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雨勢不見消減,程柚柒正愁怎麽回醫院,只見一輛輛黑色商務車,齊刷刷地停在了兩人面前。
随後,一群人快速從車上下來,帶着一把把雨傘,密密麻麻地組成一大片避雨區,将他們圍得密不透風。
“阿武失職,讓先生受罪了,先生快上車。”
說話的是這群人裏的一個國字臉男人,手中舉着傘,自己整個人卻站在雨裏。
這陣勢讓程柚柒愣了愣,不過随即就明白,這是靳玦身邊的人,上次在白家晚宴,把昏迷不醒的靳玦帶走的就是這一批。
沒有得到通知,卻能及時出現,說明他們一直守在靳玦身邊,遇到緊急情況就會現身。
程柚柒想起之前還因為他一個人随便亂走而生氣,現在看來,是自己瞎操的一份心。
她因為着急,使得腦子犯了迷糊,在楊嬸聽到她家阿玦少爺不見了反而不緊不急的時候,早該想明白,他這麽個風吹就倒的身體,就算他自己不愛惜,靳夫人也會小心翼翼護在心尖尖上的。
想清楚這些彎彎繞繞後,程柚柒後知後覺地羞憤起來,靳玦這家夥,當時明明可以解釋一句“有人跟着”就好,非要逗弄她,說什麽以後去哪都帶着她的調侃之言。
不過,就算她現在反應過來,也不好跟靳玦“翻舊賬”,畢竟她收了他兩顆糖,被他哄好後,便是翻了篇的事。
“柒柒,上車。”
身側的男人一聲輕喚,将她亂飛的神魂拉了回來。
程柚柒低着頭,看着腳下,随靳玦一道,在阿武他們的擁簇下,不沾一絲雨水的,進入了車裏。
車上開了空調,暖氣快速驅散了身上涼意。
只是幾分鐘,他們就回到了醫院門口,因為他們走的本就不遠。
阿武他們既然現身,便一路将他倆護送進了病房,路上遇到的護士都不由得紛紛側目,但不敢多看,怕攤上大事。
他們回到病房,正好碰見定時來查房的護士。
“你們……這是去哪裏了?”
“出去走了走。”程柚柒老實交代。
大概是醫院規定住院不能随便出去,護士在她的答複下驚得圓了眼,看了眼靳玦,張了張嘴,卻含糊的沒再追問什麽。
護士走後,兩人脫了帶着濕氣的外套。
經此折騰,程柚柒的疲憊感湧了上來,她去沖了個熱水澡,換了身衣服,躺到床上,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來查房的護士将她吵醒。
她拉開簾子,看了一眼隔壁,靳玦還在睡覺。
她輕手輕腳下床,不想吵醒他。
她簡單洗簌完,帶着衣服去洗衣房,将昨天換下來的髒衣服洗了。
本來想給靳玦的衣服一道洗了,又考慮他的衣服應該很名貴,她不能随便亂洗,怕糟蹋了好衣服。
等她洗完回來,靳玦已經醒了,在衛生間裏。
程柚柒将收回來的衣服疊放好,見靳玦從衛生間出來,笑着打了聲招呼,“早。”
靳玦聞聲看過來,看到她一張燦爛的笑臉先是一愣,然後啓唇輕吐了一個,“早。”
“收拾東西?”他的視線從她臉上移到她手上,目光在她衣物上停留。
程柚柒一夜無眠睡得很好,早上心情自然也就不錯,于是,笑着點了點頭回他,“是啊。”
不過,她看靳玦卻不像她這般好心情,眉間染上淡淡的郁色,她想他許是有點起床氣。
“看來你是想通了,這樣也好。”靳玦淺淺一笑,眉間的郁色卻沒有因此化開。
程柚柒沒聽懂他什麽意思,甚至覺得他的笑容太虛假,本想問問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麽,但他說完就轉身拿了一本書看。
見他不想再多談的樣子,她有進退分寸,沒有趕着上前湊,起身将疊好的衣服放進先前楊嬸為她空出的一角櫃子裏。
沒過多久,楊嬸來了,提了兩人的早餐。
程柚柒吃着早餐,誇楊嬸做的小肉包好吃,楊嬸被誇得心花怒放,笑出了聲,這冷清的早晨才漸漸熱鬧起來。
吃完早餐,醫生就陸陸續續過來了。
給靳玦查房還是老樣子,烏泱泱的一群人來,又烏泱泱地離開。
然後,程柚柒的主治醫生來了,叮囑了兩句出院要注意的事項,然後急匆匆離開。
醫生走後,病房裏靜了下來。
三人兩兩對視過後,楊嬸開口打破沉靜。
“柒柒小姐,你今天要出院?”
程柚柒坦然地點了點頭,告訴楊嬸,“醫生說我沒什麽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這個消息實在太突然了,讓楊嬸啞然了許久。
“可是,夫人說這幾天您都會留在這裏照顧阿玦少爺。”楊嬸說着,看了一眼低頭繼續看書的靳玦。
程柚柒笑道:“我确實答應了伯母,只是現在我病也好得差不多,也不好占用公共資源,而且……”
而且,她即使出院了也不是不能照顧靳玦,她早就跟護士打聽過了,醫院住院允許有一位家屬陪床。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那原本事不關己的看書人開腔打斷了她。
“這幾日辛苦白小姐照顧,是家母唐突了,白小姐放心出院,家母那邊我自會說明。”
客客氣氣的,盡是些疏離之詞。
可,昨日他還“柒柒”“柒柒”的叫,今日左一個“白小姐”,右一個“白小姐”,現在男人翻臉無情都是這麽快的嗎?
不過程柚柒看在對方是病人,情緒不穩定的份上,她大度不與他計較,整理整理了面部表情,想要向靳玦說清楚,她既然答應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可她剛開口,喊了一聲“靳玦”,又被打斷了。
“楊嬸,你帶白小姐去辦出院手續吧。”
任是兔子氣急了也會咬人,所以,程柚柒炸了,扭頭對楊嬸說,“楊嬸,我們走。”
楊嬸想替二人周旋一番,只是他們都在氣頭上,她一時也不知道該勸哪個,見程柚柒自個先沖出房間,便急忙跟上去。
“柒柒小姐,柒柒……”
楊嬸氣喘籲籲地在她身後叫她,她緩下腳步,等了等楊嬸。
等楊嬸過來,她開口第一句就是,“楊嬸,出院手續怎麽辦?”
楊嬸聽了一臉苦澀地勸她,“柒柒小姐,阿玦少爺不是故意要氣你的,你在的這幾天,他很開心,一聽到你要走,心裏肯定在難受。”
他難受?她看他一點也不難受,倒是像巴不得快點把她這個麻煩送走的樣子。
“柒柒小姐,阿玦少爺一直很孤獨,自從生病以後,便困在這四四方方的病房裏,除了家人,他身邊沒有一個朋友,你來了後,阿玦少爺的話也多了,我能看得出,阿玦少爺是真的喜歡你,只是他……不善表達。”
楊嬸的這番掏心窩子,讓程柚柒也動容了幾分,但她覺得“不善表達”這個形容,絕對是楊嬸對他的誤解。
在程柚柒看來,他會說得很,多少次漫不經心的試探讓她無力招架,絞盡腦汁來應付。
等等。
試探。
不,已經不是試探了。靳玦在心裏已經認定她反悔了這門婚事,從他早上看到她收拾衣物的時候,那時他說她想通了,她還沒明白什麽意思。
現在看來,一切有跡可循。
程柚柒腦子乍然清醒,心中更是衍生出後怕。
她此時想扇自己一巴掌,她不該這麽情緒化,這幾日過得太輕松,導致她麻痹大意,忽視了劇情的強制性。
她敢肯定,她今天要是因為生氣,出了醫院這個門,她立馬就會被退婚。
她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生氣,她要回去跟靳玦說清楚。
楊嬸見她如臨大敵一般沉重起來,本想再勸說一番,叫了一聲“柒柒小姐”,便見程柚柒突然醒悟似的,風風火火地轉身往回走,楊嬸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
程柚柒推開房門,入眼便是寬闊通透的窗,透射出亮白的光,而站在窗前那道背影,尤為單薄清瘦。
楊嬸剛才的話,還在她腦海裏盤旋,看着他的身影,她心中泛起複雜的情愫。
“靳玦。”
他聞聲回頭,緩緩轉了個方向,他站在光裏,身上卻是驅不散的陰翳,就連那雙深邃如墨的丹鳳眼,也晦暗不明。
“不是去辦出院了嗎?怎麽回來了?”他收斂那份孤冷,聲線強壓出幾分溫度。
程柚柒平時見慣了他平易近人的溫柔,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心尖一顫,卻還是鼓起勇氣與他說,“我是來告訴你,我選擇出院,不代表我要跟你退婚,你別見縫就插針,總來試探我,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我的态度很堅定,我要嫁給你……反正就是賴定你了。”
這可以說,是她人生中最大膽放肆的一次剖白,一腔熱血湧上脖子梗,兩耳充血的爆紅。
“呵。”從他鼻腔發出的一聲輕笑,眉眼染上了幾分笑意,逆光的陰影下,分辨不出是譏還是笑。
程柚柒沒有受情緒支配,她臉上褪去了熱度,心中更是萬分清醒,她清楚他這般态度也無可厚非,畢竟他有他的考量,比如上次她未能及時回複的那個問題。
不過,她既然回到這裏,就不打算含糊回避,她要與靳玦把話說開。
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楊嬸,楊嬸洞明她的意思,退出房間,将門關上,将談話的空間留給他們。
等楊嬸走後,程柚柒在心中措詞一番後開口道:“你上次問我,嫁給你有什麽可高興的,那時我沒回答你,但其實我心裏早就有了答案。”
“我不覺得嫁給你很委屈,我甚至慶幸,還好是你,若是叫我去嫁給那些不認識的人,我寧願嫁給你,至少在我眼裏,你是個好人,就算你不喜歡我,我們也會相敬如賓,未來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我承認這是我的私心,畢竟你五次三番試探,不正是因為我們才認識不過幾日,我卻非要嫁給你,于是你覺得我心思不正,對你有利可圖。”
“可我圖的不過就是平安順遂……”
她長睫微顫,聲音哽咽,說的都是推心置腹之言。
她真的害怕,未來是暗無天日,她想努力一把,在靳玦面前。
至少,也要讓他短時間不要再想退婚的事了。
但,他沒有說話,無盡的沉默讓她心裏沒了底。
她甚至強調,“如果你真的擔心我另有所圖,你可以做婚前財産公證。”
許久,回應她的是一聲似有似無的嘆息。
似乎在預示着他的妥協與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