓。
不知是他沒留神還是怎麽,剛點燃的煙從指尖滑落,掉在地上,草地青蔥,陰暗處水汽潮濕,再看只剩下一股白煙再冒。
啧。
晦氣。
陸嶼抄着手往回走。
宋懷被這一出整的莫名其妙,跟上一步問道:“哎,嶼哥你幹嘛去?”
回應他的是少年揚起的手臂。
夕陽刺眼,陸嶼抄着手往教室走去,剛踏進走廊,便聽見教室裏傳來女生尖銳的聲音。
模糊聽不清,但是刺耳是真的。
他眯起眼。
夏天天氣熱,教室後門時常都是開着的。
陸嶼在後門站定。
眼神還沒落到自己位置上,便看見林星晚頭歪着,大把頭發被人拽着,剩餘淩亂的頭發落在肩膀上,白淨的臉龐沒有太大的情緒,反而清冷又沉寂。
兩只胳膊都被人死死按住,她反抗不了。
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兔子。
可她看向趙彤的眼神卻是出奇的冷靜,沒有一絲恐懼。
甚至帶着點同歸于盡的感覺。
他挑了下眉,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去。
趙彤氣勢越發高漲,她彎下腰同林星晚平視,拍拍她的臉,“說話啊,不是挺高冷又牛逼麽?”
“給臉不要臉。”
“今天就替老師好好教育教育你,身為好學生,就應該對同學大方一點,互幫互換。”
說着她拽過琴包,将小提琴拽了出來。
過程不小心碰到了琴弦,發出一聲低音調。
趙彤冷呵一聲,接着往外拽,林星晚抿起嘴唇,忽的擡腳踢到她的小腿上,她吃痛,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與此同時,緊接着一個打火機直接砸到她的手背上,力道重,趙彤的手背麻了下,被迫松開手。
“誰?”她回頭看過去。
少年倚着門框,寬松了幾下肩膀,右手抄進褲兜裏,黑漆漆的眼眸掀起,冷冷對上她的。
從陸嶼進榮海一中開始,趙彤就收到八卦短信說這人來路深,背景大,能不惹別惹。
所以她有些忌憚陸嶼。
但是他當着全班人的面打她的手,多少讓趙彤覺得有些丢人。
這種想法一旦存在,就會迅速膨脹,她的耳尖迅速滾燙,連帶着音調也跟着拔高,“陸嶼,你幹什麽?”
陸嶼笑了下,直起身走進教室,漫不經心地開口,“起開。”
“你!”
趙彤不敢跟陸嶼硬剛,氣沖沖的出了教室。
公交車已經快要到了,林星晚來不及道謝,抓起書包離開教室。
踏出門那一刻,她回頭望過去。
少年半撐着桌角,一只手仍舊抄在褲兜裏,旁邊人說了什麽,他側頭過去聽,散漫又清冷的調,似乎剛才只是一個小小插曲。
直到坐到公交車上,剛才的畫面還在她得腦海中不停閃過。
林星晚緊緊攥着手裏的肩帶。
傍晚熱浪漸散,晚風習習,身後放學的兩個小學生在讨論今天動物實踐課上新學小動物的習性。
是刺猬。
遇到危機豎起滿身的刺,将自己卷縮成一個刺球來抵禦外敵,保護的是自己柔軟的內心。
她微微抿起唇看向窗外。
梧桐樹葉子越發油綠,似乎下一秒就能滴下濃綠的汁,馬路上知了聲依舊沒完沒了的喧嚣,單車鈴铛聲時不時從非機動車道傳來。
在這片盛夏熱浪中,快要淹沒的窒息感一浪又一浪的襲來。
日子被人按下暫緩鍵,任憑她怎麽祈求都快不了。
教她小提琴的于老師是從盛京回來的,聽說帝都壓力太大,所以幹脆就回來開了個音樂班。
于老師有一張娃娃臉,栗子色的卷發被随意紮在耳後,笑容明朗又親切。
今天林星晚上的是一對一的課。
最後的一曲結束,于老師拍拍林星晚的肩膀,笑着說道:“今天狀态不錯,拉的有進步。”
“謝謝老師。”她抱着琴心跳還在剛才的節奏裏,撲通撲通的亂跳着。
“對了星晚,下周末有個小型比賽在咱們這裏開,你要不要來試試?”老師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将手邊的宣傳單遞給她。
在培養孩子興趣教育這方面,張愛清從來都不會省。
她會在能力範圍內給林星晚找最好的小提琴老師,哪怕一節課的課時費很貴。
可她不會管林星晚是否喜歡小提琴。
但林星晚學的認真,她沒想着浪費這樣的技能,練習上也是刻苦的那種。
她放下小提琴探身接過宣傳單,上面版面設計簡約,音符裏是比賽內容和地點。
“你的水平目前雖然比不上那些高級的,但是中初級的水平是穩的。”于老師收拾好東西過來站在她身邊,擡手替她理了理碎發,視線落在她的鎖骨處。
雪白嬌嫩的肌膚被琴身磨紅,微微有幾分血淤,近乎要被磨破。
她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膀,“學小提琴肯吃苦,就一定有所成就,所以你加油。”
林星晚抿了下唇,笑了笑。
立夏過後,天黑的一日比一日早,等她結束課程回到小區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下來。
悅攬華庭的正門裝修十分豪華,路燈複古好看,淡雅色的燈籠籠着昏黃的燈,一盞盞延伸到小區裏面,最後在轉盤花園處分成兩路。
林星晚背着琴包走進去。
旁邊駛過一輛黑色摩托車,車速很快,近乎擦着她的衣角過去。
她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連忙往旁邊躲了躲。
那車卻在不遠處的停車位上停下。
騎車人長腿支地,擡手将頭盔取下,少年清冷面龐露出,他轉頭看向林星晚。
林星晚提了提琴包,擡眼就看見陸嶼站在那裏。
原來是他。
說不清是什麽情緒驅使,林星晚走過去把下車買的棒棒糖遞了過去。
少女頭發被黑色發扣束着,可能被背包搓了,後面的幾縷頭發亂糟糟的落在她的肩膀處,前面的劉海像個月牙貼着她的臉龐,在下颚處稍稍彎起一個小弧度。
她仰起頭看他,半抿着的唇微啓。
一雙眼眸被昏黃路燈點亮,浸淬了幾分光,竟然比在學校的時候看着明亮多了。
陸嶼挑了下眉,對上那雙眼眸。
“你經常被欺負?”他忽然開口。
少年聲音散漫清冷,漫不經心地口吻同她說話。
林星晚頓了下,牙齒咬住嘴唇內側的那塊肉,一秒後又松開,她點點頭,“是。”
見她承認的幹脆利索,陸嶼嗤笑,把頭盔放在車背上,微微俯身同她對視,“就這麽被欺負?”
少女始終垂着眼。
直到他說出這話,她慢慢掀起眼皮,睫毛微顫,“沒有。”
她反抗着。
一直反抗着,可是事情不知道怎麽就越來越嚴重。
林星晚看着他的眼睛,繼續說道:“我沒有。”
少年眉頭一壓,清冷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圈,接過她手裏的棒棒糖,然後直起身朝旁邊的階梯走去。
穿過高階梯,旁邊的別墅區顯現出來,獨棟前的道路幽靜,沒有旁邊拆遷區的喧鬧,甚至溫度都比那邊低上幾度。
陸嶼擡手撩開樹葉,燈光猛烈刺過來。
他忽的想起林星晚被按住時的眼神。
清冷,倔強。
手裏的棒棒糖打了個轉,他撕開包裝紙塞進嘴裏,一股草莓味瞬間充斥口腔。
陸嶼被甜的膩了下,咳了兩聲。
他啧了聲。
甜死了。
作者有話說:
女鵝,你成功的引起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