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救贖

第051章 救贖

楊氏看她表情嚴肅,莫名就狠狠揪心了一下。

再扯出笑容時,唇角的弧度明顯就有幾分僵硬:“怎麽了這是,還這樣鄭重其事的。我不是說過了嗎?白日裏發生的事,錯不在你,外人傳的閑話你先不要去聽,我會想辦法替你澄清,扭轉風向的。再至于秦家的事……”

“就是秦家的事。”祁歡打斷她,盡量斟酌用詞,“您去處理我跟秦家退婚之事,怕是會額外受些委屈。”

楊氏只以為是女兒在擔心自己,便就笑道:“娘在這個侯府掌家二十年,生意場上做得更久,大大小小的事情處理不少,又不是紙糊的老虎。”

祁歡垂眸沉默了一會兒。

那晚莊子上發生的事,對她來說并不算什麽。

可是這個時代背景之下的人保守,楊氏又格外珍視女兒,她還是有點擔心對方會受不住。

楊氏見她如此,立刻就會錯了意,也斂起神色,又拉過她雙手:“秦家那邊你不用擔心,縱然今日之事咱們是有些理虧,可最大的錯處在他家二郎身上。現在娘只是擔心……這婚事,你确定退掉也沒有關系嗎?如果沒了這門婚事,後面你再議親……指定是再尋不到這樣高門第的人家了。”

“婚是肯定要退的。”祁歡苦笑,“我指的麻煩……也不是秦家二郎,而是他家那位小侯爺。”

楊氏聽得越發糊塗:“還是因為今天……”

“不是。”祁歡深吸一口氣,索性快刀斬亂麻,“二月初三,母親去莊子上接我那天,雲兮有跟您說過,頭天夜裏我那院子有人闖進去過吧?”

楊氏大為驚詫,不由的微微屏住呼吸。

她頭一次,用一種審視又略帶懷疑的目光打量起女兒來。

“你怎麽知道?”

那天她剛一去莊子上,找雲兮問話,雲兮就說了夜裏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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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雲兮的說法是祁歡病着,一直昏睡,并不知情。

後來等祁歡從縣城回來,她也有暗中觀察過。

最後,得出了和雲兮一樣的結論。

所以,她以沒照顧好祁歡做借口,清理掉了所有可能的知情人,以為這事就可以在祁歡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祁歡沒有回避她的目光,苦笑:“那晚我确實病得腦子糊塗,半夜醒來想找水喝,但是雲兮不在,就剛好有個年輕人闖了進來。”

她端起桌上定驚茶遞給楊氏。

楊氏這時候卻緊張的根本喝不下,就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是怕錯過什麽關鍵。

祁歡無奈,只能繼續往下說:“那人向我求救,說後面有人追他,我當時腦子不清醒,以為那是在做夢,也沒多想,就将他藏在了我床上。”

祁歡以為楊氏得被吓暈。

但事實上,她卻是低估了一位母親心髒的強韌程度。

楊氏雖然捧着茶碗的雙手,指關節都緊繃的微微凸起,卻依舊穩穩地坐着,竭盡所能的敏銳思考:“可是這事兒跟武成侯有什麽關系?難道是他聽到了什麽風言風語?”

祁歡這時候都很想抽自己,實話實說:“他看見了!”

楊氏腦子這回是真的跟不上了,直接沒反應過來,狠狠一愣。

祁歡道:“我剛藏了人,院子外面追兵就到了。我聽見雲兮叫喊,又像是被他們打暈拖走了,就更不敢把人交出去。當時那些人應該也有顧忌,畢竟衆所周知那一片莊子都是高官顯貴的産業,後來只有領頭那人悄然進屋查看。那人……就是武成侯府的小侯爺,秦頌。”

聯系到秦頌下的那封明顯不合時宜的帖子,楊氏恍然大悟:“那他今天特意叫你出去是……”

祁歡悲壯點頭:“是。他當面問我了。”

這回,楊氏是真覺得腦袋開始發暈了。

但是這種時候,她又一定不能撒手不管。

情急之下,飛快将定驚茶給自己灌了半杯下去。

是不是茶湯起了效果不知道,總歸這一口茶灌下去,茶湯溫熱,倒是頃刻就叫她冰涼的手腳恢複了暖意。

她穩住情緒,望定了女兒。

祁歡道:“他應該是昨天來咱們家時就認出了我來,當時沒發作,一直拖到今天才叫我出去當面質問,那必然是經過一夜的工夫,已經确定了我當日的行蹤和咱家莊子的所在了。所以,這件事根本賴不掉,我也就直接認了。”

“那……”楊氏覺得自己又開始有點發暈。

祁歡正色道:“不過那晚他應該是有所顧忌,也不敢大肆搜查,只站在床帳外面看了一眼。可能是光線和角度問題,他看見了我的臉,卻沒有認出我床上的那個人。也正因如此,他現在也只認為是我行為不檢,與人有染,未過門就給他寶貝弟弟戴了綠帽子。”

楊氏手按着胸口,腦子裏一片混亂。

心跳聲,一聲高過一聲。

“就是因為自認為拿住了這個把柄,所以現在在武成侯眼裏,他家二公子和葉三姑娘的事再怎麽鬧得滿城風雨,這件事上也是我們落了下風的。”祁歡接着說,“那位小侯爺,高傲自負,脾氣着實有些難以拿捏。本來他就對我極度不滿,加上今天又出了淩妙妙這事,他已然是怒上加怒。我知道這件事會對母親您的打擊很大,但您明日既然要去秦家給我退婚……女兒思慮再三,還是覺得這些事都該早與您知會。”

她頓了一下。

想到那位秦小侯爺咄咄逼人的作風,也是不敢強行樂觀:“畢竟,秦小侯爺的脾氣,我真拿不準。我們屢次得罪他,也不保證他就不會拿我的事情挾制,在退婚一事上刻意為難咱們。”

楊氏左思右想,也是覺得此題無解。

就不管祁歡是要嫁去秦家,還是和秦家退了婚事……

如果秦頌不夠大度的話,這件事都足夠他拿來挾制她們母女一輩子。

尤其——

如果安撫不住他,他再把事情抖給祁家的其他人知道……

那後果,楊氏直覺的想都不敢想。

她将捧在手裏茶碗放回桌上,雙手在袖子底下暗中攥緊,指甲掐着掌心,努力讓自己冷靜。

女兒現在跟她坦白,還不遲……

不遲的……

“那關于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她問,聲音卻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

“母親,這件事我解釋不清了。無論怎樣,我與人同榻這事他都親眼看見了,名節有損這回事,板上釘釘。”祁歡看她一時應該也倒不了,就抓緊時間繼續給她分析利害:“而如果再強行澄清,去告訴武成侯那晚的真相,既改變不了我與人有過肌膚之親的實事,反而要更多的被他記恨。”

關鍵時刻,楊氏腦子還是夠用的。

短暫的無措之後,她思路也逐漸明晰,喃喃的道:“是啊,是你攪局,才叫他沒能拿到想要追捕之人。”

秦頌是武成侯府的一家之主,年少有為,縱橫官場。

他這樣的人,在弟媳失節和妨礙了他的正事,這兩者之間一定要硬選一個——

只怕他更在意的會是後者。

“就是這個意思。”看楊氏沒有自亂陣腳,祁歡總算是有了些底氣,正色忖道:“回京之後,我其實也有暗中注意京城的風向,似乎并沒有聽到秦小侯爺有受命追捕什麽要犯的消息。于是我猜,那可能還不是什麽公務,而是他私人或者有什麽見不得光的原因,想要暗中結果掉什麽人。為此,他甚至不惜闖入權貴的私産裏搜查,足見他也冒奇險,下血本了。這樣一來,就不僅是我壞他事的小過節了,若真涉及到什麽不為人知的陰私,我甚至擔心他會殺人滅口。”

此言一出,楊氏便是忽的臉色一白。

慌張過後,為了女兒,她居然再次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她再次抓起祁歡雙手,眼神堅毅中更透出幾分不該出現在她身上的殺伐氣勢:“那後來呢?他在找的那個人……”

祁歡這就很很尴尬了。

于是,發揮老技能,半真半假的忽悠:“我那晚腦子不清醒,就下意識的想着救人一命。後來秦頌帶人沖進來,我都吓壞了,再等他一走,我都沒力氣了,直接又睡了過去。等早上一覺睡醒,那人也早沒影了。”

楊氏卻直接神經起來,抓的她手都生疼:“那你有沒有……有沒有……”

祁歡一開始沒太懂她這緊張兮兮的欲言又止,然後就又再度尴尬起來,抽回自己的手:“母親您想什麽呢?人家正逃命呢,哪兒來的那麽多亂七八糟?”

楊氏在這方面更保守更敏感,依舊一臉的戒備和陰郁。

“真沒事兒。”祁歡都有點暴躁了,“我當時沒跟您說,一來是不想節外生枝,讓您還要擔心,二來……我一覺醒來連那人長什麽樣都沒記住。要不是秦小侯爺找上門,我還懷疑那真就是個夢呢。”

楊氏依舊盯着她,虎視眈眈的模樣。

祁歡試圖力證清白:“不信您再去問雲兮。”

然則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那晚她褲子和被褥都沾了血,她随口忽悠雲兮是鼻血,就雲兮那個傻白甜的勁兒……

楊氏要真是把那丫頭叫來問了,那還不得立刻拉她去看個婦科啊?

祁歡屬實是心累。

趕緊給自己圓場:“母親,您也別折騰雲兮了,那丫頭膽子小,要發現我有什麽事,必然早就與您說了。既然事情已過,就不要再節外生枝了。咱們還是繼續商量一下秦家方面該如何應付,您有把握能說服他們好聚好散嗎?”

若是沒有淩妙妙那一碼,可能還比較好談。

這麽一想,祁歡忍不住又在心裏罵了祁文姮母女一回——

真是幹啥啥不行,拖後腿第一名!

楊氏思緒被打斷,首先想到的是女兒被秦頌威脅,甚至當面戳穿“醜事”所承受的委屈和壓力。

“沒事!”她目光柔和下來,先将女兒攬入懷中抱了抱,“你什麽都不要再去想,這事兒交給我來解決。”

這樣一來,秦家的婚事是無論如何也必須得退了。

與此同時,她想得更遠——

秦頌手裏抓着的這個把柄,終究是個隐患,她後面再給祁歡相親事……

怕就少不得要将她遠嫁了。

絕對不能在秦頌眼皮子底下,擔驚受怕。

甚至于,就這樣都不保險,萬一以後祁家其他人和秦家交惡,秦頌也算手眼通天的人物了,他想要遷怒來毀祁歡,就是她把祁歡嫁到天涯海角,對方只要把這事捅給祁歡的婆家,祁歡依舊在劫難逃。

所以,必須得把這事兒妥善解決了,消除所有隐患才行。

楊氏暗下決心,目光堅定。

而這一刻的祁歡卻沒想那麽多,不管是有心無意,總歸這禍事都是她自己闖出來的,她也不懼承擔哪怕是任何的後果。

跟楊氏說,只是為了将對楊氏造成的傷害降到最低。

其實,以她的真實心理年齡和閱歷,她是将楊氏當成朋友看待的,可每逢逆境中楊氏義無反顧擋在她身前的舉動,卻每次都能讓她心底産生最深的觸動。

而每逢這時,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慚愧自己并不是楊氏真正的女兒,還是該欣慰——

至少她給這女人織了一個夢,讓她不必經受喪女之痛。

她幾乎可以篤定,如果自己不來,那麽原主死後,楊氏必然很快崩潰……

卻不知,她們彼此的這一場相逢,會不會成為真正的救贖?

但總歸,這一刻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溫暖且真實的。

祁歡也伸出手,輕輕地抱住她。

楊氏這一晚上心情大起大落,祁歡對她放心不下,“母女談心”之後,她還是直接歇在了楊氏這裏。

楊氏臨睡前還在安撫她,自己卻扭頭将剩下的半碗定驚茶都喝了。

可想而知——

這一晚,母女倆是誰都不可能睡着的。

楊氏在思忖拯救女兒的對策,祁歡則時刻警醒着,生怕楊氏後知後覺的受不得這個刺激,有個好歹。

各懷心思,熬到四更天,楊氏便兀自起身。

祁歡跟着爬起來:“天還沒亮呢。”

“你說得對,如今武成侯府的事,龐氏做不得主,我這就過去,得把武成侯堵在家裏談。”楊氏應該是知道她也一夜沒睡,所以一邊穿衣一邊也沒勸她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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