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曠課。
“我沒有。”她愣怔下,這才反應過來是被人誤會要輕生。
陸嶼後退兩步,松開手裏的牽引繩,黑狗瞬間沖到水裏咬住林星晚的褲腿,拼命将她往岸上拽。
“小黑!”少年出聲訓斥它。
小黑嗚咽一聲,依舊咬住林星晚的褲腿沒松開。
林星晚本就沒站穩,她晃了晃身體,語氣微微上揚,“我真的沒有想不開,你能不能讓它先松開我?”
陸嶼瞥了她一眼。
“不聽我的。”他淡淡開口。
而後他微微俯身,掌心朝上,朝她的方向遞了過去。
“抓緊。”
少年掌心幹淨,掌紋清晰,她猶豫片刻,伸手覆蓋上,下一秒,手便被握緊。
林星晚被拽上岸,她踩着鞋托晃了晃腳上的水,剛準備說話,少年已經牽着狗離開。
深夜薄霧微啓,趁着月光,少年清冷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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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中對于高一高二的學生來說還算寬容,周末只有周六上課,周天休息。
林星晚很早便背着書包離開家。
張愛清周六早晨愛睡懶覺,周五晚上都會在茶幾上放零錢,讓她去買吃早餐。
她抄着兜走在大街上。
清晨道路兩旁有不少早餐攤,白面的肉餡包子,剛炸出來酥脆的油條和淋了辣子的豆腐腦,香味從攤位飄出,彙聚成勾人的食香。
上衣口袋裏她的手握着手機,後殼上凹凸的花紋被指腹摩擦一次又一次。
手機還沒有開機。
也不知道事情發酵到什麽程度。
昨晚上回去後,不知是泡水清淨下來,還是被陸嶼那樣誤會,林星晚很快便睡着了。
只是睡得太晚,她起來只覺得頭昏昏沉沉。
周六八點開始自習。
林星晚在街上晃蕩了一圈又一圈,前面公交站的公交巴士駛過一輛又一輛,時間分秒走過,距離自習時間越來越近。
自從升高二,她沒有遲到過,更沒有曠課過。
林星晚垂下眼睑深吸一口氣,視線落在旁邊公交車專用跑道上,不一會兒黑色輪胎在她面前停下,公交車門開啓,司機師傅吆喝着問她是否上車。
她定定的看着伸縮門打開,腳尖在路基石上晃動,說是一葉扁舟到處搖晃也不為過。
直到擡起腳的那一瞬間,車門關閉,輪胎在她面前重新滾動,駛出她的視線。
下一班公交車15分鐘以後才來。
就算到了學校也是遲到。
她索性徹底不去,然後轉身朝旁邊的小攤走去。
“您的馄饨!”鋪着廉價白色塑料紙的小飯桌上放上一碗馄饨,熱氣騰騰,黑色塑料大碗裏還疊套着一層塑料袋,為了節約刷碗,早餐攤的老板幾乎都這麽做,方便衛生。
“加醋加辣您自己來哈!”老板招呼一聲後便到一旁忙去了。
林星晚坐在塑料小凳上,看着眼前的馄饨,她伸手抽出一雙一次性筷子,剔毛刺,然後夾起一個馄饨咬了口,肉香和底料的香味瞬間充斥整個口腔。
她垂下頭靜靜地吃。
夏日早晨的溫度攀升很快,等一碗馄饨吃完,她的鼻尖上浸着一層小薄汗。
掏錢的時候指尖碰到手機,林星晚飛快掏出錢遞過去,剛才因吃東西而沉寂下去的心跳再次快速跳動起來。
站在行人路旁,她有些茫然。
不知道該何去何從,這是她上學日的第一次曠課,竟然可笑的有些無措。
旁邊有幾個小孩子拿着足球嘻嘻哈哈的往前跑去。
林星晚跟着穿過馬路,穿過石子小路,才發現公園那裏有一塊活動區域,那群小孩是在那裏踢球。
柳樹枝條随風微微晃動着,旁邊的鐵藝長椅被樹蔭遮擋,她走過去坐下。
放在口袋裏的手機再次被指尖觸碰到,林星晚将手機掏出來,看了會兒擡起拇指。按下開機鍵。
畫面跳轉,顯示出主屏幕。
她緊緊盯着屏幕下方的聊天圖标,心髒卡在喉嚨處,似乎下一秒只要開口就會跳出。
忽的圖标變成一個紅色1。
緊接着開始跳動,2、3、7。
然後停止。
涼風從後面的小樹林裏穿過,吹拂到她的後背,越過她的耳垂,脖頸處一片涼。
片刻後,她按下圖标。
聊天記錄界面跳轉出來,有幾條未讀消息被頂到上面。
最頂上一條是許袅袅的,林星晚點開對話框,是問她在哪裏的,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退出對話框,手指已經在微微顫抖,可她依舊翻閱記錄,餘下幾條全都是公衆號訂閱消息。
一口氣緩緩從胸腔疏散開。
還好。
事情還沒有太嚴重。
聳起的肩膀緩緩卸勁,書包肩帶從肩膀滑至肘間。
下一秒Q.Q消息忽然跳出。
她的心嗖得彈起。
對消息通知,林星晚設置的是只通知不顯示內容,只看得見一條條消息彈出疊加,不一會兒便摞到40多條。
她眨了下眼睛,屏住呼吸按下圖标。
消息記錄順勢彈出,依舊是群裏的消息,最後一條消息顯示是:睡了睡了。
不遠處小孩子還在瘋一般的踢球,聲音明亮,哪怕外面陽光炙熱也阻擋不了他們踢球,汗水和紅彤彤的臉蛋兒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火熱可愛。
明明夏日炎熱,冷意卻從她的腳底攀岩上來,撫過她的指尖,攀到她的下颌,讓她牙齒都打顫。
指尖按下對話框,消息在對話框裏一條條出現。
【靠,她是不是賣啊?】
【真的,之前我就聽說她賣,出門一輛車一輛車的上】
【玩壞了玩壞了】
……
指腹向上,屏幕裏的消息一一顯示過。
原來這就是造黃謠。
她沒做過的事,被一句“聽說”就能按實,甚至有大批大批的人相信。
他們無需考究,無需眼見為實,只需要一句聽說就能給她蓋棺定論,甚至讓她淪為笑柄和更不齒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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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籃球場上,少年墊腳起跳,三分球隔空進球。
他彎下腰撩起T恤擦了擦臉上的汗,眼神不經意間瞥向旁邊的小樹林初,最邊上的長椅上坐着一個人。
陽光被的樹蔭遮擋,她坐在陰涼地,身上裹着長袖校服外套,單薄的背直直靠在椅背上,目光看向正前方。
死氣沉沉。
宛如一根枯枝,幹瘦彎曲的被人抛棄在那裏。
陸嶼叉着腰喘了口氣,擡手接過旁邊飛來的籃球,落在地上拍了兩下,又擡眼往那邊瞧了眼。
宋懷小跑過來,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
頓時就開始笑,“昨晚上這姐妹可是出名了。”
陸嶼瞥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啊?”宋懷擦了把汗,在他旁邊起跳虛晃,“聽說她出去賣啊!”
“你看到了?”陸嶼彎腰運球,嗓音散漫清冷,虛晃動作後沖刺到籃板下,上籃扣球,再次滿貫。
宋懷撲了個空,一屁股坐在地上,恍惚覺得剛才陸嶼那兩下打的格外兇狠,“沒,聽說的。”
少年将籃球控在手中,手腕微動,籃球在他指尖旋轉。
他輕嗤。
這話題沒再繼續下去。
可宋懷卻還沒放過,爬起來走到一旁休息凳上拎出兩瓶礦泉水,先仰頭灌了口,剩下的直接擡手澆在頭上,抹了把臉接着說道:“我可是知道她搶了趙彤對象,氣的趙彤現在可勁兒收拾她。”
“別看一個班,但是真不熟,這誰他媽天天看倆女的打架,沒勁兒透了。”
陸嶼接過礦泉水抿了口,掏出毛巾擦了把汗,将黑色運動包收拾好,拉上拉鏈轉身抄場外走去。
宋懷愣了兩下,在後面喊他,“不打了?”
少年揮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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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呼吸才覺得順暢,林星晚嗆了下,捂着鼻子拼命咳嗽。
似乎肺都被咳的隐隐作痛,眼角起了淚花,她吸了吸鼻子坐起身,擡頭看向天空。
中午的光越發強烈,随着時間移動漸漸像長椅這邊靠近,她站起身離開。
攥在手裏的手機嗡嗡響起,震得她虎口發微麻,來電顯示是張愛清。
林星晚沒接。
那電話響了幾聲後就挂斷了,緊接着一條短信發了過來。
她擡起手機點開信息。
[去哪兒了,老師給我打電話說你沒去上自習,趕緊回去上自習,我這邊有事不方便打電話。]
手無力地垂下,林星晚慢吞吞的朝着公交站牌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上學。
還要好好參加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一定要寫外省。
短短路程裏,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翻出描痕刻畫,她自我催眠着,告誡自己再忍忍,再想想辦法,肯定會有辦法的。
到達站點,公交車剛好來,她擡腳邁上車。
叮當。
兩枚硬幣一前一後入筒。
身後一只修長手指掐着一枚硬幣投入筒中。
熱浪貼着她的脖頸傳來,似乎身後人的呼吸也帶着溫熱,吹拂過她的後頸,林星晚下意識轉頭看去。
陸嶼漆黑眼眸落在她的臉上。
她愣怔一下。
溫熱的指尖越過她她肩膀指了指後面。
“過去點。”陸嶼沖她身後支了支下巴。
林星晚回神,連忙向車中後面走去,陸嶼拎着黑包跟在她身後。
中午點的公交車上人多,老人買菜回家做飯,打工人找地吃飯,整個車內彌漫着難以喻言的味道。
林星晚個子有些矮,踮腳才堪堪夠到車上的環形把手。
領子被牽扯的有些開,白皙皮膚精致鎖骨若隐若現的晃在陸嶼眼裏,他別開眼看向別處。
公交車提速,擠在一起的人群随着提速不斷晃動。
林星晚墊着腳勾住手環,小臂不一會兒便酸痛,她想要把手放下,可前面座位周圍也占滿了人,要将她擠扁都不為過。
“林星晚。”
陸嶼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她順勢仰頭,劉海向兩旁散去,露出飽滿白潔的額頭。
少年神情冷淡,微微側頭看她,眉頭稍稍一揚。
“放手。”
放手?
她有些聽不懂,反而下意識更握緊手環。
陸嶼啧了聲,速幹外套搭在握住手環的大臂上,形成一個L型,另一只手将她的手掰下來,放在自己大臂上。
少年肌肉堅硬,扶住把手的力量讓肌肉更加緊繃,隔着薄薄的速幹外套都能感受到熱量。
林星晚不敢用力,也沒放下手。
“謝謝。”她笑了下。
陸嶼垂眼,視線再度落在她的臉上,皮膚白皙,睫毛濃卷,只是眼下的青色黑眼圈距離近了有些清楚。
他移眼看向窗外。
轟鳴聲從頭頂響起,一架飛機從上空飛過。
林星晚看向那道尾跡雲,長長的白線從那頭無限延伸出去,一直延伸到她看不見的地方。
忽的耳邊響起陸嶼的聲音,嘈雜人群裏,他的聲音近在耳邊,微微帶着些許沙啞,“這是曠課?”
“……”林星晚抿了下唇,輕輕吸了口氣。
周遭空氣不知什麽時候盡數被少年身上清冽的味道包裹,她的呼吸間是單單的煙草味和幹淨清爽的洗衣粉味道。
“受夠了。”半晌後,她輕聲開口。
陸嶼微微低頭,側臉落在她的右後方,眉頭皺起,“什麽?”
林星晚搖搖頭,沒有再說話。
“受夠了,要學會反擊。”
少年的聲音驟然落在她的耳旁。
像是過年小時候玩的摔鞭,執鞭炮者随手一甩,一聲響在她耳邊炸開。
公交車一路行駛到站點,兩人一前一後下車,她回頭看去時,陸嶼已經從朝側邊小路走去。
門口保安亭的大叔拿着治安棍站在那裏。
林星晚曠課心虛,她站在原地躊躇,然後果斷跟上少年的步伐。
陸嶼沒回頭,只聽見身後有腳步聲,他微微側頭,手抄進兜裏,慢悠悠地朝着後門走去。
終歸是步伐快,林星晚跟在後面幾乎是用小跑的。
正午陽光終于徹底耀眼起來。
她的影子越過自己,攀向前面的少年。
作者有話說:
七七:不要曠課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