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幻夢林中的古木參天而立,枝葉扶疏,粗壯的枝幹橫錯掩映,遮天蔽日,視野可及處蓊郁一片。

魔修抱着寧乘風不斷在各種樹幹上跳躍。不知過了多久,耳邊鳥鳴啁啾,雲霧缭繞,魔修才在一株夢榕樹上停了下來。

夢榕高大,一枝斜幹足有一間小屋般粗壯,整顆樹木宛如一座府邸。主幹前形狀各異的垂枝倒挂,一束暗紅色的藤蔓上停了只銀白色的雄孔雀,孔雀看到魔修過來展翅飛入碧葉之間。

魔修停在主幹前,伸手按了一下旁邊的環形疤痕,樹幹打開一扇門,露出一簾青色的絲紗。

他伸手撥開青紗,走了進去,彎腰在寧乘風耳邊溫柔地道:“我叫楚高陽。”

夢榕內部漆黑一片,楚高陽走入時,前方曲折的道路漸漸燃起熒光,是停在樹壁之上的夢螢碟在徐徐舒展翅膀。

楚高陽左右行走,好似穿行在一個龐大的迷宮中,他在一扇暗紅的門前停下腳步。

寧乘風被小心翼翼地擱在暗紅色的絲綢錦被上,松開了捆仙繩。

“你知道我們身處何處嗎?”

寧乘風閉着眼,輕聲道:“幻夢林。”

楚高陽一手撫摸着寧乘風的雙眼,一手拉住他的衣帶:“你知道我帶你來這裏想要做什麽嗎?”

寧乘風睜開雙眼,冷冷地直視楚高陽,握住他的手,不讓他繼續。

“你是怎麽想到要用‘坤寧’這一招對付我的?就因為我對你的純陰體質好奇,你就認定我是純陽了嗎?”楚高陽微微眯着狹長的雙眸,嘴角勾起好奇的弧度。

“楚高陽,”寧乘風念出魔修的名字,“應天宗宗主,純陽劍修。”

“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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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乘風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比起怎麽認出你的,我更想對你說——”

“什麽?”

“回頭看你的背後!”

楚高陽心中一沉,立馬回頭,只見身後房門緊鎖,房屋角落懸挂的玉珠散發出瑩白溫潤的暖光。

他左手掐住寧乘風的脖子,臉上笑意不減,眼中卻暗藏危機:“你想耍什麽花樣?我可警告你,如果你再做這種無意義的舉行,我就用剔魂鎖将你牢牢釘在此間,成為我的雙修道侶。”

“呵,”寧乘風冷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會将我視為爐鼎,沒想到你是想要我做你的道侶,可做你的雙修道侶我還不如去死。”

“我想你知道,成為道侶必然要雙方心甘情願,我勸你少癡人說夢。”

楚高陽摩挲着寧乘風的脖頸,右手幻化出三把一尺長的圓釘。他将玄鐵鍛造而成的兩把分別釘在寧乘風掌心,将魔玉雕琢而成的那把釘在寧乘風的丹田。

“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心甘情願地答應。”

寧乘風痛叫出聲:“化魔釘!”

化魔釘中魔氣濃郁,魔氣一旦入體,輕則有損道心,重則自此入魔。

寧乘風為人極能吃苦忍耐,偶爾神魂受傷也一聲不吭,此時卻驚痛不已,冷汗涔涔。

“不!”寧乘風終于忍不住哀求道,“不要用化魔釘,快拔出去。”

楚高陽聞言挑眉,右手緊緊握住玉釘,愉悅地欣賞寧乘風痛苦的模樣:“那你願意做我的道侶嗎?”

寧乘風痛苦地搖頭,不住懇求:“快拔出去!”

楚高陽越來越興奮,蠱惑道:“求我,求我的話,我就拔出化魔釘。”

“求……求你……”

“誰在求我?”

“我,寧乘風……我求你……拔出化魔釘……”

“天真。”楚高陽哂笑,低頭更加仔細地觀賞寧乘風皺眉流汗,一把将玉釘插得更深。

就是現在!

寧乘風雙手握緊,鐵釘化為蒸騰的熱氣消散在空中。

他左手抓住楚高陽,将他的手連同玉釘一起從身中拔出,右手幻化出一張銀色青文的坤卦符紙,大喝一聲“坤寧”。

寧乘風在路上已經将夷蘆的毒素逼出體外,雖然靈力還沒完全恢複,內傷一時也未痊愈,但比起在太廟,他确定現在的自己有一戰之力。

他将坤卦夾于小指與無名指中,食指、中指的指縫中分別夾着消魔符與喚魔符。

他凝神吟唱:“萬物化生,萬象現形,萬魔湮滅……”

寧乘風靈力比起之前充沛不少,消魔符這次直接傷害到楚高陽的本體,楚高陽的發梢開始燃起銀色的火焰。

“啊!”楚高陽咆哮一聲,想要掙脫,卻發現動彈不了,“你對我做了什麽?”

寧乘風沒有回答,接着默誦:“三界有靈,衆能聽命——靈符為證,假吾一刻,消災弭難,立此因緣,還汝善果。”

喚魔符閃起靛青色的光芒,随後屋內卷起一陣旋渦,自風暴中心走來一個白袍魔修。

魔修聲音清冽:“是你在召喚我?”

“幫我殺了他!”寧乘風命令道。

白袍魔修的衣帽寬大,遮住了他的臉,他的手中已經幻化出一柄魔氣騰騰的木劍:“你的符咒很強大,我不得不聽命于你,不過你還是差了一點,我并不想殺他,我只好為你重傷他。”

“我想知道,之後你要怎麽報答我?”

喚魔符講究因果,命令了強大的魔修,也必須付出相應的報酬才能還清因果。

寧乘風咬牙不語。

白袍魔修好似沒有期待他的回答,閑庭信步般走到床邊,将木劍插入楚高陽的脊柱中:“你動了不該動的東西,就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記住這份疼痛,是我給予你的,歡迎你日後找我讨回。”

抽出木劍後,他取下楚高陽發冠上的符咒,随手翻看,正面是坤卦,反面是剔魂咒:“被人下了這種符咒,還未覺察,不知我現在是傷了你,還是救了你。”

白袍魔修嗤笑一聲,捏碎符咒,拾起地上的玉釘,沖着寧乘風道:“我很想将這把玉釘插入你的丹田,可惜我現在受到喚魔符的束縛。”

“你的善果,我日後定會歸還,”寧乘風毫不示弱地直視白袍魔修,“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也好,”魔修走回旋渦口,扔下一張定點傳送符,“你知道自己身上背負着什麽嗎?脫離了鳴和派的庇護,恐怕一個人應付不了。如果你有朝一日想通,歡迎來中谷玄鏡。”

消失前,他留下一句話:“我可不像楚高陽這麽沒品,強取豪奪,我要你親自來找我。”

夢榕造成迷宮的樣子,顯然用了繁複的陣法,寧乘風要想出去首先要破解陣法。

“倘若我不破解呢?”寧乘風不屑地想,幻化出自華劍。

機關和陣法可以控制時空,醫術代表潤澤,心境可以控制人的言行、窺探人的內心,那麽劍修代表的就是毀滅與破壞。

除了破解陣法,他還可以直接毀滅夢榕,破壞困住他的陣法。

“我是個劍修!”寧乘風一把将自華劍插入樹木中。

他自從十六歲拜明夷峰峰主為師,每日在山陰之處揮劍,從未動搖。寒來暑往,至今已過九千六百五十二年。

即使無數人告訴他,他不适合修劍,仍然未有一絲想要放棄的想法。他付出了比別人更多的汗水與鮮血,懷抱着比別人更加堅定的道心,才做到明夷峰首席,在流言蜚語中站穩腳跟。

雖然是純陰體質,但他知道,自己比任何人更加适合修劍,因為劍修代表着冰冷與無情。

他是當世唯一的純陰劍修,并且毫發無損地活了九千多年,如果他不适合修劍,還有誰适合呢?

夢榕受到重創,痛苦□□:“是誰?是誰想要殺我!”

木屋開始劇烈晃動,寧乘風握住自華劍,半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自華劍下的枝幹開始裂開縫隙,不斷蔓延擴大。裂縫中流出汩汩渾濁的汁液,屋角的兩粒玉珠從空中墜落破碎。

夜明珠熄滅,屋內卻沒有陷入黑暗中,螢光蝶撲翅的聲音此起彼伏,只有在黑暗中才能看清的生物,剎那間織出一片青黃的海洋。

“吱——”刺耳的尖叫逐漸變弱。

尖叫消失之際,寧乘風持劍站立,身子一輕,衣袂翻飛,瞬間從雲端跌落坑底。

宮殿大小的夢榕頃刻化為灰燼,白日的光芒照進幻夢林。

寧乘風提劍走向昏迷中的楚高陽:“可惜我不能經常用劍,不然殺你還用得着別人幫忙?”

他這一招只用了一分不到的靈力,神魂便已感到不适。

“我就拿你的當做善果還給那個魔修吧,”寧乘風彎腰,冷冷地盯着楚高陽,“你沒有資格拒絕,他也沒有資格拒絕,我說了算。”

他伸出左手,一只在陽光下隐形的螢光蝶停在上面。他将螢光蝶放在楚高陽的發冠上,輕輕繞了一個圈。

“果然道法越強,限制越大,合……”

寧乘風一句話還沒有說完,身後傳來羽箭劃過長空的聲音。他轉身用兩指夾住羽箭,目光直直看向遠處高樹上的女人:“背後傷人,非君子所為。”

天逐漸陰沉下來,白日的光芒被黑雲遮擋。

樹上的女人跳了下來,朝寧乘風走來:“我不是君子,但我坦坦蕩蕩地偷襲,好過你這個僞君子。”

她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一言一行充滿了說不出的誘惑。

寧乘風絲毫不受影響,面無表情道:“你要與我一戰嗎?”

女人沒有回答,反問道:“殺了我培育千年的夢榕,請問你要拿什麽補償我?”

随着這句問話,周圍氣溫陡然降低,天空中緩緩飄來雪花。寒風呼嘯,不留情面地吹打着寧乘風。

“夢魇。”寧乘風終于認出這種生物,立馬默念清心訣。

夢魇歪頭一笑:“你能認出我的種族,我很欣慰。畢竟幻夢林被各大修仙門派列為禁林,幾千年來,少有靈修自願踏入。可惜還是太晚了,我已經窺探到你的記憶,知曉了你心中最深的欲望與恐懼。”

“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夢魇疑惑不解,“我們向來遵從自己本心,你卻處處違背自己的意願,就連雙修合籍選的都不是自己最……”

“閉嘴!”

寧乘風大喝一聲,立馬從袖中飛出一張消魔符。夢魇消失在原地,寧乘風打破的只是她的一個幻影。

“你也只能用符咒來對付我了,一把不能時刻使用的劍,和廢鐵又有什麽區別呢?”

“我的劍是世上最鋒利的,我的劍心是世上最穩固的。”

夢魇嘲笑道:“你是說一把廢劍與一顆不敢遵從自己的劍心嗎?”

笑聲從前方傳來,寧乘風仔細分辨後,卻朝後方扔出一張消魔符。

夢魇站在他背後,吐出的氣息打在他的後頸:“還差一點……”

寧乘風立馬轉身揮劍,卻只劈散另一個幻影。

夢魇的幻影重新凝聚,站在寧乘風身前,她挑釁道:“你錯了,我是靈,不是魔,消魔符對我沒有用。你的劍剛剛銷毀夢榕,現在還有力量對付我嗎?”

寧乘風站在坑底,腳下的泥土變得松動。他立刻甩出一張空白的符紙,符紙變成白色的飛毯将他載離地面。

成百上千的羽箭從坑底“唰”的一聲飛出,直奔寧乘風而去。

寧乘風雙手持劍,抵在額前:“萬法空無,萬象寂滅。絕!”

“有意思,這是體修的‘絕境’。”夢魇随手從空中抓了一只螢光蝶,從它的翅膀上捋下一把熒光,玩味道,“你一個劍修,因為不能時刻用劍,就修煉了陣法、符咒和體魄。既然早知道修劍行不通,苦練其他技能保命,何不一開始就放棄做個陣修或者符修呢?”

寧乘風念完口訣之後憑空消失,只剩下飛毯被羽箭紮成篩子。

夢魇攤開掌心,輕輕吹了一口氣,将手中的熒光吹入黑沉沉的空中。熒光剛被吹散,夢魇擡頭向上望去,瞳孔瞬間變大。

“锵——”

長劍插入泥地,削下夢魇的一縷碎發,地上濺起一道銀白色的血液。

寧乘風看着夢魇重新消失,冷冷地說:“看來這一次是真的。”

“你錯了。”高空中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音,“既然你認出我是夢魇,就應該知道我的手段。”

寧乘風吐出一口濁氣,雙唇輕啓:“夢境。”

“從你們站在夢榕之上的那刻起,就已經進入了我的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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