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驅逐(二更)

第050章 驅逐(二更)

別看祁文姮在餘氏面前肆無忌憚,什麽話都敢說,也什麽事都敢撺掇,可是到了祁正钰面前,卻像老鼠見了貓,半分不敢放肆。

她轉身的瞬間,就整個凍住了一般,動也不動。

臉色肉眼可見的慢慢變白。

淩妙妙和淩嬌嬌兩個則更為懼怕這個不茍言笑,也不怎麽喜歡她們的外祖父。

這一刻,尤其是淩妙妙……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可能全被外祖父聽了去,腦中一片空白,更是一陣接着一陣的發蒙。

一邊吓得仿佛随時要暈倒,又一邊身體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祁文姮的婢女更是直接伏在地上,把自己擺成一只蠕動蛆蟲的造型,以頭觸地,嗫嚅一聲:“侯爺。”

而這一聲,也徹底驚醒了祁文姮。

她踉跄爬起來,幾步沖到門口到門前,對着楊氏尖聲指責:“父親,您不要上這對兒賊母女的當,是她們母女設的局。妙妙和嬌嬌,年紀小,心思又單純,被她們利用,然後……然後她們又變本加厲,來算計我。”

面對這樣嚴酷的指控,楊氏卻是事不關己,冷眼旁觀。

祁正钰不是餘氏,可以捂着眼睛捂着耳朵,只為了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

無論祁文姮再如何狡辯,她們母女方才密謀所說的那些話都無從抵賴。

祁正钰臉色鐵青,表情與其說是冷靜不如說是冷酷,開口就一語中的:“方才那個丫頭說的,和你說的,也是你大嫂為了構陷你,故而一句一句教給你們說的?”

別說祁文姮和淩妙妙都不是傻子,不可能會拿着別人給他們的劇本臺詞,一字一句的給自己栽贓,她們就算真是倆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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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更不可能有理有據把一整套龌龊的心思和計劃都倒背如流了。

祁文姮無言以對,嘴裏繞的都幾乎要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會兒院子裏除了方才開門的倆婆子,就再沒有其他外人了。

祁文姮舉目四望,院門雖然開着,她帶過來的那十來個人卻連個鬼影子都找不見了。

這肯定是楊氏幹的!

趁着她在屋子裏跟孩子們說話,這女人居然悄無聲息就把十幾個人全都綁走控制起來了。

憤怒自然是憤怒的,但同時,她內心深處更是生出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

她從來都看不起楊氏,此時卻不禁隐隐後怕——

看來楊氏以前不是奈何不得她,只是因為沒有直接的利益沖突,那女人也壓根就沒把她當碟子菜而已。

實在是人贓并獲,無從狡辯。

祁文姮終于一咬牙,跪在了祁正钰面前:“父親,妙姐兒才多大,她不懂事,而且她想的也沒錯啊,她若能搭上秦家的婚事,對咱們府上來說也是一件光耀門楣的好事。您不要聽了大嫂的挑撥,誤會女兒,她就是因為她自己的女兒受了委屈,刻意誇大,想要報複……”

楊氏依舊一句分辯都沒有。

祁正钰也終于忍無可忍。

他仰面朝天,緩緩的深吸一口氣。

祁歡站在他側後方,他這一仰頭,額角克制凸起的青筋十分明顯。

可見——

這老爺子已經将怒氣值蓄到滿格。

重新再睜開眼的時候,他也沒沖着祁文姮,直接揚聲道:“來人!”

祁文姮還沒反應過來,院子外面就有五六個婆子拿着粗麻繩沖了進來。

祁正钰道:“把他們母女綁了,這就給我送回淩家去。”

幾個人手腳麻利,祁文姮都沒掙紮幾下——

包括她那個貼身婢女在內,四個人就都被捆了。

兩個小姑娘吓得直哭。

祁文姮卻是吓得忘了哭,茫然又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父親:“父親……”

祁正钰看她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女兒,像是在看想要千刀萬剮的仇人。

他咬牙切齒的警告:“以後除了中秋和年節,不準再踏進這道府門半步,否則——”

祁歡以為他會說“否則我就打斷你的腿”,結果老爺子更狠,惡狠狠道:“我就沒你這個女兒!”

這便是動了真格的了。

祁文姮嘴巴張了又張,縱然游說餘氏的時候巧舌如簧,此刻舌頭卻仿佛成了擺設,好半天才尖叫了一聲:“父親,我可是您的親女兒,您不能這樣對我。母親……還有母親,我……”

“這個家裏,沒她說話的份兒!”祁正钰何嘗不知祁文姮的刁蠻無理都是餘氏寵出來的,以前未曾傷及根本,他只是懶得理會。

如今積怨已深,他便毫不容情:“你舍不得她,可以帶着她跟你去過,我祁正钰一把年紀,有她這個嫡妻和沒她在,沒什麽區別。或者你再敢回來撺掇她一次,我也立刻将她一并綁了給你送過去,讓你們母女守在一起好好過。”

看在祁文景、祁文昂,和他那個高嫁了的嫡長女的面子上,他是不可能休妻的,但這些年餘氏的所作所為已經叫他忍耐到了極致。

這一次爆發,他算是撂了最狠的話下來。

祁文姮本來也就是因為知道餘氏只要是祁文景這個世子的生母,祁正钰就不可能把她怎麽着……

畢竟大哥以後是要襲爵的,若是他生母被休,還怎麽在朝中擡起頭來做人?

而只要餘氏還是長寧侯夫人一天,所有的好處她就都能攬進自己兜裏。

她只想借着親娘撈好處,可不想當牛做馬伺候老太太,做賠本買賣。

知道祁正钰這是發了狠,她這回就識趣閉了嘴。

正想着來日方長……

卻不想,祁正钰還沒說完:“淩至誠,下個月任期滿,我會叫他再外放,你也跟着去,以後他在哪裏你就在哪裏,少給我幹些丢人現眼的事。”

祁家的大姑奶奶當年嫁了個武将家的嫡次子,本來就想圖個家族庇蔭衣食豐足,結果兩年之後大女婿的嫡長兄沒了,大女婿也争氣,摸爬滾打數年之後順利子承父業,如今已是官居正二品的骠騎将軍了。

這事兒給了祁正钰啓發。

綜合自家的情況,和這個小女兒的性格,想要讓祁文姮高嫁,是不太可能,而且就算勉強找個差不多門第的,以後多少要受人挾制,這不是什麽好買賣。

既然大女婿是個潛力股,不妨在小女兒的婚事上也碰碰運氣。

祁文姮的夫婿淩至誠,是個寒門出身的進士。

當時也算争氣,考了個二甲第九名,只是年齡偏大些。

據說是因為家境貧寒,又一心苦讀争功名,那年二十有四了還沒娶上媳婦。

祁正钰看上他文章寫的好,榜下捉婿挑中了他。

而祁文姮,則是專注看臉,一見鐘情,這婚事也就成了。

但有時候,人就得信命,祁家這位小姑奶奶就是沒她長姐的運氣,淩至誠居然是個繡花枕頭,只會紙上談兵,入了官場之後,無論是在京任職,還是去外放歷練,始終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政績。

一開始,祁正钰沒少關照他,但多年投資不見回報,漸漸地,也就不管他了。

而祁文姮,一開始新婚燕爾的熱鬧勁兒過了之後,又看自己的夫婿始終比不得大姐夫風光,讓她在自己長姐面前永遠低人一等,心裏有了嫌隙,夫妻關系也就淡了。

前面淩至誠連着放了兩任外任,這位嬌小姐哪肯跟着去窮山惡水受苦,自己穩穩地留在京城,扒着親娘吃香的喝辣的。

淩至誠回京才剛三年,他這個年紀,其實原是可以準備在京城紮根養老了……

祁文姮怎麽都沒想到,自己女兒的一次冒險博前程的舉動居然把她老爹給坑了,更沒想到的,連帶着這倒黴閨女把她這個當娘的也給坑了。

祁正钰要将她們全家趕出京城去?這時候走了,兩個女兒的婚事怎麽辦?

“父親!”祁文姮惶恐萬分,再次尖叫起來。

楊氏遞了眼色過去,拽着她的兩個婆子直接把她嘴巴一塞,抗在肩上就弄了出去。

前車之鑒如此明顯,淩妙妙二人自然除了憋着聲音哭,也話都不敢多說,很快也被帶了出去。

連帶着被綁在外面的其他淩家的來人一起,讓車馬房的人準備了幾輛車,全部塞進去,直接打包送回淩家。

甚至都沒給他們時間回福林苑拜別餘氏,或者收拾一下行李。

轟走了祁文姮母女,楊氏這才終于開腔,對祁正钰告罪:“媳婦兒确實不知小姑奶奶和那妙姐兒會有如此野心,也是我事先不察,這才叫她們跟出去,闖了大禍。現在事情鬧大了,外人議論不說,尤其是武成侯府那邊……”

祁正钰目光掃了祁歡一眼,才是面有倦色的微微嘆了口氣道:“明日你去走一趟,我們祁家的女兒又不是離了秦家就嫁不出去,何必低三下四看人臉色。”

言下之意——

竟是讓楊氏去退婚的?

這一點,還是大大出乎祁歡意料之外。

這婚事畢竟是當年他親自定下來的,而且,不出今天的事還好,今天這事一出,祁歡和祁家的名聲多少要受影響,退了秦家的親事,後面絕對不可能再找到比秦家門庭更高,更體面的。

祁歡其實私心裏,并不覺得高嫁是什麽好事。

在這個封建制度下,她要低嫁才能在婚姻裏掌握更大的主動權,可——

這老頭子不是她,這是個一個可以忍辱負重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當年為了貪圖楊氏的嫁妝,寧肯被人戳脊梁骨,也要結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一門親。

現在不管從名從利,他都不太應該想退秦家這門親。

可是,他居然這麽痛快,還親口吩咐楊氏去做?

反倒是楊氏,略顯遲疑了片刻。

但她卻沒拍胸脯,而是有所保留,颔首道:“是,明日一早,兒媳會去秦家處理此事的。”

“嗯。”老頭子應了聲,然後便轉身走了。

餘氏那裏,還有個爛攤子要收拾,但顯然,這事兒已經不需要楊氏出面了。

楊青雲來了,過幾天還要進貢院考試,也有許多東西要準備。

楊氏打發了祁歡先回房歇着,自己又去忙了。

祁歡這個身體,還沒完全養好,白天出去一趟,确實累得慌,就回房睡了一覺。

睡醒,星羅就第一時間禀報了福林苑那邊的戰況。

聽說寶貝女兒和外甥女被攆了出去,餘氏當場就想鬧,結果老頭子就還是那句話,再為了這事兒鬧,就滾出祁家,到淩家跟着她寶貝女兒過。

想餘氏都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又不是沒親生兒子養……

就算老頭子不休妻,單是把她送去女兒女婿那,她以後也沒臉出去見人了。

一看老頭子動了真格的,她砸了些物件,又哭鬧叫罵兩聲,也便消停了。

楊青雲帶着祁元辰瘋玩了整個下午,一直到天擦黑才拉了一車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

完全不負祁歡給他的暴發戶的評價!

楊青雲只是個晚輩,來祁家又是借住做客,用不着太隆重的招待他。

但這畢竟是楊氏的親外甥,她還是很重視的。

備好了席面,原是準備把楊青雲叫來栖霞園,大房這邊擺上一桌款待他,結果因為考期臨近,太學給學生放假回來準備,祁歡的庶出大哥祁元旭和二房堂兄祁元銘雙雙回來……

“這樣,我叫人把席面擺到前院你的書房,你再叫上二叔,你們倆陪着兩個孩子一起吃吧。”楊氏道。

考期臨近,她這也是操碎了,想方設法幫着外甥刷經驗。

祁文景才剛回來,洗了個手。

聞言,他略遲疑,又看了在旁邊帶着弟弟玩的祁歡一眼,這才有些欲言又止的對楊氏道:“明日去秦家,也不必太在意他們的臉色和态度,其實……女孩子高嫁了,也未必是什麽好事。”

祁歡覺得他應該不至于諷刺楊氏,但這話,卻是有點暗諷之嫌。

果然,楊氏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

祁文景反應過來自己失言,面露尴尬,又連忙補了一句:“重要的,是人品。”

這回說完,就匆匆轉身走了。

走得太急,外衫都忘在了屏風上。

祁歡透過夜色,看他的背影,卻怎麽看都有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楊氏顯然對他的話也沒太往心裏去,叫人過來安排好前院宴席,就也帶着一雙兒女用晚飯。

祁歡本來還擔心,祁文景在這吃完飯要住在楊氏這,以便在楊家人面前充門面……

如此,沒了後顧之憂,她便開開心心吃飯。

祁元辰在外面玩了整個下午,平時都很有規矩的小東西,這天飯沒吃飯就呵欠連天。

吃完飯,楊氏立刻叫人把他抱去廂房睡。

他蹭下凳子,卻扯着祁歡的裙子耍賴:“阿姊出去玩不帶我,阿姊不喜歡我了。”

噗——

祁歡笑噴。

這小子還挺記仇!

這都一整天過去了,他居然又想起早上那茬兒了。

“誰說姐姐不喜歡你了?姐姐最喜歡你了。”祁歡捏捏他臉頰,幹脆自己抱他去睡。

飯桌上,楊氏其實一直在暗暗注意祁歡的神情,擔心她會為白天的事受影響。

畢竟就算趕走了淩家母女幾個,外面的事情也鬧開了,肯定要有不明真相的人傳閑話。

何況——

她的婚事還出現變故了。

現在看他兩姐弟都是一副沒心沒肺模樣,也才稍稍放心些。

祁歡給他擦了手和臉,又引導他漱了口,小家夥躺進被窩裏後來拉着她手指頭,聲音糯糯的說:“阿姊下次出門一定要帶我……”

“好。”祁歡含笑應了他。

燈光映照下,她的笑容分外柔軟溫和。

祁元辰于是心滿意足的閉上眼。

他是真的累了,很快呼吸就勻稱平穩下來。

祁歡抽回自己的手指,把他的小手塞回被子底下,又蹑手蹑腳的出來。

楊氏屋裏還亮着燈,她腳下走了兩步。

想了想,又轉去了小廚房,讓廚娘找出材料,親手煮了一杯定驚茶。

順便,打好了腹稿。

楊氏剛卸了釵環,坐在妝鏡前梳妝,見她回來,就笑問道:“今晚你睡這?”

祁歡把茶水端過去放在梳妝臺上,又随手拖了個錦杌自己坐下:“母親,我有件事,我得跟您說一下。”

楊氏明天要去秦家,那個秦頌,特別不可控。

雖然知道內情她一定會受到驚吓甚至打擊,可如不叫她知道所有內情,她到時候未必能應付的了那位乖張的秦小侯爺。

所以,祁歡打算将青龍節那夜發生的事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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