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她撲倒在雪地裏。
“真的确定要這個了?”老師拿着手裏的東西又問了一次。
林星晚咬着唇輕輕點頭, “是的。”
兌獎處的老師嘆了口氣,把手裏的東西遞過去,嘴裏嘟囔着, “現在小姑娘還有喜歡這個的?”
林星晚接過複古打火機的模型, 仔細的又将包裝打量一遍, 确定沒有破損後抱在身前,轉身預備回教室。
旁邊少年将東西兌換好後, 單手拎着套書, 同時轉過身來。
四目相對時, 林星晚的視線先落到他手上。
指節修長, 手背上的青筋因為用力微微凸起, 下垂的手指捏住塑封袋,甲床泛着點點白, 絨布封面包裹着塑封袋被他捏在手裏,紅與白,格外耀眼。
他兌換的是那套書。
林星晚有些吃驚。
本來她以為陸嶼沒興趣做猜燈謎這種無聊的事情, 可他現在卻做了,而且做的很好。
少年似乎裹在一個迷霧中,霧散開, 還有他的秘密一并包裹着。
“那個,”林星晚擡眼看他,又指了指他手裏的東西,“你也喜歡這套書啊。”
聽聞, 陸嶼垂頭看了眼, 揚起手, “你說這個。”
“嗯。”
“送你的。”少年單手抄兜, 把另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連同書冊。
周遭乍然靜止。
似乎連初來冷風都在這一刻停息,耳邊是微微晃動的碎發,眼前少年漆黑清冷的眼眸落在她的臉上,薄唇微抿,也沒有催她,只是靜靜地等待着她接過書去。
林星晚眨了下眼,緩緩擡起手接過去。
陸嶼的手還在半空中,下一秒空了的掌心再次被塞滿。
那套打火機模型被人遞到他的手中,綁繩處還殘留着溫熱,就這樣勾在他的食指上。
陸嶼眉梢揚起,掀起眼皮望過去。
天暖,少女穿着白色加絨衛衣,兩根細抽繩被她打結系成蝴蝶結,在脖頸處,精致的下巴微微揚起,紅唇和熱出紅暈的臉頰被陽光照耀着,是健康的紅潤。
他掀唇,嗓音清冷低啞,帶着點點誘人,“給我的?”
林星晚點點頭,認真地望着他,“希望你能考上好的大學,揚帆起航。”
最後的音調帶着點鼻音。
莫名俏皮可愛,跟她沉悶靜谧的氣質有些不搭。
陸嶼輕笑,點點頭,算是接下來。
張玉靜怎麽也沒想到林星晚和陸嶼能夠同時拿到第一名,頓時氣得臉漲成豬肝色,回頭看向趙彤。
趙彤還在吃帶的水果,看見她望過來,一邊嚼着蘋果一邊使了個眼色。
張玉靜頓時心情舒暢,走回去站在她身邊。
趙彤大口咬了口蘋果,将果核扔到一旁,語氣陰狠,“等着瞧好了,有她好看的。”
說罷挽着張玉靜的手離開操場。
兌獎處的學生本來就少,哪怕看見兩個人的互動也沒人敢多說什麽,老師們也只當時互換禮品,更不會去多餘管教。
只有林星晚拿到書冊回到教室時,她的心髒還在怦怦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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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過得飛快,初雪來臨時,正好下晚自習。
教室裏被暖氣烘的溫熱,外面是飄揚的雪花,窗沿落下點點雪,貼近窗戶的瞬間被融化,化成一滴水,緊接着又是一滴,林星晚把窗簾拉上,厚重的藍色窗簾瞬間隔絕一部分寒冷。
明天就期末考試,她的面前還擺放着幾張沒做完的卷子,沒人顧得上看初雪。
講臺上老師還在講着幾個重點題目。
高二升高三。
至關重要的一場考試。
班裏前幾名的人都在奮筆疾書做卷子,記筆記,更有甚者私下喊老師問問題,都在為這場考試做準備。
不單是因為考試重要,更是決定了分班。
九中歷年來的傳統就是,高三的學生會統一安排到南院區,整個院區只有高三生,能夠讓他們專心致志複習備戰高考。
而分班則是按照成績和文理科來進行A—F班的分級。
綜合成績是高二整學期的考試加上期末考試的總分數來選擇班級的前後。
不但是林星晚重視,最近班裏的氣氛也很乖。
就連平時上自習就睡覺玩游戲的宋懷都不怎麽玩了,抱着一本英語書死磕,有讀不懂的甚至還要問問林星晚。
林星晚把最後一道數學題做完,然後比對下發的答案批改。
後面大題還是錯了一道。
她長舒一口氣,預備等下去問問老師這道題的解析方式。
旁邊許袅袅扯扯她的袖子,小聲跟她請教,“星晚,這幾道題你能給我講講嗎?”
林星晚點點頭,拿起筆畫出重點題幹。
旁邊陸嶼今天晚自習過後便沒有出現,他似乎每隔一周的周六晚自習都不在。
只是下發的卷子都會由宋懷幫他帶回去。
之前宋懷曾塞給林星晚過,但被她拒絕了,因為她真的不知道陸嶼的家庭住址。
“林星晚!”旁邊宋懷小聲喊她。
林星晚回頭。
“今兒晚上嶼哥說去網吧,你去不去?”宋懷手腳比劃着,整個人趴在書桌上。
林星晚搖搖頭,“還有卷子沒做完。”
宋懷啧了聲,手伸進桌肚裏編輯消息,過會兒他又喊,“嶼哥說,喊你去!”
見他這麽說,林星晚有幾分猶豫,她低聲問道:“有什麽事嗎?”
上面老師咳嗽一聲,朝着他們方向瞪了一眼。
幾個人立馬坐端正。
宋懷從演算本上扯下一張紙潦草寫下幾個字,揉搓成一個團扔了過去。
趁老師不注意,林星晚飛快撿起,借着擋在的前面的疊疊書本擋住視線,飛快拆開紙團,上面龍飛鳳舞的寫了三個大字:講重點。
字大的旁邊許袅袅都看見了。
她掩嘴輕咳一聲,試探性問道:“能不能算我一個。”
許袅袅的父母對她期望很高,稍有掉成績排名就是一頓訓斥,跟她做同桌時,林星晚便知道她膽小,但是心地不壞,所以問到了,她便應了下來。
晚上下自習,林星晚發微信告訴張愛清自己會回去晚點,然後便和兩人一起去了網吧。
陸嶼去的網吧從來不是烏煙瘴氣的地方,更多的是電競房。
幾個人一進去,宋懷跟網管打了聲招呼便領着往裏走去。
開的是個4人電競房。
推門進去,裏面靜悄悄的。
空蕩蕩的座椅,四臺主機亮着相同的屏保,音樂聲低沉從外圍窗那邊傳過來,白色缥缈的煙霧從一邊傳來,還沒吹入室內便消失不見。
聽見動靜,那邊推拉門被人打開。
陸嶼手抓着推拉門往後面推了推,掐滅手裏的煙,“來了。”
嗓音被煙熏過,帶着些許沙啞。
林星晚背着書包,身後還站着緊緊拽着她胳膊的許袅袅,迎上陸嶼的目光,她笑了下,“我帶了許袅袅一起過來。”
“成。”
他推門進來,攏了攏外套,拉開一張座椅坐下,而後又拉開旁邊的,示意林星晚坐過來。
“電腦桌面上有一份文檔,”陸嶼半倚着椅背,食指扣起随意地敲着桌面,漫不經心地的開口說道,“本來是宋懷非要讓我幫他劃重點,但是你文科比較強,給他勾勾重點吧。”
這次考試分成兩天考。
後天才考語文。
臨時抱佛腳的話,也只有那麽幾個重點文章和重點語句背誦了。
林星晚點點頭,坐下後點開文檔。
裏面關于數學和物理的重點一目了然,甚至有的解析過程比老師講解的還要簡單通透,這是陸嶼整理的?
她抿了下唇,不由得看向旁邊。
少年後背挺直倚在靠背上,單手移動鼠标,另一只手落在鍵盤上,随着光标的移動做文檔處理和标注。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轉頭看過來。
清冷眼眸裏劃過一絲疑惑。
林星晚眨了下眼,慌忙轉過頭去,然後開始百度查找重點文章和詞句進行複制黏貼。
旁邊許袅袅和宋懷兩人對着電腦上的數學和物理文檔一頓狂背。
就差現場打印出來拿回家了。
宋懷背了兩行就開始坐不住,站起來叉着腰走了兩圈,“嶼哥,我能不能給打印出來帶回家背?”
陸嶼沒看他,淡淡開口,“旁邊桌子上有幾份,你們帶回去。”
這話一出,宋懷箭步沖到桌前,果然看見幾份資料,他抽出兩份分給許袅袅,這才又坐下開始記憶。
許袅袅的基礎并不差,這重點資料對她來說就是好上加好的存在,所以記憶起來格外認真。
林星晚課本翻出來,一一對比,防止出現錯別字。
忽的鼻尖下竄過一陣清冽薄荷味,混雜着栀子香味洗衣液味道,她心一窒,轉頭看去。
少年棱角分明的側臉出現在她的右側,她毫無防備,唇瓣近乎擦着他的臉頰過去。
淡淡呼吸和若有若如的柔軟感擦過陸嶼的臉頰。
濃長睫毛微微一顫,黑色瞳孔微縮,可他沒動,擡手指了指屏幕上的兩句話,低聲開口,“這兩句考的概率大麽。”
“啊?”林星晚慌亂回神,心跳如鼓。
“考的概率大麽。”少奶奶手扶着她的椅背,微微用力下壓,上半身傾過來,神情淡漠又認真,“如果覺得不大的話,就删減掉吧。”
林星晚胡亂眨眨眼,光标移動過去想要删掉。
就在删除一個句號時,她回過神來,這次正視前方,餘光卻是少年的臉龐,“概率還是有的,能背就背。”
陸嶼嘆了口氣,直起身抄起手,語調裏帶着絲絲委屈無奈,“那我也要多背。”
餘下三個人齊刷刷轉頭看她。
許袅袅眼神充滿驚恐和好奇。
宋懷滿臉鄙夷。
林星晚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下一秒,少年嘴角微微揚起,歪頭微擡下巴,就這樣看着她輕笑起來。
初雪在黑夜中飄灑着,小小的雪花落在窗戶上,一片一片,彙結成一點點的冰裂紋。
從未有一刻像這般輕松。
林星晚心底的陰暗壓抑慢慢消散開,她禁不住在想,如果分開A班,自己會不會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畢竟按照趙彤他們的成績,到達不了。
白熾燈下,少女的瞳孔裏攢着一簇光,輕輕盈盈,近乎要将整個世界點亮。
忽的,許袅袅手機震動一聲。
她轉身抓過手機解鎖查看。
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然後到無措震驚,她擡頭看向陸嶼,又看向林星晚。
陸嶼眉頭一壓,黑眸掃過她的手機,往前一步。
許袅袅下意識鎖屏手機。
黑屏上映出她那張慌張無措的臉。
“袅袅,怎麽了?”林星晚察覺到她不對勁。
許袅袅搖搖頭,“我沒事,星晚你手機能不能借我、我用用。”
她說的磕磕絆絆,甚至撒謊都沒來得及編造一個好理由,目光不敢看她,更是別過臉去看向宋懷。
咚。
心髒驟然跌入谷底。
指尖開始發抖,四肢冰涼,似乎所有的血液開始凝固,直至到達她的舌尖,林星晚艱難的開口,“把你的手機給我看看。”
“星晚……”
“給我。”
許袅袅慢慢将手機遞過去。
她的手機沒有鎖屏密碼,開機即解鎖,還沒來得及退出的界面瞬間湧入林星晚的眼眸中。
照片高清。
裏面女人正跪下地上給男人系皮鞋上的鞋帶。
她頭發淩亂遮住半張臉,身材姣好,只是穿着的絲綢高開叉長裙将她的大腿露出半截。
卑微地模樣。
只需一眼,林星晚便認出女人手腕上的翡翠玉镯是張愛清的。
那是她過生日,林星晚偷偷跑去店裏花光奶奶送給她的壓歲錢買的,翡翠算不上什麽特別好的材質,但是張愛清愛不釋手,天天都戴着,沒離過手。
是房間裏的空調壞了麽。
還是誰把窗戶打開了。
為什麽那麽冷。
林星晚歸還手機,慢慢站起身,她機械般快速收拾好書包,甚至拉上拉鏈,然後拿起外套往外走。
陸嶼拽住她的手臂。
“對不起,太晚了,我要回家,”她掙脫開他的手,擡手去開門,輕聲說着,“我媽還在等我回家。”
陸嶼眉頭緊緊蹙起,他給宋懷使了個眼色,而後松開她轉身去陽臺打電話。
宋懷扯住林星晚的書包,撓了撓頭不知道改怎麽開口,“那什麽,你等會我送你回去吧。”
林星晚轉頭看向他。
巴掌大的臉龐一片慘白,深褐色的瞳孔無神空蕩,像是一場大病突如其來将她擊垮,神情更是淡漠的要命。
宋懷被她的模樣吓到,下意識松開手。
陽臺上的雪還沒停,洋洋灑灑越下越大,地面已經被雪覆蓋,只留下路燈下的那塊範圍被燈光映照亮,是昏黃的燈光。
電線上的雪細細一條,風一吹便往下落。
陸嶼垂頭含煙,打火機點燃那一刻,餘光裏闖進一人。
滿天飛雪裏,少女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
路燈将她的影子拉長縮短,又蟄伏在她的腳下,最後模糊消失在雪裏。
最後,她撲倒在雪地裏。
作者有話說:
七七:今天是刀女鵝的一天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