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第 21 章
吳雨行此時的痛苦無以複加,他只得抓住些什麽才能有一絲好過的感覺,于是他緊緊抓住一抔泥濘濕滑的黃土。
荊在贻本被吳雨行冒失的舉動吓了一跳,正要責怪他失禮,卻看到他握着八卦鏡神情悲恸欲絕,随後頹然倒地,面目猙獰,讓人擔憂。
“吳道友你還好吧?”荊在贻即刻上前為其運功,強行催動清心訣。
吳雨行漸漸平息下來,面上涕泗橫流。他松開手中的黃土,邊哭邊笑,狀若瘋癫。
荊在贻皺眉,将地上的銅鏡拾起,仔細端詳,卻看不出蹊跷。難道真如他師弟俞謹所言,這面銅鏡會給人帶來厄運?吳雨行穩健持重,一見這八卦鏡便冒然失禮,狂性大發,也算應了俞謹的話。
吳雨行素來是衆人表率,就連獨處時都謹慎小心,更遑論衆目睽睽之下。他哭笑良久,忽斂容正色,起立三拜道:“多謝荊掌門這些時日的關照,方才事出有因,請原諒我失禮。我原是為了求道,今日見到八卦銅鏡,想起了很多事情,也悟出了以前不能領悟的道理。勞煩數日,我也是時候歸去了,請受不才三拜。”
荊在贻連忙扶起,心裏奇怪,還想再留他幾日以待觀察,便說道:“道友雖住了不久,可古道派上上下下都很欽佩你的劍術,吳道友不妨再暫留幾日。”
就在吳雨行辭別之際,異變陡生,泥濘的黃土底下鑽出一個身影,趁人不備偷走了荊在贻懷中的八卦銅鏡。
吳雨行立刻反應過來,執劍結印,吟唱劍訣,放出了“太上清心”。
突然出現的人是個昳麗妖冶的女子,她一身濃紫,暴露非常,看起來好像只懸了兩塊薄薄的布片在身上。她手腕、腳腕上挂滿精致的雕镂銀環,脖子上系了一長串銀鈴。
吳雨行皺眉,識出了這個女人:“丁珰。”
“你認得我?”丁珰也很吃驚。人間與深淵本只能從玄覽疆域往來,她好不容易在別處找到裂隙出來,竟然一下子就被人識破。
吳雨行怠惰地擡眸注視着她,伸手懶懶道:“還來。”
“到了我手裏的東西,自然是我的,”丁珰淺笑,調笑道,“哪有還回去的事情?除非……除非用你自己來交換,當我的奴仆,我才會勉為其難地考慮一下。”
一旁的荊在贻十分生氣,有人闖入山境內,而他卻一無所知,丁珰又探囊取物,如入無人之境,使他顏面大失。再次,八卦銅鏡乃是範長虹遺物,俞謹口中的不詳之器,輕易到了丁珰手裏,他必須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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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聲喝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鳴和派五秀之一,豈有給魔頭做仆的先例?靈魔向來泾渭分明,不知你如何來到人間,總之我勸你別挑動鬥争!”
丁珰摸了摸銅鏡,振了振銀鈴,呵呵笑道:“你個老頭迂腐得很。我現在來告訴你,首先,我不喝酒,敬酒、罰酒一律給老娘滾開。其次,鳴和派是什麽東西?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鳴和五秀又是什麽見鬼的玩意,能吃嗎?再說我怎麽來到人間。”
說到此處,她停頓一下,面上純然疑惑不解:“你當怎以為三萬年前玄覽斷壁合二為一就能阻止兩界流通?兩界有出口,千年一啓,還有一些随時随地啓動的裂隙,我就這麽來的。”
說到最後,她很開心地笑道:“不過,你這個老頭有一句話說得在理,我當真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
丁珰說話間,已被古道派弟子團團包圍。她見勢不妙,睇眄含嗔,卻毫不畏懼,掰着指頭一個一個數了過來:“百八十人,圍攻我一個人,真氣派。”
古道派弟子以為她在數落自己以多欺少,當即有個年輕氣盛的人看不過眼,朗聲辯駁道:“不言而取是謂盜,姑娘是賊,我們不便以君子之禮待客。還望姑娘物歸原主,我們也好既往不咎。”
丁珰的笑聲頓時揚在快要消散的黃塵中,清如銀鈴。她從左腕捋下一只銀镯,從脖子上摘下一只鈴铛,搖了搖頭道:“小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說,你們圍攻我,我感到很氣派,很過瘾!”
丁珰看起來十七八的樣子,聲音也嬌嫩歡暢,一開口就叫別人小子,也不知道她究竟多大年紀。
吳雨行看到魔修早早地出沒在這方土地上,想起自己做過的混賬事,頗有些心灰意懶,一時間不再言語。
“你們都給我退下!”荊在贻呵斥衆人,拔出長劍,走到丁珰面前,“請賜教,只我一人,勝者得鏡。”
丁珰卻神色飛揚,搖了搖頭,樂道:“你們一齊上,我一個人就能要你們所有人好看。”
荊在贻聽她大放厥詞,一方面氣惱,一方面也有些摸不準她的實力,只立即出手,虛晃一招。
丁珰閃避,脖子上那一串銀鈴呼啦啦響了起來,手上握着的那一只卻分毫不動。她很輕易地躲過了荊在贻的試探,迅捷如風,叫人看不清怎麽動作,只聽得見銀鈴如山泉般嘩嘩作響。
荊在贻一招之後,也明白過來,丁珰實力遠遠超出自己,非自己所能對付,難怪她言語出格,不将他們放在眼裏。雖然如此,他不可不戰鬥,是以能執劍嚴陣以待。
丁珰倒是覺得無趣,笑盈盈地跺了跺濕滑的泥地,搖響手中的銀鈴。霎時間,不久前散去的黑雲再次壓境,低矮地垂在上空,仿佛下一秒就會墜落。她不停地搖鈴,雲中由弱漸強傳出千千萬萬的嚎叫聲,數不清的枯爪探出烏雲,密密麻麻的骷髅頭也随後露了出來。
丁珰雖穿着、言辭放蕩不遜,但長得明豔動人,又總是帶着笑靥,看起來就有幾分溫柔可親。不少人并不想同她為難,只盼她歸還八卦鏡之後速速回去深淵。此刻用出“助魔”一招,大家終于相信,這個看起來十七八,還是少女模樣的人,正如她自己承認的那樣,是個不折不扣的魔頭。
吳雨行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寧乘風,只想回去守着他,但古道派有難,他不得不救。觀摩夠了,他便高聲對荊在贻道:“荊掌門,我願與丁珰一戰,還請你們退後。”
荊在贻如何肯聽吳雨行的話,他當機立斷,沖着低垂的黑雲甩出一劍。這一劍氣勢如虹,盡得他師尊的真傳,可當橙光入雲時,毫無動靜,反而黑雲之上的鬼怪大怒,嘶吼更勝之前。
“你這小子有趣,沒有想到你能一下子認出我。如果是你與我比劃,我倒可以考慮考慮留你性命。”丁珰直勾勾地望着吳雨行。原來他看吳雨行生得俊朗非凡,難得一見,私心想帶他回深淵。
吳雨行不顧丁珰的話,直接祭出禦龍劍,對于丁珰這種幾萬年道行的老妖,他不再留手,應龍直接飛出。
丁珰見到應龍,臉色瞬間變沉,擡頭望天,“助魔”召喚出來的萬千鬼怪悉數入應龍腹中,成了神龍的飽餐。
“好久沒見到你了,”丁珰的臉失了笑,看起來竟分外威嚴,“沒想到你竟然被人做了劍靈,真是丢上古靈物的臉!”
天放晴,應龍偉岸龐大的身軀盤旋在上方,它遨游長空時,身上的靈片互相擊打,發出金鐵之聲,很是悅耳。
“我不是劍靈,我是劍。我當初為救楊一昂,差一點身殒,周世群怕我灰飛煙滅,就将我做成了劍。倒是你,不好好在深淵待着,來到人間做什麽?”
這是吳雨行在此世第一次聽到應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