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六夜:刀下

第四十章第六夜:刀下

漫天的大雪在北冥的夜幕之下像是落下的紛繁羽毛,一片又一片地積在地上。淳勉跪在芸殿外,他的膝蓋已然被雪水濕透,連着頭上和身上也都是雪。他目光看向芸殿,一絲也不敢移開。筆直的腰杆和清瘦的背脊僵直地就像他這個人的脾性一般,他孤零零地跪在雪地裏,好像是下了決心要把皇帝的命令給貫徹到底。

“殿下,披一件狐裘吧。”吉子撐着油紙傘跑到淳勉身旁,他将帶來的厚重狐裘展開,欲要給主子披上。“這雪越下越大,我給您撐傘,陪着您,可好?”

淳勉抖落肩上的狐裘,他看了一眼頂在他頭頂的油紙傘後,伸手推開吉子。他将他推得遠遠的,并張口說:“不用打傘,也不要狐裘,你且走吧。”他心裏有怨,非要用自己的身子去活生生地受罰才甘心。

吉子知曉他是在賭氣,他是想讓芸殿裏的皇帝看到他在以單薄的身軀去抵抗這嚴寒的暴雪。不,他抵抗的不是暴雪,是皇帝的心。可能,他這麽做其實是要他的父親後悔,內疚。

皇帝會後悔罰他嗎?會內疚兒子為了聽從受罰的命令而在大雪之夜染上病症嗎?吉子心想,也許不會。畢竟,皇帝不是只有淳勉一個兒子,東宮也從來都不只屬于淳勉。

“殿下,身子要緊。您不能用自己的身子來撒氣。”吉子回到淳勉的身旁,他将抖落在雪地裏的狐裘拿起來重新給主子披上,并依舊堅持要把傘放到淳勉的頭頂。他想,這世間能真正為這可憐的太子着想的,恐怕只有他和梨花這兩個東宮奴仆吧。

晚上8點45分,王佳佳剛從地鐵裏刷卡出站。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加快腳步往出租屋趕去。還有15分鐘,她就要去北冥了。

她不想再遭遇一次在男公廁醒來的窘迫,也不想大清早地在大馬路上醒來,更不願意在陌生的地方以奇怪的方式出現。她必須抓緊時間,趕緊回到出租屋裏。

一路小跑配合她終點沖刺,在夜晚9點來臨之際她踏進了出租屋裏。就在她進門喘息的那一刻,周遭的場景随着她呼氣而同時轉變,現代的一切瞬間消失,屬于北冥的宮殿又一次準時地出現在她的面前。

和前幾個晚上不一樣,今晚的東宮大殿很安靜,連燭火都沒有點上。王佳佳站在大殿中央,除了從窗戶照進來的一點兒月光,其餘她什麽都看不見。

“淳勉?”她試圖叫他的名字,可空曠的宮殿回應給她的只有回聲。

他今晚沒有等她嗎?王佳佳原本是懷着期待的心情的,可這冰冷幽暗的宮殿讓她有那麽一絲失望。想起之前,都是她一來就能看見他,哪怕是他不開心了,也會留一盞燈坐着等她的。可現在呢?他為什麽不等了呢?他是因為她昨晚沒有回應他,所以就不願意再對她好了嗎?

心裏有許多的疑惑,躁動與不安交雜在她的腦子裏,幻演出無數種令她不高興的情景。她嘆了一口氣,自顧自地想,果然不能對男人抱有期望吶。

大殿裏的細微聲響讓守在門口的帶刀守衛聽見了。幾乎就是在王佳佳發出嘆息聲的同時,他們一把推開大門,将拔出刀鞘的刀刃即時對上殿內人的脖子。

來不及反應,王佳佳就見是一陣晃眼的寒光,随後便就被人反剪雙手控制住。她不敢動彈,甚至連呼吸都不敢用力,因為剛才那一抹寒光此刻已經對上了她的脖頸。

“刀下留人!”電光火石之間,吉子追了進來,他聲音比人先到。當看見守衛的刀已然擺出了抹脖子的準備,他着急萬分的沖過去,拉着守衛大喊:“是殿下的貴客來訪,莫要傷了她!”

守衛本想手起刀落,來個爽快,突然殺出的吉子讓他的刀頓了頓。秉持着對太子的尊敬,他姑且給吉子面子,陰沉地問:“為何要信你?”他們是北冥皇帝淳衡的守衛,不效忠于皇室。

吉子知道這群人殺人如麻,十分冷血,也知他們根本就不會聽他的。他用力拉扯對方,以防稍有不慎那架在王佳佳脖子上的刀會割開血脈。不敢松手,也不敢耽擱,他焦急地解釋:“殿下叫我來大殿請人,你萬萬不可殺她!如若不信,你且随我去內殿問殿下,可好?”

守衛的刀沒有随着吉子的懇求而離開王佳佳的脖子,反而是更加貼近她的皮膚。刺痛在緊張的氣氛下被降低了痛感,王佳佳只能感覺到她的脖子更涼了。

“本殿請來的人,你也敢動!你的刀若是傷她一根毫毛,本殿就将你的人頭割下喂狗!”淳勉的聲音在大殿的後方突然出現。他站在後方,雖未挪動腳步,但他的語氣十分可怖,好似是恨不得現在就将那拿刀的守衛給捅了一般。

守衛扭頭看去,只見太子殿下目光兇狠地盯着他。随即,他收起刀,恭敬地與太子行禮。

“拿着你的刀,給本殿滾出去!”淳勉怒聲大喝。

危機就這樣被解除了,一切都恢複到了寧靜。王佳佳像是短暫地經歷一場動作電影裏的劫持戲碼,在守衛松開她的雙臂後,她腳軟坐地,仿佛是劫後餘生。

“王姑娘,您還好嗎?”吉子注意到她面色煞白,定是被吓到了。他趕忙将她扶起,卻發現她腳步發虛。“宮裏的守衛就是這樣,您莫要生氣。好在殿下來了,他的話他們還是會聽的。”他怕她因此而害怕,從而再也不來東宮。若是她不來了,只怕主子也會消沉許久。

注意到她狀态不好,淳勉顧不得髌骨因受寒而導致的疼痛,他大步向她走來。“吓壞了,對嗎?”他将她摟抱在懷中,手掌輕撫她的發頂與後背,似是哄孩童一般地心疼。“是我不好,我今夜來晚了,你莫要害怕。”他自責地在她耳邊說話,恨不得将她揉進心口。

他的身上還是很好聞,王佳佳的驚慌因着他的氣味,甚至是他的安撫而逐漸消散。她靠在他的胸膛前,隐約能聽見他的心跳聲。“沒事,我以為你今晚不等我了……以為你不高興……”她或許還是很慌亂,故而連說出的話都是亂的。但是,她的心告訴她,她知道她安全了,因為有他。

“我怎麽會不高興呢?我又怎麽會不等你呢?”淳勉因着她說的這兩句話,頓時心都揪在了一起。他緊緊地抱着她,就像是抱着珍視的寶貝,言語裏都是寵溺和不舍,“我永遠都會等你,也永遠不會因你而不高興。你不要多想,一切都有我在。”

好一個你侬我侬,難分難舍,吉子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連着眼睛都不敢多看。他生怕多看一分,他得膩得長針眼。

站在一旁的何止是吉子,還有姜文雅。淳勉因跪在雪地裏兩個時辰,把膝蓋給凍傷了,直至走路都要人扶着。他從內殿挪到大殿的這段距離,是姜文雅一手提燈,一手攙扶着将他帶來的。她原想着繼續扶他去見王佳佳,可沒曾想他卻一把将她推開。

看着他們相擁的情景,饒是笨蛋也都能瞧出這是一對。識相的她,不作聲響,默默地走到吉子身旁,只當自己是個丫鬟。

吉子看見姜文雅過來,他心裏稍有咯噔,偷偷瞥了一眼王佳佳,而後又看向身旁的人。不知此刻到底是個什麽情景,他不敢多說話,只是悄悄說:“辛苦表小姐照顧殿下,一會兒我讓梨花給您安排休息,您今夜累到了。”他暗示姜文雅可以走了,別打擾他家主子談戀愛。

姜文雅何嘗聽不出吉子是趕人的意思。她看着眼前的表哥如此喜歡那個女子,自知若是再跟着恐怕是要給人添麻煩了。“梨花忙着燒熱水給表哥用,這會兒抽不開身。表哥又着急要來大殿,他一刻都不能等,急得差點摔下床。沒有辦法,只能我扶他過來了。”不想牽扯這種男女之事,她把情況和吉子說清楚,免得人家多想她是否有所圖。

聽懂姜文雅話中的意思,吉子收起剛才強硬的态度,轉換笑臉,帶着歉意說:“請表小姐恕罪,吉子并非有意與您那樣說話。只是擔心殿下在男女之事上沒有經驗,嘴笨說不來,從而惹得他心上的姑娘不高興。”他話說得非常直白。甭管姜文雅是否對淳勉有愛慕之心,他這番話就算是間接在勸退她,斷了她的念頭。

不用吉子說,就光是用眼睛看,姜文雅都知道淳勉有多喜歡這個穿着奇怪的女子。喜歡一個人的神态是藏不住的,那種頭頂上都能灑下陽光來的熱烈只要不瞎就都能看見。“我與表哥不熟,對他是救命之恩的感激,沒有別的想法。”她清晰地給出回應,也是擺出了不想惹一身騷的态度。

是個聰明的姑娘,吉子眼裏有贊許。他笑着看向她,客氣地說:“我送表小姐回屋,可好?”他想把空間都留給淳勉和王佳佳,不想姜文雅的出現惹王佳佳心煩,從而導致主子也心煩。

“勞累吉子了。”姜文雅沒有猶豫,她點頭淺笑,回應吉子的提議。且,不等吉子帶頭,她便先于他轉身,離開了大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