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什麽萬一,白二小姐不要亂說話,阿玦少爺好着呢。”
在一旁沒什麽存在感的楊嬸突然插一嘴,讓得意現形的白顏染驚慌失色。
她連忙向靳夫人解釋,“伯母,我不是這個意思……”
靳夫人眉梢略垂,冷淡地将自己在白顏染懷中的手抽回。
白顏染以為自己抓住白柚柒的錯處,故意将事情往大了說,會讓靳夫人怪罪白柚柒,卻不知道,靳夫人最忌諱別人拿靳玦的健康做文章。
靳夫人是過來人,白顏染什麽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她本不會去理會這種小女兒家的彎彎繞繞,但是涉及到自己的親親兒子,她絕不縱容她胡鬧。
靳夫人很是和藹可親地對白顏染笑道:“染染,你剛來這裏,很多事情你還不懂,我相信阿蘭以後會慢慢教你,但是現在不懂的話就要謹言慎行,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我既然是阿蘭的朋友,作為長輩,自然要教一教你,免得在外面鬧了笑話。”
白顏染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
白父混跡生意場上,最是明白靳夫人什麽意思,他急忙上前,将白顏染扯到身後去,替她賠罪,“孩子不懂事,還望見諒。”
靳夫人失笑,一臉無所謂地擺了擺手,“勝津說什麽見諒不見諒的,以後都是一家人,別說兩家話了。”
“夫人說的在理,若不是兩家關系在這,夫人寬容,否則恐怕已經将白家的臉面丢到外頭去了。其實都要怪我這個做父親的不好,平日忙着公司的事,疏于管教。染染倒是聽話,只是柚柒她實在頑劣,不服管教,出院這麽大的事,竟然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私自離開也不說一聲……”
說到這裏,白父轉眼看向程柚柒,沉聲叫她,“柚柒,你還不快過來,跟你伯母道歉。”
明明是在講白顏染失分寸,白父也能平白無故的将程柚柒扯進來,将她訓斥一頓,用來轉移靳夫人放在白顏染身上的注意力。
“道什麽歉吶?這才多大點的事。”
靳夫人上前幾步,用保養得細膩的富貴手,溫和的拉住了她,拍了拍她的手背,給了她些許安撫。
白父的雙标實在令人唏噓,不過這在程柚柒意料之內,反倒是靳夫人的反應讓她有些詫異。
在書裏,靳夫人可是很喜歡白顏染的,幾番揚言想要她做自己的兒媳。可現在,靳夫人竟然在為自己說話了。
這樣細微的變化,是不是意味着她改變了劇情?程柚柒有些不自信的想。
“柒柒?”
白母的聲音将她從失神的狀态中拉了出來。
“在想什麽呢?你靳伯母在跟你說話呢。”
白母兩彎柳葉眉輕蹙着,很是擔憂的看着她。
但很顯然,白母也并非真正擔憂她,而是擔憂她使小性子惹靳夫人不高興,會破壞靳白兩家的聯姻。
程柚柒定了定思緒,視線淡淡掠過眼前白家三口神色各異的臉,最後落定在靳夫人身上,不緊不慢的開口,道:“靳伯母,這次是我疏忽了,本來想着靳伯母你最近有些忙,像出去買點東西很快就會回來這種小事,也不便去打擾靳伯母,所以只跟靳玦說,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她一向嘴笨,似乎受了靳玦那一場談話的刺激,竟然能為自己轉圜幾句,并将麻煩甩給了靳玦。
關系到靳玦,白家三口謹慎起來,他們都很清楚,靳夫人有多寶貴這個兒子。
她觀察着在場所有人的反應,假意感到意外地提了一句,“嗯?難道他沒跟你們說嗎?”
“……”
這就要問他了……
一行人齊齊轉身,露出一道空位,程柚柒這才看到那事不關己的用餐人。
靳夫人出聲問他,“阿玦,怎麽回事?”
那厮慢悠悠放下筷子,抽了紙巾擦了擦沾了油漬的手指,然後端起茶杯喝上一口涼茶後,才緩緩開口。
“嗯,是說過。”
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看着他,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白母與白父對視,遲疑半晌開口,質疑道:“那……剛才怎麽不說清楚呢?”
“剛想起來。”
他不緊不慢地,連同他那柔和的目光一樣,款款落在程柚柒身上,後者觸着他的目光心虛不已,想起那份被他坑蒙拐騙簽下的“賣身契”,程柚柒又重拾回幾分底氣,論起他的算計,她給他制造的這點小麻煩根本不算事。
衆:“……”
病房又是一片寂靜。
白父兩聲尬笑率先打破沉寂,然後對靳玦說:“小玦就不要替她開脫了,她什麽樣,我心裏門清,頑劣不化,屢教不改,我今日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她……”
靳玦虛虛的咳了一咳,臉色白了又白,勉強扯了個笑,說,“白叔叔說笑了,我從不诓人。”
那幾乎支離破碎的脆弱感,讓人不敢有任何質疑。
“更何況,柒柒乖巧可愛,很會照顧人,并非像白叔叔所說的那樣。”
白顏染聞言咬着後槽牙,攥緊了拳頭,心中憤懑不已,她竟沒想到幾天時間,靳玦就被白柚柒這小賤種哄得昏了頭,這般去維護她。
白父心裏也是同樣詫異,但是白柚柒畢竟是要代替染染嫁進靳家的,即便他心裏再厭惡她驕縱蠻狠的樣子,也要替她遮掩一下,不然靳家嫌棄,恐怕會把主意打到染染身上。
想到這樣的關系利害,白父也只好尴尬的笑了笑,說,“如此,那應該是誤會一場。”
靳玦很是疏離的扯了個笑容,“既然是誤會,白叔叔就不要過于責備柒柒了,雖然她今天出院,但身體還未複原,醫生囑咐過,低血糖不應該餓肚子,這會兒到了吃飯時間,如果白叔叔沒其他事的話,我們就先吃飯了。”
不等白父作何反應,靳玦的視線穿過人群,落在程柚柒身上,輕喚一聲,“柒柒。”
“嗯?”
“過來吃飯。”
程柚柒早就被滿屋子的菜香勾得肚子打鼓,這會兒靳玦叫她過去,她卻遲疑起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吃飯,不太好吧?
可是,當靳玦将保溫箱的蓋子打開後,撲鼻而來的菜香,她沒能禁住誘惑,頂着白家三口怒視她的壓力,坐到吃飯的位置上。
楊嬸連忙給她盛了一碗飯,然後遞上筷子。
程柚柒看了眼手中的筷子,又擡頭看了眼靳玦。
這……真吃啊?
靳玦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如往常一樣,将他未動的肉菜,留給她加餐,将餐盤一道推到她面前去。
“快吃吧,阿玦少爺就等你一起用餐呢。”楊嬸面帶笑容地催促她,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妥。
程柚柒這才注意到,他的那份飯菜,根本沒怎麽動過。
“你在等我吃飯啊?”程柚柒小聲問他。
靳玦并沒有回答,但他眼底溫存的笑意,便是最好的答案。
程柚柒看了看自己的飯菜,推了一盤他愛吃的青菜過去,作為禮尚往來。
靳玦卻笑她,“不愛吃蔬菜就推給我?”
他把菜碟又重新推了回去,并告訴她,“醫生還說過,要營養均衡。你不要挑食。”
程柚柒:“……”
“快吃。”靳玦說完,徑自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飯塊入口,細嚼慢咽的,很是斯文。
程柚柒早就饑腸辘辘,顧及長輩都還在,她不好裝作視若無睹的樣子。
特別是白家投向她的那三道惡狠狠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的身體狠狠戳出個洞來,讓她食欲大減。
但不知為何,看到靳玦,她似乎有了極大的底氣,對抗白家的底氣,她随靳玦一樣,夾了一小塊飯團,送入口中。
白家一家三口聽了程柚柒出院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趕來,連午飯都沒來得及用,看到兩人竟這樣,旁若無人的吃起飯來,空空的腹部窩了一肚子的火。
雖是氣得半死,但靳夫人也在這裏,她都沒說什麽,他們更不好當着她的面去說靳玦的不是。
于是,白父對程柚柒說,“柚柒,你跟我出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白父心中冷笑,哼,他管不了靳玦,他還能管不了白柚柒嗎?
程柚柒不知道白父要跟她說什麽,但看他臉色,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她求助地看向靳玦。
靳玦勾了勾唇角,笑得很是溫柔。
雖然他什麽都沒說,程柚柒卻在他眼裏讀出了商人的奸猾,想必又要讨她什麽好處。
她一臉視死如歸地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她知道他喜歡撸。
靳玦笑意更濃,程柚柒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自投羅網了。
“柚柒?你還愣着做什麽?”白父見她不為所動,沉聲說。
靳玦将目光緩緩轉移到白勝津身上,緩緩啓唇問,“白叔叔有什麽事,非要急于這一頓飯的功夫嗎?”
白父本來就因為他們目無尊長,自顧自的吃飯,就一肚子的火氣,靳玦說話又是這樣的态度,更是讓他火冒三丈。
他本是一張奸猾之相,擰眉皺眼時,盡顯陰鸷。
“賢侄,雖說柒柒以後是你們靳家的人,但現在畢竟還沒嫁進靳家,我作為父親,連句話都不能跟她私下裏說了?”
“我并未攔着白叔叔與柒柒說話,只是柒柒已經累了一上午,她現在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我怕她餓急了,又會暈了過去。別到時候上午剛出院,下午又要辦入院,免不得叫醫院裏的人看笑話。”
靳玦臉上帶着疏離的淺笑,言語輕緩,卻暗藏深意,尤其是那個“又”字,像是在暗指程柚柒入院的原因是被白父他們餓暈的。
白父何嘗聽不出來靳玦的內涵,臉色變得鐵青,冷聲說,“只是說幾句話而已,耽誤不了她吃飯,一時也餓不着她,靳少爺就不要危言聳聽了。”
靳玦低頭抿了一口茶,再擡頭時,眼底已換上清冷之氣,“柒柒住院以來,白叔叔從未來關心過她的病情,自然覺得是我在危言聳聽。”
白父一時噎着,他确實沒了解過白柚柒的病情,所以無法判定靳玦到底是不是在诓他。
“啊?低血糖這麽嚴重嗎?”白顏染見父親被靳玦诓住,為提醒他,假意失口。
靳玦看了白顏染一眼,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白小姐怕是沒怎麽讀過書,竟然不知道持續低血糖會引發心血管疾病,嚴重的話造成腦損傷。”
白顏染被怼得難堪得至極,臉色漲成豬肝色。
“染染不懂問問而已,靳少爺何必這般言辭犀利?”
涉及到白顏染,白父很快跳出來維護,“更何況,染染說的也沒有錯,柚柒的低血糖恐怕沒你說的那麽嚴重。要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嚴重,醫院是不可能讓她這麽快就出院的。”
白勝津還是有點腦子,沒讓靳玦只言片語的繞過去。
“所以照白叔叔的意思,不嚴重就可以随意作踐了嗎?”
程柚柒明顯感覺靳玦周身的冷意,猶似春寒料峭。
白勝津也是沒想到靳玦竟然不留餘地,将話說得如此直白,讓他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等他組織好語言,氣勢上就落了下風。
“我如何作踐她?靳少爺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講。”
白父被逼到這個地步,已維持不住表面的和氣,撕破了虛僞的臉皮,露出他醜惡的嘴臉。
白母覺得不妙,适時的去扯了扯白父的衣服,使了個眼色,提醒他注意場合。
靳夫人也出面調和,怒斥靳玦不懂事,“阿玦,怎麽如此對你白叔叔說話,還不快點過來道歉。”
靳夫人冷着臉呵斥他後,又悄悄攏了攏他的肩膀,小聲勸他收斂一些。
程柚柒看着他如霜的玉面,一言不發的樣子,十分吓人。
本以為這場無硝煙的戰場一觸即發,卻見他忽而一笑,“是晚輩冒犯了。”
“就如白叔叔所說,柒柒還未嫁入靳家,她的三餐一宿本來不是我應該管的事,但瞧着她饑腸辘辘的可憐勁兒,怕是白叔叔家忙着照顧親生女兒,沒空照料,我作為她的未婚夫,若是不多多看顧着她,恐怕沒人會在意她的死活。如果以上所言有所冒犯的地方,也是晚輩關心則亂,還望見諒。”
他确實收斂了,卻又沒有完全收斂。
他這一副慵懶散漫的樣子,哪裏是道歉的态度,分明是在挑釁白父的權威。
在場的人不是傻子,都能聽得懂他在說什麽,然而,當面将白家的遮羞布扯了下來,實在叫白父臉上挂不住。
為維護顏面,白勝津再也沒法忍下去,冷喝一聲,“靳玦!”
到了如此難堪的場面,靳夫人只能趕緊出面調和,笑道:“小孩子不懂事,勝津不要與他一般見識。”
靳夫人像是将剛才他為白顏染說的話還回去一樣,把白勝津噎得不上不下的,如鲠在喉。
靳夫人又給他一個臺階下,“勝津有什麽話,不如就在這裏說吧?反正我們都要成一家人了,難不成勝津要偷偷說一些我和阿玦聽不得的?”
她雖是說笑,卻讓白勝津生出一背冷汗。
白母替白父轉圜,“津哥只是怕柒柒在你們面前失了分寸,想囑咐她幾句話……”
靳夫人卻笑着打斷她,“阿蘭,阿玦剛才也說了,柒柒乖巧懂事,我也是這樣認為,你們卻還要這般不放心的囑咐她,是不是認為我這個未來婆婆十分嚴苛,怕我刻薄了她?”
靳夫人雖是說笑似的,卻讓白母的臉色頓時煞白。
靳夫人見她又紅了眼睛,于是上前拉着她的手,要好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讓她寬心一些,然後對她說,“哎呀,阿蘭,既是你疼愛的孩子,我也會将她當親生女兒去疼愛的,你就放心吧。”
靳夫人這冷不丁的打一棍,又給點笑容的作風,跟靳玦簡直如出一轍。程柚柒在一旁看着,心中不由得萬分驚嘆。
靳夫人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白母也只好抹抹眼淚,“那真是麻煩你了。”
“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話,都說了以後都是一家人……”
靳夫人陪着笑臉,白父也不好拉着個臉,畢竟兩家是要結親的,這個檔口,不能鬧得太難堪。
于是,将剛才的不愉快撇開,兩家長輩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客套起來,氣氛也融洽了許多。
“哎呦,這個時間了,還沒吃飯吧?”靳夫人看了一眼手腕的女士表,驚呼道。
白父白母遲疑了一下。
“這不是聽說柚柒出院,着急忙慌過來看看情況,所以……”
靳夫人打斷他,“我也沒吃呢,我知道附近有家新開的西式餐廳,一起去嘗嘗?趁這個機會,正好商量商量他們訂婚的事。”
這個話題,正中白父的心思。
于是帶着妻女,同靳夫人一起離開了病房。
這場鬧劇才正式謝幕。
程柚柒咬着筷子,看着他們面紅耳赤的對峙,到相談甚歡的融洽,這樣戲劇性的變化,待他們從病房門口消失,她這個躲在一旁看戲人,久久未能消化。
前額“咚”的一聲,随着本能反應,她應痛嗷叫了一聲,捂着腦門,擡眼看向那個罪魁禍首。
微蜷的長指,帶着清隽的骨感美,持着鑿栗的手勢,恣意的懶态,生出一絲冷清的性感。
“乖乖吃飯。”
他不帶情緒的聲線,将被美色迷離的她從中拉回了神。
瞧了一眼那張不顯喜怒的臉,她收斂起看好戲的心情,正襟危坐起來。
他瞧着她這副沒出息的樣子,輕笑一聲,“這個時候知道賣乖了。”
程柚柒知道他在說什麽,紅着臉,小聲反駁,“我一直都很乖。”
當然,除了給他帶來白家的麻煩之外。
既然他承諾保證她的平安順遂,那今日這一遭,只是契約達成前的一點小利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