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

第 55 章

從小到大,這是肖冊第二次住進冬天有暖氣的房子裏。

小時候跟着奶奶在鄉下老家住着的時候是沒有暖氣的,不光他們家沒有,整個村子裏都沒有,大家取暖的方式統一的是在各自的堂屋裏放一個煤爐,睡前往煤爐裏填入足足的煤炭,大火烘上十多分鐘,等所有的房間都有熱乎氣了,就趕緊脫衣服上床睡覺,把白天在太陽底下曬過的厚棉被拉到下巴處蓋好,就可以香香甜甜地睡上一整夜。

當然,沒人願意在半夜起床。

為了防止煤氣中毒,睡前是要專門開一扇窗戶通風的,有得必有失,因此到了半夜的時候,屋子裏的熱乎氣也因為開窗的緣故早就散沒了,甚至于露在被子外面的鼻子尖尖都能給凍麻木。

那麽為了能半夜不起床,一覺睡到大天亮,老家的人吃過晚飯後就不會再喝水。

那樣的生活,肖冊過了六年,直到被他的父母接到大城市裏去上學才結束。

大城市裏絕大多數的樓房都有暖氣,而且不光睡覺的樓房裏有暖氣,上課的樓房裏也有暖氣,一天到晚都暖烘烘的,臉蛋不會長皲,手腳也不會生凍瘡,肖冊那時候就覺得生活在大城市裏的人都挺會享受。

但他并不喜歡享受,他想回到鄉下和奶奶一起過沒有暖氣的生活,凍傷怎麽了,又不是好不了,而且奶奶會想辦法給他治那些凍瘡的呀,記憶裏治療凍瘡的土方子簡單又好用,印象最深的就是收集冬天裏的第一場雪留到第二年冬天用,效果還挺不錯;還有,把辣椒稭稈和茄子稭稈混到一起煮水,晾涼後塗抹在凍瘡上,也能治凍瘡;還有一次他奶奶撿到過一只乳燕,說乳燕血對治療凍瘡的效果也特別好,但最後祖孫倆都不忍心殺生,就把乳燕養大一些後給放生了。

祁陽進了卧房後就立馬脫掉了外面裹着的羽絨服,連帶着裏面的衛衣也一起脫掉了,不脫不行,熱到心煩。

正堂到卧房的中間有一段連廊,祁陽本來不想穿羽絨服,穿脫一次還怪麻煩,而且連廊不算長,跑起來就幾步路,不穿也凍不着,但吳媽媽不讓,非得讓他把羽絨服裹上,說是一冷一熱最容易感冒,“你們年輕的時候不注意,等老了以後有你們受的。”祁陽只好乖乖把羽絨服套上。

肖冊根本不用吳媽媽說,因為吳媽媽直接動手幫他把羽絨服套上了,畢竟這幾個人裏頭就屬肖冊看上去“柔弱”一些,以至于這一晚上吳媽媽的母愛盡可着他揮灑。

肖冊也緊随祁陽把羽絨服脫了,衛衣也脫了,倆人都只剩了一件工字背心挂在身上。

類似的工字背心他倆還有好多件,一年四季都能穿,別提有多方便,最重要還是便宜,一件幾塊錢,一次性買上十件都不會心疼。

祁陽還想把工裝褲脫下來,但一想到這裏是吳西南家,不是他和肖冊的家就放棄了,沒有睡衣穿的夜晚,只能将就着把工裝褲當睡衣穿,不然只穿一件緊身褲衩在人家家裏晃悠,那感覺和裸奔也沒啥區別,他不願意幹。

肖冊和他想的差不多,也不願意把工裝褲脫下來,即使他現在穿的是沒有拼接補丁的新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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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裝褲是帆布材質,質量高但透氣性低,不脫,是真的熱,而且不經常在暖氣房裏住的人乍一進到暖氣房裏,那種從腳底板升騰起來的燥熱感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肖冊被暖氣烘的渾身難受,根本就躺不住,他從床上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後光着腳就往門口沖,把卧室的門拉開了一條縫,冰冷的寒風通過縫隙吹進來的瞬間他立馬就舒服了。

祁陽一邊笑話他沒有享福的命一邊跟着從床上爬起來,嘆着氣說,“咱倆都是山豬吃不了細糠的人。”

肖冊往一邊挪了挪,給祁陽讓出來可以吹風的地方,也學着祁陽的樣子嘆氣說,”誰說不是呢,倆山豬…哎,哥,你說等咱倆以後搬到有暖氣的房子裏去住的時候可咋整,那不得每天都失眠?”

“怎麽會,多住幾天就适應了,到時候你就會覺得還是暖氣房裏舒服。”

肖冊搖了搖頭,否定祁陽,“那可不一定,我還是覺得鄉下的老房子住起來更舒服,等我賺夠了錢,就回鄉下住去。”

“你想賺夠多少錢?”

“嗯,得夠我養老的吧,”肖冊想了想,又說,“我還要養一只貓和一條狗,夠我們仨養老的。”

祁陽拍了他一巴掌,咬牙切齒地說,“小白眼狼,光想你自己,那我呢?你不養我嗎?”

“養養養,我養,我還要把你養成白白胖胖的小老頭!”肖冊自知理虧,抱着祁陽的胳膊好一頓搖晃。

祁陽哼了一聲,又伸手把門縫開的更大些。

屋外的雪下的更大了,透過細小的門縫看過去,對面的客房都影影綽綽地看不清楚。有的雪花還順着門縫和風一起飄進了屋裏,落在了肖冊的睫毛上,他覺得癢,忍不住擡手揉了揉。

祁陽見狀又把門關上了一些,肖冊的感冒還沒好利索,可受不得風寒。

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适應暖氣房裏的燥熱,肖冊和祁陽相顧無言,都愁的不行,總不能在守着門縫蹲一夜吧……

兄弟倆蹲着嘆氣的時候,吳西南正從正房的連廊繞到這邊來,給他們送睡衣。

他倆只顧着吹風“享受”,都沒注意到吳西南過來,等吳西南敲門的時候他們才發現。

接下來的場面就是一個大型的面面相觑。

吳西南忍着笑意把手裏的兩套睡衣遞了過去,也沒過多寒暄,非常識趣地走開了。

“小南哥一定覺得咱倆好傻,好人哪會和大傻子似的擱門口蹲着。”

等吳西南走遠了,肖冊才敢開口說話,剛剛那一瞬間他尴尬地想拿頭撞牆。

祁陽嗯了一聲補刀,“他确實是笑着走的。”

“啊啊啊啊,這也太丢人了吧!”

“還行吧,不就蹲在門口透透氣,也算不上太丢人,只能算…有點丢人。”祁陽把工字背心的領口往上扯了扯,選了一款花色較暗的睡衣留下,另一件扔給猶自懊惱的肖冊。

祁陽不說話還好,他這麽一說,肖冊簡直想吐血,他把自己的腦袋一整個悶在接過來的睡衣裏,悶聲吶喊,“啊,住暖氣房真的太不美了,我永遠讨厭暖氣房!”

“哈哈哈哈哈,我到的時候他倆就在門後蹲着,像兩只受驚的兔子,一下子就把我逗笑了,你真該跟着我一起過去。”吳西南把他看到的情況給安揚描述了一遍,重點突出肖冊和祁陽在他敲門的瞬間被吓成兔子一蹦三尺遠的模樣,一邊說一邊忍不住地又大笑起來。

安揚提了提嘴角,也覺得有趣,但他不得不潑吳西南的冷水,“我要是去了,他倆不得尴尬地連夜逃走。”

吳西南愣了一下,用拳頭抵住嘴巴止住笑聲,“也是啊,幸虧你沒去。”

後來又一想這确實沒什麽好笑的,反而會讓他的心跟着隐隐抽痛,他這個哥哥當的很不合格。

肖冊和祁陽住不慣暖氣房不是他倆的錯,是他倆生活的條件不允許,是運氣始終與他倆背離,是提醒着所有人他倆曾經有過一段苦難的過往…是該給他倆一個溫暖的擁抱的,而不是背過身去偷笑。

吳西南很自責,不知道自己偷笑着走開的行為有沒有傷害到肖冊他們呢,他不知道是自己現在過去道歉好一些還是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好一些。

安揚畢竟年長幾歲,又在各種作戰環境裏呆過,懂得東西也比吳西南多一些,他提議讓吳西南給肖冊他們端一盆冰水過去,“暖氣房裏放上一盆冰水可以降低燥熱感,也會增加空氣的濕度,這樣做能讓他們舒服一些。”

吳西南立馬就把院子裏的洗臉盆裝滿冰水,給肖冊和祁陽端了過去。

開門的時候肖冊已經換上了睡衣,因為睡衣是吳西南穿過的,面對吳西南的時候,肖冊的心裏就生出來一點點不好意思。

吳西南幫着把冰水端進屋,放在離床不遠的地方,又把安揚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最後才對肖冊和祁陽說抱歉,“是我沒考慮周全,你們別生哥哥的氣。”

肖冊連忙拉着祁陽的手說他倆沒生氣,怎麽可能生氣呢,怎麽可能因為這麽點小事就生吳西南的氣,不可能的好嗎,根本不可能。

吳西南說那就好,“你倆趕緊睡吧,明天就是大年三十,這一天有的忙呢。”

大年三十,早起就要開始忙活,貼對聯、放鞭炮、包餃子、做團年飯、看春晚、守歲,年初一接着還要出去拜年,一拜就是一天,這麽算下來,接下來的三十六個小時就都挺忙的。

但這些忙碌又好像和肖冊祁陽沒啥關系,他倆的年三十很簡單,吃頓餃子就可以,看完春晚後也沒有守過歲,年初一也沒有幾個要拜年的對象。

如果不是來吳西南家,他倆都要忘了真正的春節是怎麽過的。

明天又該怎麽過呢?總不能大年三十也賴在人家家裏過吧?

有了冰水的加持,房間裏确實沒那麽燥熱了,但肖冊還是睡不着,他翻來覆去地想明天的事,不能賴在吳西南家過年,但他和祁陽都沒準備年貨呢,家裏的食材連頓像樣的餃子都包不了,這個年,他倆該怎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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