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丁珰很暢快地笑了起來,聽到她這一聲笑,方才知道前面的笑不過虛情假意罷了。

“我之前來這裏做什麽已經無足輕重,現在我是來看你笑話的!”

丁珰這句話說了和不說一樣,吳雨行知道她心機深沉,根本沒想過能從她嘴裏套出話來。多說無益,他此前用了“太上清心”将其束縛住,現在直接全力施展,丁珰很快便笑不出來了。

“有兩下子。”丁珰終于正色,收起了輕佻的樣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吳雨行。”

“我答應和你會會了。”

吳雨行剛從八卦鏡中得到前世記憶,被封印的強大神魂已經解開,也無懼與丁珰一戰。“皈依”祭出,丁珰身上倏忽布滿深可見骨的傷痕。“皈依”原是用來追問與防禦的,前世最後幾年,吳雨行将其改為殺敵的招術,無往不利。

“是神魂之力!”丁珰終于發覺問題所在。

合道既廢,衆人皆援引天道之力,根本不可能再用自己的神魂之力傷人。而吳雨行所用的“皈依”,散出落紅漫天,如果是借用的天道之力根本不可能這樣強勁,只有神魂之力才能穿透丁珰幾萬年修煉的成果。

這下丁珰再也無暇說話,她左支右绌,卻無論如何都躲不開“皈依”。

吳雨行執劍再問道:“你可知錯?”

“魔皇吩咐我前來帶走寧……”丁珰猝不及防地說了半句話。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後,強忍着閉嘴,胸中一時間翻江倒海,難受至極。

“帶走誰!”吳雨行分明聽得她說了一個“寧”字,厲聲逼問道。

荊在贻詫異地望向吳雨行。

應龍的神威壓得古道派剛入門的一些弟子趴在地下,他雖貴為掌門,實際也很痛苦。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吳雨行實力強勁到這種地步,簡直讓人嘆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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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最驚訝的還是吳雨行的态度轉變之劇烈。吳雨行此前溫良恭儉,活脫脫模板一樣的人,可自從遇到八卦銅鏡之後,瞬間像是變了一個人,威嚴冷峻起來。

吳雨行看丁珰神色痛苦不堪,卻仍不肯洩露,便知道魔皇唐越霖在她心中的分量。他心中一凜,前世到最後也只追查到嚴茂先身上,沒想到唐越霖竟也從中作梗。

寧乘風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他們這樣苦心孤詣地陷害?

吳雨行不再問了,他已經知道結果了,于是他耐下心,好言勸道:“銅鏡還來,我就放你回深淵。”

“銅鏡我可以給你!”丁珰自知不敵,當機立斷道。

吳雨行收回“皈依”,攤開掌心。丁珰将八卦銅鏡淩空甩去,他伸手接住還給了荊在贻。

丁珰接着道:“但我不能立即回深淵,我還有事情要做。”

吳雨行搖了搖頭,走到她身邊,不再廢話,一劍插入泥地中,吩咐道:“進去吧。”

只見他一劍碎裂了人間與深淵,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丁珰難以置信地望着吳雨行,喃喃道:“這怎麽可能?”

“深淵與人間本就是正反一體,沒什麽不可能。”吳雨行冷冷地擡頭問道,“你是要自己進去,還是我助你進去?”

丁珰重新戴好镯子和銀鈴,嫣然一笑道:“我自己走。不過吳雨行是吧?我記住你了。如果你要來深淵玩,記得去極東的血蓮池找我,屆時我必盛宴恭迎。”

吳雨行點頭應道:“一定。”

話音甫畢,丁珰曼妙的身影就消失在衆人眼前。吳雨行收劍,地上的裂隙瞬間收攏,仿佛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和丁珰一起消失在衆人眼前。

吳雨行收歸應龍,拱手拜別道:“恐怕俞前輩所言不假,天下将亂。在下有事,不得不先行一步,請恕罪。”

荊在贻第二次聽他辭別,也就不好再留,回禮道:“有緣自會相逢,貧道祝吳道友一路順風。”

吳雨行再拜而別。

吳雨行恢複記憶之後,守在寧乘風身邊,寸步不離,心中的暢意不言自明。這種酣暢之中不乏得意,他心想,自己總算彌補了過失,甚至做得更好,以後也會全力以赴護住師弟。

寧乘風卻覺得吳雨行自合籍之日後變了一人,從古道派歸來就更加莫名其妙。可他終究不是草木,對吳雨行的感情雖別于嚴茂先,但也終究能稱得上有意,因此他動情之時安慰吳雨行的話未必全然是憐憫或哄騙。

這時,他已相信吳雨行真的愛惜他、信任他,不再為“永結同心”一事郁結于胸。

夢螢蝶是靈物,存活時間短則數年,長則百年,寧乘風也倒不急着去找楚高陽與嚴茂先。連接錢南的那只夢螢蝶已死,打草驚蛇,得不償失,他并不想在楚高陽身上重蹈覆轍。

暑去寒來,他們在艮山以西,臨近潇山的一處洞穴中待了約莫半年。

今日正是小寒,山中落雪數日未停,積雪覆滿人間西陸。潇山銀裝素裹,毗鄰的幾處險峰不及潇山壯美,也自有清秀的魅力。

寧乘風早早地從山洞中出來,約了吳雨行一起前往潇山的最高峰——萬方來儀。他們沒有禦劍,徒步攀山,頂着寒風朔雪,并肩迤然前行。

冬雪如飄絮,紛紛揚揚,漫天飛舞。輕盈的雪片在接近兩人時先是化為水珠,随後快速旋騰為虛渺的霧氣。萬方來儀峰霧凇沆砀,冰天雪地,只他們兩人身邊水汽飛動,看起來不知是冷是暖。

萬方來儀高聳入雲,直幹霄漢,饒是他們疾步而行,也費了一日功夫。攀到頂峰,放眼望去,連綿起伏的潇山與其他稀稀落落的獨崖皆披了一件寬敞的銀袍,天與地與山一白。

吳雨行看着寧乘風,他這位平日裏冷若冰霜的道侶和此時此景相稱非常,一襲白衫融入雪峰,凜然不可侵犯。寧乘風從來全白,只有吳雨行前些日子勉強他穿自己的藍色綢衫,他才難得換了一天顏色。

吳雨行心中又是柔情蜜意,又是難以言說的心悸與憂慮。寧乘風天資卓絕,即使修魔也一日千裏,很快就要将體內積攢了九千多年的靈力全部轉為魔氣。而當寧乘風徹底入魔之日,便是他們趕赴深淵之時。

吳雨行隐隐約約感到寧乘風快要破太上境。合歡道放情縱欲,看似容易修煉,但實際并非如此。合歡道從陰陽境、魚水境、巫山境、出塵境,到最後的太上境,沒有單純因為□□而可以突破的,造化機緣不能強求。沒有想到兜兜轉轉,靈魔兩道,不論劍術、合歡,寧乘風終究是合道者。

“雪停後,我們再一同登一趟萬方來儀,見過了紛飛的雪景,也見見朝晖夕陰。”吳雨行心裏想和寧乘風一起看遍人間,見一切可見的事物,在每個能夠游歷的地方印下兩人的足跡。他怕寧乘風無心,于是說完又柔聲補了一句:“好嗎?”

寧乘風從前修煉無情道,倘若聽得這話,肯定毫無波動,不會深究;但他如今堕入多情道,心思不可避免地細膩敏感起來。他為吳雨行的态度牽動心神,竟然十分憐憫吳雨行,這一憐之下,便生出了惜。

他心神念轉,也覺得和吳雨行在一起沒有什麽不适,憐惜之下,當即答應道:“好。”

吳雨行聽了,心中的暢快不必多說。他拉着寧乘風坐在雪山之巅,無言地看着天陰天黑,漫山風雨中,他們悠然自得。

他們也不大動,對于修行者來說,便是席地入定半月、半年也是稀疏平常的事。吳雨行難得平靜下來,也想多享受一時半刻的悠閑。

“你望見遠處的人了嗎?”寧乘風問道。

吳雨行眼中最要緊的自然是寧乘風,他也沒有料到他們的行蹤會被發現,聽到寧乘風的問話,他才回過神來,放目遠眺。

天大黑,夜色深沉。夜幕中,一個手執紙扇、身形瘦削的人自山天交際處走來。

吳雨行立即起身,如臨大敵。

“是韋師叔吧?”寧乘風也緩緩起身,輕聲道,“我還不想回鳴和派,還不是時候。”

吳雨行道:“他不是來帶你回去的,他是來殺你的。”

寧乘風想了一下,道:“韋師叔性情直爽,嫉惡如仇。他對嚴師兄視如己出,萬年來除了嚴師兄,未收一徒。如今嚴師兄……嚴師兄為人所害,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韋師叔定然以為證據确鑿,要來替嚴師兄報仇雪恨。”

“你走吧,我會拖住他的。”

寧乘風搖了搖頭,心中悲恸難堪,這許多個月,他從未忘記嚴茂先。嚴茂先勝過他百倍千倍,如果不是當初為了救他在深淵中道法大退,又怎麽會輕易被魔修加害身亡。

這樣想着,他更加覺得無法面對韋仲連,又無法在韋仲連興師問罪之時逃避。

韋仲連在千裏之外從袖中抽出一條白绫,乘着白绫飛上潇山,倏忽抵達萬方來儀。

“我終于找到你了,”韋仲連的聲音不大,卻一清二楚,“寧乘風,我終于找到你了。只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一向守規矩的仲澤竟也為情愛沖昏頭腦。”

他盯着吳雨行,恨聲道:“難怪你當日抱着卓華來到鳴和殿,卻為寧乘風開脫。要是你早有報仇之心,恐怕就直接在太廟将人捉拿了才對,說什麽寧乘風一定會回來的話,原來是在為他争取逃亡的時間,難為你跪在殿前九日了。真是一對好苦命、好恩愛的鴛鴦。”

被韋仲連劈頭蓋臉一頓罵,吳雨行卻找不到什麽話來反駁,實在是韋仲連的言辭無懈可擊,十分自洽。

“韋師叔,你誤會……”吳雨行誠懇地開口道。

韋仲連卻不想再聽他們兩個狡辯,手中的紙扇輕輕一擺,漫天風雪變成鋼刃,呼嘯着沖他們刺去。

韋仲連潛心道學,博聞強識,精通百家。他雖然是十二峰主中拜入鳴和派較晚的一人,但論及實力或許還在許多人之上,他教出來的徒弟嚴茂先也是當之無愧的鳴和五秀之首。他的實力無疑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如果在前世,就算吳雨行和寧乘風聯手,也很難說是否能敵得上他七分功力。

吳雨行不敢懈怠,當即幻化出禦龍劍,召喚出應龍。

“很好。”韋仲連道,他點了點頭,“你們要戰便戰吧。只是你們兩人合手打我一個,也別怪我以大欺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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