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48章

◎許小月，宋婷婷◎

宋文城的話不是危言聳聽。窮山惡水出刁民這話, 也不是随便說說。

外邊不是那麽安全，幸芳這麽漂亮的大姑娘獨自出門，确實很危險。幸芳不是不聽勸的人, 宋文城是為她好。幸芳聽後就心有餘悸的, 打消了獨自去吳家村救人的想法。

救人的前提是确保自身的安全，為了救人把自己搭進去，幸芳還沒那麽傻。

但知道吳家姐妹在受苦, 啥也不做，幸芳良心上又過不去。想了想, 她遲疑的，試着跟宋文城提議說：“要不這樣, 讓文實跟我跑一趟？他是個大小夥子。有他在, 我們兩個相互之間有個照應, 應該就沒事了吧？”

宋文城依舊搖頭說：“不行。”

“小實他才十八, 從來沒出過遠門。他性格太老實，對上吳家的那些極品, 肯定會招架不住。吳家村聽村名，你就應該知道，那裏整個村子, 都是姓吳的。你們兩個外人, 還有一個好欺負的女人，哪可能是吳家人的對手？”

“上次我在吳家村，能全身而退，不是因為我是男的，而是因為我是軍人。我身後有部隊。在去吳家村之前, 我也有跟當地的民政局聯系。有上級領導盯着, 吳家村的大隊長才沒有包庇吳家。”

吳家的事, 當初鬧得很大，鬧了也不是一天兩天。吳家人當時很猖狂。他們揍了許小月，直接就把她扔吳家門口了。一個村子住着，大家擡頭不見低頭見，吳家村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吳家鬧的事情？

可在宋文城去吳家之前，吳家的事情是沒人管的。許小月被打個半死，也沒人給她出頭。縱然這裏面有許小月太懦弱，沒有向大家求助的原因。但所有人都冷眼旁觀的看着她受苦，也很不對勁，很冷血。

說到底，還是那裏民風就有問題。

吳家村的人很排外。在吳家村，姓吳的才是一家人。其中，姓吳的男人，比姓吳的女人地位高；姓吳的女人，又比吳家娶進門來的小媳婦地位高。他們整體重男輕女的思想特別頑固。像吳老太太這種，虐待兒媳婦，把親孫女溺死的缺德事件，也不是個例。在那裏，道德和法律，都沒有他們的祖訓管用。

那是一個急需破除封建迷信的地方。

他們把祖訓、族規奉為瑰寶。誰敢質疑，那裏的人，就敢把誰打死。是真的打死。打死之後，把人一埋，也不會有人報案。他們就像是生活在沒解放的舊社會。整個村子，都和外界格格不入。

在那裏，老祖宗要他們傳宗接代，那他們就得生兒子。生閨女就是沒用。誰家媳婦只會生閨女，就會被大家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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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小月沒有給吳高義生兒子。那就是她該死。她的兩個女兒，跟她一樣，也是該死的賠錢貨。吳老太太把這麽三個累贅辦了，用吳高義的撫恤金去養吳家的男娃，在當地人看來，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吳家的資源就那麽多，男娃都吃不飽，吳老太太把賠錢貨處理掉怎麽了？

這根本不足為奇。

發生了吳家這樣的事情，他們那邊的人，最先想到的，也不是制止和救人，他們想的幫着吳家趕緊把這事捂住了。爛事爛家裏可以，但不能鬧大，讓外人看了笑話。就算裏子都爛透了，他們也要面子。畢竟，吳家村的小夥子們，還得娶媳婦呢。

吳家村，就是這麽一個從上到下，爛到了根子裏的地方。

當初如果不是宋文城實力強，又有部隊和當地領導當靠山。吳家村的大隊長知道跟他硬碰硬，得不償失，沒有跟宋文城杠。宋文城沒那麽容易，把吳家的嚣張氣焰打壓下去。

宋文城當時有想過，把許小月她們母女三個接走。但他沒資格，也沒地方安置她們。還有許小月也不想走。她是個膽小女人。吳高義讓她去随軍，她都一拖再拖，不敢離開熟悉的環境。宋文城說要帶她走，她哪敢答應？

她又不是宋文城的誰？外邊的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她幹嘛要跟宋文城走？

許小月鐵了心不走，宋文城又不能一直在吳家村待着，想着吳家姐妹和許小月以後還得在吳家村生活，宋文城最後也退讓了。

宋文城最後只收拾了吳老太太，沒有把吳家村的人得罪的太狠。吳家村的那些爛事，宋文城也沒強出頭硬管。

反正，宋文城所求的，不過是要吳家姐妹平安長大。別的，宋文城管不了。吳家村的大隊長見宋文城識趣，才默許了他收拾吳家人，沒有給吳家人出頭。

這算是吳家村頭一份的特例。以前，吳家村的人，是絕對不會允許外人在他們的地盤放肆的。作為地頭蛇，吳家村的村長，也不允許別人被人欺負家的人。

這待遇，只有宋文城有。并且僅此一例。換別人，吳家村的大隊長，是絕對不會這麽好說話。尤其是像幸芳這樣的弱女子，他一點兒面子都不會給。他不但不會給面子，如果讓他知道幸芳是宋文城的老婆，他可能還會遷怒幸芳。算計幸芳，報複宋文城。

那裏的人，可不講究道德。用傷害幸芳的方式，來報複宋文城，是他們能幹的出來的事情。幸芳長的又漂亮，吳家村的男人見了她，難保不會起壞心。

幸芳去吳家村，就是羊入虎口。宋文城哪可能讓幸芳去冒險？怕幸芳不懂，他解釋的很仔細。聽的幸芳越來越怕。

幸芳還是太年輕。她從前只在南山大隊生活。南山大隊民風相對純樸。雖然也有重男輕女，和一些其他的糟心事。但大體上，沒人會做的太過分。

在南山大隊，段三萍那種，已經能排到他們大隊極品榜的第一名了。幸芳認識的最壞的人，就是秦小麗。但秦小麗慣會使陰招，和吳家村這種罔顧人倫，無法無天還不一樣。

幸芳之前把事情想到太簡單，以為她去接人，就是去吳家村走一趟。可這事，真不是走一趟能辦成的。

“小芳，我是要照顧吳家姐妹不假，但這是我的事，我的責任。你不用為了遷就我，特意親近她們。我跟那邊，也不能聯系的太勤，不然許嫂子會難做。以後，我只負責給錢，別的不會插手。你和兩個孩子也是。能處的來就處，處不來不用勉強。”

宋文城從小在後媽身邊長大，他知道母愛勉強不來。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讓幸芳給吳家姐妹當幹媽。他樂意給她們當幹爸是他的事。他不需要幸芳勉強自己去給兩個不相幹的小孩當幹媽。她們只要能和平相處，幸芳偶爾在他忙的時候，幫他給吳家姐妹打錢就可以了。

幸芳意外于宋文城的體貼。宋文城如此誠心待她，幸芳更不忍他幹閨女受苦了。但吳家村實在是可怕，幸芳現在也不敢去。

想了想，幸芳選擇把她在書裏看到的內容，半真半假的告訴宋文城。

“唉。”幸芳嘆了一口氣。

“其實，我這麽想去接那兩個孩子，也不是真的就這麽急着認識她們。而是我剛來舒城那天，在金家聽說了一些事情。那天…嗯，因為我和金浩鬧的挺難看，就有不少人去金家看熱鬧。”

提到金浩，幸芳的表情有些臭臭的。

“媽那個人你知道吧，她和金家一直不對付，看到金家倒黴，她是肯定要上去火上澆油的……”

說到這裏，幸芳給了宋文城一個‘你懂吧’的眼神。宋文城一言難盡的點點頭。

錢小燕什麽德行，他可太知道了。這麽多年，看着錢小燕時不時胡攪蠻纏的鬧騰，宋文城都有些恐婚了。也是幸芳出現的時機巧。不然，宋文城也不會有結婚的念頭。

幸芳看宋文城明白了，就拿起宋文城的水杯，喝了口水，繼續往下說。

宋文城見幸芳用他的水杯喝水，臉一熱，本能的想阻止。可他還沒開口，就想到幸芳如今是他媳婦，他們以後要睡一個被窩，要做很多更親密的事情，他就把阻止的話都給憋了回去。

為了不把他的注意力，放在幸芳喝過水後，水潤飽滿、殷紅柔軟的嘴唇上，宋文城眼觀鼻、鼻觀心，特別認真，特別聚精會神的去聽幸芳講話。

然後，他就被幸芳的話給驚到了。

只聽，幸芳幽幽的說：“金浩他媽秦小麗，也不是好惹的。那個女人陰險的很，是絕對不會讓咱媽欺負她的。咱媽借着我損她，她就借着你罵咱媽。”

說着，幸芳對宋文城露出了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你不知道吧，在外人眼裏，你是攻擊咱媽最好的武器。咱媽也聽不得誰說她是歹毒後媽，她們兩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說着說着就在金家吵起來了……”

“那些難聽的話，我就不重複了。但有一件事，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當初在金家吵架的時候，金浩他媽和金浩都提過你和小寡婦有染的事。她們一個說咱媽心黑，不給你找好媳婦，非要你娶帶孩子小寡婦當後爸。一個跟我說你花心，亂搞男女關系，跟好多人都不清不楚，讓我不許跟你處對象……”

幸芳的話，聽的宋文城瞬間變臉。

他眼神一下子危險了許多，剛要面無表情的跟幸芳解釋。就見幸芳擺擺手，一臉坦然的繼續說：“當然，現在我知道你肯定是很潔身自好的。”怕宋文城誤會她找茬，幸芳又趕緊表态道：“如果你不好，我也不敢嫁給你。”

說完，幸芳還肯定的點點頭。

“我也不傻。你真有花花腸子，我肯定不敢過來跟你相親的。”

宋文城聞言，滿意的點點頭。

“确實，我雖然年紀比你大，但也只是和你一樣，談過一回對象。那次是組織解釋的，是個護士。結果，我倆剛認識，還沒來得及發展，錢姨就到我部隊去了……之後，錢姨一鬧，我和她就吹了。這幾年，我的婚事，我爸、錢姨還有我，就沒有能達成共識的時候。他們要給我介紹對象，也沒介紹成。”

雖然幸芳相信宋文城，宋文城還是認真的跟幸芳交代了一下他過去的感情生活。

這些幸芳全知道。她再次點點頭，一臉很感動的模樣。

“嗯，我知道你是個好的。”

“就是當時，不了解情況的時候，我有點忐忑。怕被騙，去你家跟咱媽聊天的時候，我就略微提了一下這個事情。然後她就跟我說，那都是金家污蔑她，騙人的。事實是有小寡婦看中了你，想要跟你結婚。但她沒答應。”

“她說的義憤填膺，說她這後媽當的不容易，沒人能理解她。她說你的姻緣，必須得咱爸點頭。小寡婦她肯定不敢給你介紹……”知道宋文城不愛聽錢小燕這段，幸芳趕緊接着往下編。

“她當時說的挺多。後來，怕我不信。她還拿了一封信給我看了，說它是小…許嫂子給你寫的情書……但我不識字，所以也就沒看懂信裏寫的是什麽內容……”

說着，幸芳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好像是為她不認字而窘迫尴尬。

宋文城本來随意的神情，随着幸芳的講述後，變得越來越凝重。他沒在意幸芳的表情，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許小月看上了他，要嫁給他這事上。

“你說的是真的嗎？錢姨她真這麽說？”宋文城不敢置信問幸芳。

“真的。”幸芳肯定的點點頭。

錢小燕手裏，确實有一封許小月的求婚書，所以幸芳不怕宋文城去查。書裏，這封信後來被錢小燕燒了。她恨宋文城害死了宋少輝，就想讓宋文城衆叛親離，一輩子都不得安寧。現在，錢小燕沒把信交給宋文城，是因為她根本就沒拆開看。她早把這信忘後腦勺了。

許小月這人吧，是真的非常的懦弱。任何一個爽利人，跟她處久了，都會受不了。

錢小燕跟宋文城關系那麽差，卻原因幫宋文城辦事，去照顧許小月母女。這其中除了宋文城給的五塊錢月薪，也是因為錢小燕心疼許小月和吳家雙胞胎，想幫幫她們。

當初宋文城留得錢花完了，錢小燕怕她們日子不好過，還私底下偷偷的，給她們寄過吃的用的。雖然不多，也沒給錢吧，但那确實是一份難得的好心。

結果，錢小燕難得大方，許小月卻沒領情。

許小月耳根子軟，及其的沒主見。宋文城走後，一直有人跟許小月說吳高義會犧牲，全賴宋文城。一開始，許小月不信這種混賬話，對宋文城還是非常的感激。但聽的多了，所有人都信誓旦旦的，宋文城又确實對她很不錯，她心裏就開始犯嘀咕了。

仔細想想，宋文城要不是做了虧心事，憑啥對她這麽好啊？打仗犧牲的士兵多了去了。怎麽沒見宋文城這麽去照顧別人呢？

許小月不覺得她不靠譜，也不認為宋文城這麽做，是真好心。慢慢的，宋文城對她越體貼周到，她心裏就越不是滋味。

等宋文城去了戰場，錢小燕為了省錢，減額給許小月寄錢，許小月日子難過之後，她就更加煩躁。等宋文城的錢花完，許小月徹底吃了上頓沒下頓之後，她開始把宋文城給怨上了。

她認為，她的慘都是宋文城害的。如果不是吳高義死了，她不會這麽挨欺負的。宋文城害死了她丈夫，那宋文城給她錢，就是應該的。

宋文城不給錢，她就寫信跟宋文城要。收到信，錢小燕一開始很高興。她以為是感謝信，或者是求助信。怕錯過啥重要信息，她第一時間看了許小月的來信。結果，好嘛。不是感謝信，也不是求助心。許小月給她寫信，除了要錢就是罵人。

許小月罵宋文城，錢小燕不管。但她憑什麽罵她中飽私囊？！她還倒貼她五塊錢呢！許小月憑什麽罵她？看完信，錢小燕就怒了。

自從生了孩子，錢小燕哪還受過這種氣？春柳家屬院有一個算一個，誰敢惹她錢小燕？許小月敢寫信過來指桑罵槐。錢小燕就能寫信罵回去。

如此，兩個人對着罵了大半個月。許小月信裏的語氣越來越惹人厭，錢小燕幹脆放了一個大招，不搭理她了。

錢小燕在信裏說，許小月是個喪門星，克的宋文城也死在了戰場上。祝福她以後都當沒人要的小寡婦，就徹底不管許小月了。

許小月接到信後，那真是被晴天霹靂劈中了一樣。之後，她不信邪的又給錢小燕寫了幾封信，錢小燕都沒回，她就按照吳高義的收信地址，給宋文城的部隊去了一封信。也沒人回後，許小月徹底慌了。

許小月不是啥聰明人。有男人護着她，她日子就能好過點。失去了倚仗，她就只能任人宰割。

幸芳對她的選擇不做評價。但她的兩個孩子，幸芳是打算救一救的。

“真的有信，還不止一封，現在它們應該都在咱媽梳妝臺的抽屜裏呢。那天，我說我不認識字，咱媽還拿信，給我讀了一遍。具體的我記不準了，但大概意思，就是許嫂子問你為啥好久沒往吳家村去信了？她說，吳家村那邊的人都以為你死了，或者不管她們了。她說她的錢，還有她兩個孩子的撫恤金，都被她婆婆搶走了。她說她日子過不下去了，想帶兩個孩子來投奔你，給你當媳婦，以為好好伺候你……她還說，如果你不願意，她就把兩個孩子送人，然後改嫁……”

還有一個最惡心的幸芳沒說，那就是許小月會帶着她的兩個閨女，嫁給父子三個人……她本人給當爹的當媳婦，給兩個小男孩當後媽。她的兩個閨女則給兩個男孩當童養媳……

這是書中，許小月最後的選擇。那家人的兩個兒子，都是傻子。正常人絕對幹不出，許小月這麽荒唐的事情。但許小月她就幹了。她不但幹了，她還覺得她挺偉大……

她認為她憑本事，給她的兩個女兒，找到了一個好歸宿。殊不知，她差點把那兩個女孩害死。

七歲的傻子，不懂事。聽說了雙胞胎是他們的媳婦，他們就吵着要不到兩歲的雙胞胎，給他們生小娃娃。雙胞胎生不出來，他們就打人。傻子雖傻，力氣卻大。

書裏，雙胞胎這段日子過的慘不忍睹。這是她們一輩子的陰影。就算是長大了，她們也不敢談戀愛，更不敢跟男人親近。金家的小混蛋，仗着和她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交情，成了她們心裏最特別的存在。結果，小混蛋特花心。招惹了妹妹，又去勾搭姐姐。把姐妹兩個攪和的差點反目成仇，他突然良心發現，說他要當個好人，不能惹她們兩個傷心，拍拍屁、股走了。他潇灑的跟她們都分了手，又別的小姑娘處對象去了。雙胞胎卻受不了這個打擊，都自盡了。後來只救回來一個。

想到那些情節，幸芳對那素未謀面的兩個女孩，真的充滿了同情。

把該說的說完，幸芳看了一眼宋文城，見他眼底滿是驚愕。怕他太激動會亂動，幸芳趕緊握住他的手掌，以防他滾針。

幸芳的手很熱，宋文城打了一上午吊瓶的手很冷。一冷一熱中，宋文城百感交集。

被幸芳柔軟溫熱的雙手捧着，宋文城的心，好像也沒那麽冷了。

用雙手牢牢的把宋文城打吊瓶的手臂固定住，幸芳才繼續柔聲對他說：“信的內容差不多就是這些。我想去吳家村接孩子，也是怕這信的真的。那兩個孩子對你挺重要吧，萬一……要不，咱們還是快點去吳家村看看吧。你不放心我，你就找你的戰友。他們沒有誰在休假，或者轉業到那邊嗎？讓他們有空幫你走一趟吧。早點确認了情況，咱們也好安心。”

宋文城沒想到，吳家的事情會這麽嚴重。怕被說閑話，為了避嫌，許小月之前都不跟宋文城聯系。這回她主動給宋文城寫信，确實很反常。

但如果是她想改嫁給宋文城，那她的反常行為就說的通了。只是，不知道又出了什麽變故。讓她在給宋文城的信中，只是向宋文城要錢，沒有提她要改嫁給他的事情。

宋文城本來就擔心他幹閨女，只是因為他身體實在是動不了，他才強迫他自己淡定下來。現在得知吳家那邊情況，比他以為的要複雜嚴重的多，他就有些坐不住了。

宋文城忘了他的腿傷，動作很大的，擡手就想掀被子下床。

“唉，別動，你這藥還有一點兒沒打完呢。吳家那邊的事情，已經耽擱了這麽久，不差這幾分鐘了。你先打吊瓶，打完吊瓶，咱們吃飯。吃完飯，我推你去郵局打電話。別急，事情一件件做。雙雙和依依吉人自有天相，有她們的爸爸保佑着，她們最後肯定能逢兇化吉，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你現在的任務就是養身體，如果你倒下了，可就真沒人疼她們了。”

許小月這個親媽，不提也罷。

幸芳說着摁住要起身的宋文城，讓他繼續老老實實的坐着打吊瓶。

宋文城被幸芳這麽一按也冷靜了不少。也是，他現在急也沒有用。他如今在舒城，還身受重傷。吳家姐妹在漢城。他們中間隔着千山萬水，他着急确實沒用。

“謝謝你，小芳。”

宋文城沉聲跟幸芳道謝。

現在宋文城真心的感激幸芳，如果不是幸芳大度，沒有懷疑宋文城的人品，并願意把這事告訴宋文城。等宋文城發現吳家的問題。那可就晚了。

“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

幾句話的事，幸芳真不覺得，這值當什麽感謝。

宋文城也不跟幸芳來虛的。嘴上說的感謝，沒有實際行動值錢。以後，他會用實際行動，回報幸芳的。

“我跟許小月真的沒什麽，當初會認幹親，全是看在吳高義和兩個孩子的面子上。”

許小月的做法，太讓宋文城無語。現在他很煩她，已經不願意叫她嫂子了。

“我可以跟你保證，不論是當初還是現在，我都沒想過要娶她。就算她直接跟我提，讓我娶她，我也會拒絕。想幫人的方式有很多，我不可能跟她結婚。”

宋文城是真沒想過。雖然都說軍營裏呆三年，看老母豬都像是在看貂蟬。但宋文城不是那種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的人。

通過錢小燕。宋文城特別明白娶妻娶賢的道理。他的媳婦可以普通，可以懦弱平凡，但她不能拎不清。跟拎不清的傻子相處太累了。宋文城絕對不會娶一個這樣的人回家。就算最後宋文城被逼着妥協了，他也不會跟她多相處。他應該會住在部隊裏，再也不回家了。

“嗯，我相信你的。其實，我會跟你相親，就是因為你是一個好人。”說着，幸芳揚起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嘿嘿，你不知道吧？當初在金家吵架的時候，看熱鬧的人基本都是幫你說好話，不讓戰火燒到你那裏呢。”

“當時。我就好奇，你得是啥人品，才能讓這麽多人都幫你說話。後來，等到你家，咱媽跟我說了不少你的事情，我就知道，你這人是值得托付終身的。你的正直和善良，我很欣賞。你和許小月之間的事情，我也能理解。”

幸芳類似表白的話，聽的宋文城心情很激蕩。他用沒紮針的手，回握幸芳，很認真的跟幸芳保證着。

“放心，娶了你，你就是我一輩子的媳婦。以後，不論發生什麽，我都會給你應有的體面和尊重。我像你相信我一樣相信你，并永遠不做對不起你的事情。”

“好。我記住了。”幸芳歡歡喜喜的接話。

幸芳本就很美，笑起來的幸芳，更是好看的驚人。宋文城被幸芳溫柔的目光注視着，只覺得一顆心又酸又軟。

這就是成家的感覺嘛？真不賴！

兩個人沒有對視多久，宋文城的吊瓶就打完了。幸芳剛幫宋文城拔了針，負責宋文城病房的護士，就跟給宋文城送飯的唐大海和宋婷婷一起來了。

這是幸芳第一次見宋婷婷和唐大海。宋婷婷長的和宋少輝有六分像，是個小家碧玉的溫柔美人。唐大海因為一家子都是廚子，長了一個這個年代很難得的壯實身板。

她們夫妻兩個都長着一張笑臉，見了面，她們就笑盈盈的，熱情的跟幸芳打招呼。

“大嫂。”

“大嫂。”

打完招呼，宋婷婷自然的走到幸芳身邊，熱情的拉着她的手，跟幸芳寒暄。

“大嫂，你來的真早，我還想着一會兒忙完，跟大海回家去看你呢。昨天晚上，我和大海本來要去車站接你們的。但沒想到我小姑子那邊出了點事兒，我們去找她耽誤了太久，就沒去成。怎麽樣？你昨天睡得還習慣嗎？我給你買的牙膏、香皂你喜不喜歡？不喜歡，咱們一會兒去換別的。昨天我給你買的，是百貨大樓上的新款，買的人不多，我也不知道效果如何。我本來要給你買最香的，但大哥非說香味淡的好，讓我買新款。大嫂你說，香皂是不是要越香才越好？”

說完，宋婷婷仰着頭，一臉求認同的，等着幸芳的回答。

宋婷婷的口才，随了錢小燕，是個能說會道的伶俐人。

幸芳聽她說了這麽幾句，才知道原來家裏那些她喜歡的東西，都是宋婷婷按照宋文城吩咐給她買的。這讓她很意外。

幸芳驚喜的掃了一眼宋文城，才笑盈盈的回宋婷婷說：“我昨天睡得很好，家裏的牙膏和香皂我也很喜歡。香味太濃，容易把我香迷糊了。所以我喜歡香味淡一點的。”

宋婷婷聞言，腦袋一下子耷拉了下來。不過一會兒，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又活潑起來。

“哎呀，真沒想到，大嫂你和大哥這麽默契，這算不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說着，宋婷婷看着幸芳和宋文城，笑得很暧昧。

幸芳配合宋婷婷的笑，害羞的低下了頭。宋婷婷見狀，笑得更加歡快。

她們這邊閑聊的功夫，唐大海已經扶着上完廁所的宋文城回來了。從廁所出來，宋文城就坐在輪椅上，沒有再回到病床上。

打了一上午的藥，下午宋文城終于可以放松放松，自由活動了。

宋婷婷看宋文城收拾好了，就放開幸芳，打開了她和唐大海拎來的兩個飯盒。

“嫂子，這兩個一個是骨頭湯，一個是魚粥，我帶的多，足夠你和大哥一起吃的。你快過來吃飯。忙了一上午，你肯定早就餓了。”

宋婷婷帶的是真挺多的。她和唐大海都挺忙的，一天之中只有中午有時間，抽空過來看宋文城一次。所以，她每次中午來的時候，都會把宋文城的晚飯也一起帶過來。

中午宋文城吃完，晚上找個護士幫他熱熱，他就能吃晚飯了。至于早飯，宋文城吃的是醫院的病號餐。宋婷婷這麽幹，不是她不樂意照顧宋文城偷懶。而是宋文城不想她太辛苦，命令她這麽幹的。

宋文城是驢脾氣，如果宋婷婷執意要一日三餐的折騰。那宋文城就不會吃她送來的飯菜。宋婷婷犟不過他，只能聽他的吩咐辦事。

幸芳看宋婷婷帶來的飯挺多，确實夠兩個人吃，就沒客氣。打開她早上帶來的保溫桶，幸芳擡頭問宋婷婷：“你們吃了嗎？我早上熬了雞湯，你們要不要來一碗？”

宋婷婷不想跟病號搶好吃的，聞言趕忙擺手拒絕。

“吃了，吃了，嫂子，我和大海給大哥做飯的時候，就在家吃過了。你們吃就行，不用管我們。我們都是在家吃好了來的。”

宋婷婷那個避之不及的樣子，好像幸芳硬要給她喝雞湯，她就會奪門而逃一樣，逗的幸芳忍不住笑了出來。

她沒管宋婷婷的拒絕，拿出籃子裏的小碗，給宋婷婷盛了一小碗香噴噴的雞湯。

“吃過了也喝點嘗嘗，這是我從老家帶了老母雞，炖湯可香了。別怕不夠吃，我帶的多，管夠的。”

宋婷婷還要推遲，宋文城就板着臉看了她一眼，哼道：“你大嫂給你的，你就趕緊接着。怎麽，你還要她喂你咋滴？快點，哪那麽多廢話？我還差你一口雞湯了？趕緊的，別磨叽。”

宋文城發話了，宋婷婷也不敢再跟幸芳客氣。“謝謝大嫂。”宋婷婷老老實實的，接過了幸芳遞給她的小碗。

宋婷婷老實了，幸芳再給唐大海盛湯，唐大海就沒再跟幸芳裝假。“謝謝大嫂。”唐大海和宋婷婷一樣端起雞湯碗，禮貌的跟幸芳道謝。

幸芳看他們都吃了，才坐到宋文城旁邊，跟他一起喝骨頭湯，吃魚粥。當然，她倆也有喝雞湯。只是碗不夠用，她們是用勺子，直接從保溫桶裏舀着喝。

幸芳的廚藝沒得挑，宋文城他們沒喝那會，就聞到了雞湯濃郁的香味。等他們嘗過了一口，瞬間對幸芳豎了大拇指，狂誇幸芳的這個湯炖的很有水平。

“大嫂，你這個湯炖的，比我家大海炖的還好喝。真牛。”

宋婷婷說唐大海炖湯沒幸芳好喝，唐大海還跟着她點頭。因為，幸芳炖的湯，确實比他香。

幸芳被誇的很高興。

“喜歡喝就多喝點，這還有呢。這是我早上現殺的老母雞，食材新鮮，所以炖出來的湯，才特別的香。”

幸芳謙虛的把她的好廚藝，歸功于食材。宋婷婷和唐大海知道不是那麽回事，就真情實感的又把幸芳誇了一遍。

“雖說好食材，誰做都好吃。但大嫂你這個湯，是真的很不錯。一點兒不比我們食堂的大師傅差。大師傅是禦廚的傳人呢，有絕活的。你這湯給他嘗一口，他都要誇你。”

幸芳被宋婷婷誇的直笑。她咽下嘴裏的骨頭湯，開始誇唐大海。“大海的廚藝也不差，這骨頭湯和魚粥，我吃着都特別好吃。”

宋婷婷聞言，很高興的點頭，附和幸芳說：“那當然，他從小跟他爸學做飯，要是不好吃，那他也太笨了。不過，還是大嫂你天分高，沒人教，做菜也好吃。我大哥以後算是有口福了。”

說完，宋婷婷暧昧的看了宋文城一眼，問他：“大哥，你說是不是呀？”

宋婷婷就是湊趣。沒想宋文城真接茬，她知道宋文城平時比較冷，不愛說話，沒想難為他。正要說點什麽轉移話題，宋文城點頭了。

“嗯。我以後确實有口福了。”

宋文城不但點頭了。他還一本正經的回答了宋婷婷的問題。

宋婷婷先是一愣，後就笑開了。

“哈哈，大哥，你這次算是撿到寶了。我媽這麽多年，總算是靠譜一回。”

宋婷婷是希望宋文城和錢小燕緩和關系，不要總是針鋒相對的。小時候那些錢小燕介意的事情，宋婷婷太小記得不太真切。她自懂事後，看的都是錢小燕歇斯底裏的欺負宋文城。宋文城不但不介意，還會對她好，保護她，照顧她。所以，她對宋文城就挺愧疚的。就算錢小燕跟她說再多宋文城的壞話，宋婷婷也不聽。不論錢小燕多生氣，在她心裏，宋文城都是她大哥。

宋文城不跟錢小燕一般見識，宋婷婷和宋文實對他的親近，占很大一部分原因。但宋婷婷是宋婷婷，錢小燕是錢小燕。宋文城跟錢小燕之間的矛盾，是一點一滴積累的。靠宋婷婷見縫插針的幾句好話，肯定沒可能緩和。

“你剛才說你小姑子出事了，她怎麽了？需要幫忙嗎？”不想跟宋婷婷讨論錢小燕，宋文城默默的轉移話題。

宋婷婷聞言也沒失望。慢慢來吧，她相信只要她多努力，早晚她哥和她媽能夠握手言和的。

“她呀，也沒啥大事，不需要你幫忙。”宋婷婷配合宋文城說起了別的。

說完她擡頭看了一眼唐大海，見唐大海沒阻止，就小聲把唐小玲的事情，跟幸芳和宋文城說了一下。

“其實，就是找工作的事。小玲她畢業一年多，還沒找到工作，就有些急。大海他媽聽說過段時間，可能會要求家裏的閑置人口強制下鄉，就想給小玲訂個對象。到時候，她成家了，就算還是沒有工作，也不用下鄉。”

“可小玲不樂意。她上學的時候，處過一個對象。當初兩個人想一起下鄉的，但大海他媽攔着沒讓。小玲對前頭那個一直沒死心，她一直在等那個人回來。聽說她媽要給她找婆家，她氣不過，就離家出走了……我們昨天找了她一天，好在她沒介紹信，沒買到火車票，也沒膽子扒火車……不然，這丫頭真跑鄉下去了。”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宋婷婷就不算特別愁。她壓低了聲音說話，是怕這事被外人聽到，影響唐小玲以後找婆家。別的，宋婷婷都不太擔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宋婷婷理解唐母的用心，也挺佩服唐小玲的勇氣。她覺得，這倆人不論最後誰贏了。問題都不大。反正，有唐家在，唐小玲最後肯定吃不了虧。頂多吃點苦，不是啥大事。

宋婷婷心大，幸芳聽了卻有點擔心。

幸芳知道這時候下鄉的知青，沒有門路，最少要在農村呆十年。等到1977年高考恢複後，她們才能找機會回城。如果考不上大學，或者給當地人結了婚。她們可能一輩子都回不了城。

農村的日子有多苦，誰過誰知道。

這個唐小玲聽着就是嬌生慣養長大的姑娘，這樣天真的姑娘到了鄉下，那日子肯定會特別難過。宋婷婷看着人不錯，幸芳就提醒她道：“能不下鄉，還是別讓小玲去。我們村雖然沒知青，但我知道，本地人都不怎麽喜歡知青。知青在鄉下會被排擠，會挨欺負。小玲一個漂亮小姑娘，還很容易被村裏的光棍盯上的……”

“雖然大隊長不會不管，那真的窮的娶不上媳婦，大隊長也是管不住那些老光棍的。真出了事再後悔就晚了。所以，能不下鄉，還是別去了。鄉下生活，真沒多好。”

幸芳的話引起了大家的高度重視。別人說這話，可能是危言聳聽，但她說，可信度就很高。農村生活啥樣，幸芳最有發言權。

一直沒怎麽說話的唐大海，一聽完幸芳的話，就着急了。唐小玲可是他親妹子。他當然不想她出事。可他妹現在魔怔了，他們越要她留城，她就越鬧騰。唐大海他媽都勸不住她，唐大海不知道他有什麽辦法能阻止她？

幸芳見唐大海一臉着急，卻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索性好人做到底。給他出主意說：“你妹這麽想下鄉，一個是惦記她原來的對象，一個就是她不知道鄉下人過的是啥日子。你要是信我的，你就給她開個二十天左右的介紹信，讓她去農村體驗體驗。等她吃了苦，不用誰勸，她自己就能想通。要是不放心，你們找有熟人的地方。實在沒有，可以送我老家去。有我媽幫忙看着，保準出不了大事。就是，你們不能舍不得，讓她下鄉，必須得讓她一起跟着大家幹活。”

“如果讓她下鄉去躺着，那就沒必要了。”

“最好呢，你們再找機會，讓她看一眼她原來的對象。農村的生活是很摧殘人的，那小夥下鄉一年，不說變得面目全非，肯定也和原來有很大的差別。小玲喜歡的是原來的他，現在的他，小玲未必會喜歡。當然，如果那小夥子真的好，你們也可以考慮考慮成全她們。就是成全的前提，是那小夥子能回城。不然兩地分居，早晚出問題。”

幸芳的話，聽的唐大海眼前一亮。他連忙一連串跟幸芳說了謝謝，把雞湯幹了，就拉着宋婷婷回家找他媽說事去了。

幸芳和宋文城知道這事挺急，就沒留她們。

“你們回去的時候慢點，謝謝你們這段時間對文城的照顧。以後他這邊交給我吧，你們回去好好歇歇，等他好了，我們兩口子請你們吃飯。”

送別的時候，幸芳客氣的跟宋婷婷兩口子道謝。宋婷婷卻不在意。

“都是一家人，嫂子你跟我客氣啥。那行，我明天就不來了。你這邊有事，或者忙不過來，你就去酒廠找我，我都有時間。”

“行。真有事，我肯定不和你客氣。”

寒暄完，宋婷婷和唐大海就急匆匆的走了。

送走了憂心忡忡的宋婷婷兩口子，幸芳和宋文城的午飯，也差不多吃好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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