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情假意
第2章 真情假意
危靜顏和三皇子桓筠祯緣分的開始算不得真誠。
半年前,安樂公主得了恩寵,搬出皇宮,新開公主府,被公主強留至十七歲的危靜顏因情勢變化,實不能繼續擔任公主伴讀。
她重回國公府,回到了國公府前大夫人,她的娘親蘇文茵,耗盡人脈和物力将其送離的國公府。
危靜顏當年入宮,不僅是人事,更有天時。
最得太後寵愛的安樂公主并非當今聖上子女,她是景王之女,太後的親孫女,皇上的親侄女。
年幼時父母雙亡,養在太後膝下,慶德帝繼位後,被封為公主。
太後念及公主失恃失怙,決意從世家挑選年歲相近的女孩入宮伴讀,危靜顏便在此時入了太後的眼。
她在宮中與安樂公主相伴十餘年,然在公主府建成前,危靜顏雖和宮中的各位皇子公主都打過照面,交情卻是都不深的,就連三皇子,她在宮中時,都沒有說過幾句話。
危靜顏和三皇子如今的交情,多半是因國公府而起。
那時,她剛回府,老夫人因她娘親的出身對她多有不喜,父親在外打仗,繼母不聞不問,她又多年不在,府裏沒有根基,獨木難支。
且她又年已十七,婚事被人觊觎,不得不為自己找尋破局之路,免落入困難的境遇。
左思右想之下,危靜顏便想要假借皇家之手。
皇家威嚴,穩壓國公府,以此為依仗,旁人輕易算計她不得,婚事也不會任人拿捏。
她跟安樂公主一合計,看中了勢頭正起的三皇子。
安樂公主牽線,相邀三皇子,危靜顏得到了單獨約見他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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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寒暄恭維之後,危靜顏說出了自己的訴求,想以五十兩銀子跟他買了一方普通鎮紙,并附帶了一個請求,那便是裝這方鎮紙的錦盒必須帶有三皇子府的印記。
“殿下放心,東西會從公主府送出,若有萬一,可推說是公主送錯了,不會累及殿下聲譽。”
她斟酌着字句,嚴明不會連累三皇子,以安他心。
此事難辦,非三請四求不能如願,她早做好了多番請求和條件交換的準備,結果卻出乎她預料的簡單。
三皇子似明月般皎潔,唇角含笑,絲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這般好說話,危靜顏當即愣在了原地,直到那溫柔的輕笑傳至耳畔,她才堪堪回神。
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萦繞在她二人之間,危靜顏行動快過了思考,接下了他的好意。
翌日,帶有三皇子府印記的鎮紙經公主府轉手送到國公府上,還特意強調是專送給她的,裏頭裝着的也不是什麽普通鎮紙,是一方羊脂白玉鎮紙獅子。
危靜顏見到後,暗自驚訝,三皇子的幫忙超出了她原定的謀劃。
她出的那五十兩頂多算個零頭,相當于她請人幫忙還讓人倒貼了六、七百兩銀錢進去。
人情越欠越大,效果卻是極佳的。
東西一送到,她的祖父莘國公都重視起來了,當即見了她,詢問詳情。
“慎王為人大方,處事周到,定是沾了公主喬遷之喜的光,才送這麽珍貴的禮給孫女的。”
她在莘國公跟前真假參半地說着。
話真不真不打緊,這禮物裏蘊涵着的意思,願不願懂,要不要懂,莘國公自會掂量。
于是從這以後,國公府裏再沒有人妄議她的婚事了。
因羊脂白玉鎮紙,危靜顏跟三皇子私下來往便多了,這一來二去的,得了他的幫忙,承了他的情,事情就發展成眼下的模樣了。
三皇子無疑很重視她,就如這盤中枇杷,不經意提一兩句,他就送了來。
以假意博真心,她是過意不去的,但是,她必須留下那份真心,為此,她會盡一切手段力量幫助三皇子。
“喬幽,備下厚禮,去慎王府。”
喬幽應聲下去安排,臨出房門時,又詢問道:“是否由我跟着小姐前去?”
“不,讓甘棠跟着。”
該讓她知道的就得讓她知道,比如她和三皇子慎王感情深厚,不該讓她知道的,就不讓她知道,比如昨日送到的枇杷今日才送到老夫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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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書房內,莘國公和老夫人分坐兩端,國公爺一臉嚴肅,犀利的目光,如劍鋒出鞘般射向老夫人,老夫人不敢與之對視,膽虛地避開了。
莘國公手撐着拐杖,很有規律地轉動了幾下,沉聲問道:“公主府的人昨日來了,個中詳情怎麽今日才知,這內宅的家,你們是怎麽當的?”
老夫人推诿道:“大兒媳管家不力,我已斥責過她,但這事深究起來,是小輩們在外頭養野了,眼裏沒個尊卑,這麽大的事情也不及時來報,全憑自己私做主張。”
字字不提危靜顏,卻句句影射她。
言下之意,莘國公哪能不知道,他冷哼了一聲,拐杖一擡,敲在地上,也敲打在老夫人的心上。
“私怨也好,偏心也罷,這些我都不與你追究,只一點,事關國公府的前程,即使是你的仇人,你也得給我好生相待。”
莘國公胡須半白,腿上的舊傷令他行走不便,可他依舊精神矍铄,脊背筆直。
先代莘國公跟着開國皇帝打天下,得了爵位,此後莘國公府代代武将,爵位不降。
而他自己曾任左衛大将軍,聲名遠播,如今上了年紀,又傷了一條腿,在軍中已無實權。
名利場上,溫情難有,年邁傷殘之臣,朝中如何肯再用。
莘國公的子孫後輩裏,只有大兒子危俞培能撐起一片天,其他的都是些不堪大用的平庸之人,然當年危俞培為了一個平民女子差點棄家而走,這事也成了莘國公心裏的疙瘩。
得多給國公府留一條後路,祖宗留下來的名望爵位,要永世流傳下去。
莘國公的态度已然堅決,老夫人并不認同丈夫的謀劃,卻也深知他的脾性,定好的事是絕不會輕易變更,她識趣地不多做辯駁,只把這帳記到了危靜顏的頭上。
把國公府的後路交到危靜顏手裏,是不靠譜的。
不說她的那個娘的出身,只說她在外頭養野了心性,不服管教,将來真要有事,她向着誰都是難料的。
老夫人确定,這枇杷金果危靜顏是有意耽擱,為了彰顯自身的重要,讓她這長輩無故受這口憋屈氣。
果然庶民血脈,規矩禮教都學到狗肚子裏去了。
她真以為有了國公爺的支持,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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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潇潇多日,暖陽終于突破雲層,金光在碧瓦朱檐間浮動,街道兩側綠芽滿枝随風輕揚。國公府朱輪钿車粼粼而來,停在了慎王府前。
說起三皇子慎王,他是最近兩年才得了皇帝的青睐,三皇子的母妃娴妃不怎麽得寵,只不過娴妃是跟着慶德帝最久的,在慶德帝還是皇子,如今皇後還未嫁給慶德帝時,她就已經跟着了,娴妃出身不高,家族沒什麽勢力,晉升妃位也是憑借她資歷最老,慶德帝念着那點情誼給的。
除了三皇子,娴妃還有一個九皇子,跟三皇子名聲在外,頗得聖心不同,娴妃和九皇子在皇家裏很是低調,輕易不出頭,不露面的。
馬車由慎王府的下人牽着從側門進入,危靜顏由管家親領着來了花廳,她到時,三皇子已經在了。
慎王府的管家在廳堂前的石階止步,朝三皇子行了一禮,便退下了。
花廳內,三皇子坐在上位,身側跟着一護衛,他見了她,随即站了起來。
他一身月白色鑲金線祥雲紋長袍,濃密烏發用玉冠挽就,面容俊秀精致,眉弓似月,眼眸狹長似是含着一襲清水,如遠山青黛般秀麗,雲霧氤氲般缥缈。
分明是貴不可言,卻因他溫潤的氣質,令人生出幾分親近之意來。
危靜顏領着丫鬟甘棠行禮道:“見過殿下。”
三皇子桓筠祯擡手,虛扶了一把道:“你啊,總是如此多禮,莫非枇杷不好吃,讓你同孤生分了不成?早知如此,就不應當假手他人,該孤親自挑選才是。”
危靜顏被他引着入了座,掩面含羞輕笑着,輕聲說:“那我合該多行這一禮,才不負了金果遠道而來的辛苦。”
桓筠祯面帶淺笑,雙眸淡雅若霧,溫柔得像是能包容世間萬物地道:“這又是怎麽說?”
眼神相接,危靜顏似有慌張地移開目光,雪肌染粉,丹唇輕啓,她回道:“殿下親手挑選,哪個舍得吃掉?日日觀賞着,不嘗亦甜,那果子努力甜的那麽可口,豈不是白費了?”
“能得你歡心,什麽都算不得白費。”
她明眸攝魂,他言行寵溺,一來一往,你來我往,兩人相視一笑,交談甚歡。
如此和諧又纏綿的一幕,危靜顏身後的甘棠暗道府裏的傳言果真不假,小姐對三皇子含情脈脈,三皇子待小姐濃情蜜意,她光是看着,就覺得這花廳裏泛起了甜膩之味。
綿綿情意,讓甘棠羨慕的同時,也深感歡喜和欣慰,因為這二人感情黏糊穩定,她好交差不說,往後小姐真嫁給了三皇子,她跟着水漲船高,好處自然少不了。
甘棠趁着沒人注意到她,微微擡起了頭,朝三皇子的方向望去。
只一眼,便将她的牢牢吸引住,那風神軒朗如天人般的存在,好似誰都可以接近,又好似處于雲端,望之不可及,她慌亂地不敢多看,視線下移,準備收回目光,可在觸及三皇子腰間佩戴的飾品時,她不由停了下來。
不對勁,怎麽會沒有……
甘棠垂下頭,心裏犯起了嘀咕,沒有應該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她要不要問問小姐呢?
猶豫了一會,甘棠終是沉不住氣,彎身将小姐身側的皇子府準備的糕點端了起來,送到危靜顏的手邊,同時湊近她的耳側,用僅她們二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了一句話。
“小姐送的香囊,殿下沒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