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章

第 56 章

在這之前，肖冊從來沒覺得自己有認床的毛病。

以前和祁陽跟着南街一霸混的時候，經常是随便找個地兒倒頭就能睡，無論睡覺的地方環境多麽惡劣，廢棄的廠房、爛尾的樓房、橋洞子底下，幕天席地，他都能睡着，但是躺在吳西南的床上，那一夜，他的耳邊總能聽到撲撲簌簌的落雪聲，以至于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睡着了還是沒睡了。

吳家老院的夜晚很靜，比他和祁陽租房子的地方靜多了。

他和祁陽的房子租在鬧市區，所謂的“鬧市”，也只是因為附近租房子的人很多，大家聚在一起形成的鬧哄哄的生活圈，和正常意義上的鬧市是不同的。

和他們一起租房子的大部分都是外來務工人員。在外讨生活的人大多沒有正常的上下班時間點，有淩晨兩三點出門擺攤賣早餐的，也有淩晨兩三點下了班回來休息的，即使大家都刻意把動作放輕放緩，但上下樓梯的踢踏聲、開門關門的乒乓聲、間或打招呼時壓着嗓音的問候聲，還有柏油馬路上車輛行駛的車轍聲……總能時不時響起，雖然不至于影響睡眠，但也不會讓人很舒服。

但吳家老院座落在胡同巷子的最裏面，雖然也在這座喧嚣的城市裏，但仿佛被罩上了一層隔音帳，除了大自然發出的聲音外，比如房梁因為年久發出的劈裂聲，比如風吹樹枝發出的呼鳴聲，比如蟲兒煽翅發出的唰啦聲等，人為制造的聲音幾乎聽不見，肖冊喜歡這種靜，閉上眼睛細細傾聽，瞬間就像是回到了鄉下老院子。

他沉浸在這種久違的靜裏，醒醒睡睡着過了一夜。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起床了，本意是想看看昨晚的雪下了多大，然後思考回去的辦法。

但推開房門的時候真被吓了好大一跳，他設想過雪下一整夜的情況，踩在雪地裏時鞋子會被埋進去，但現實卻比他設想的還要嚴重一些，不僅鞋子被埋了進去，腳踝也要被埋進去一小截！

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大的雪，如果在他和祁陽流浪的時候遇到這麽大的雪，肖冊心想估計他和祁陽會被凍死在那個落雪的冬夜。

他把房門關上，轉身跑到床邊，打算搖醒祁陽，讓他也看一看這奇觀，“哥，哥！你快醒醒，外面的雪好大啊！”

祁陽皺着眉把被子拉過頭頂不理他，雪有什麽好看的，當然是暖烘烘的被窩更有吸引力了。

一旦适應了之後，暖氣房确實舒服，呼吸間都是溫暖的味道，不像他們租的那間房子，脫衣睡覺和起床上班都是折磨，祁陽還沒睡夠，他要多享受一會兒。

肖冊怕把祁陽的起床氣招出來，看祁陽又蒙頭繼續睡了就不再管他，他自己則套上羽絨服跑院子裏去了。

當然不是去玩的，這麽大的雪必須要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清理幹淨，不然雪一化容易結冰，吳爸爸和吳媽媽都已經上了年紀，腿腳不方便，在冰上走路可是有摔倒的風險。以前在老家的時候，他奶奶都會趕在太陽出來之前把滿院子的雪清理幹淨，他打小就跟在奶奶身後做這些，經驗可是相當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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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冊記得掃院子的笤帚在哪放着，昨天收拾衛生的時候他已經用過了，但他不知道吳西南家有沒有鐵鍁，不用鐵鍁單憑一把笤帚的話，這麽老厚的積雪可不太好清理。

肖冊先是沿着連廊找了一圈，沒找到鐵鍁或者其他可以鏟雪的工具，接着他又踩着積雪跑到垂花門附近找了找，依然沒找到，他不知道在吳西南家的正房後邊還有一排專門用來存放東西的後罩房，而正門旁邊的倒座房又被上了鎖，無奈之下，他只能先用笤帚和那把小小的撮子來清理這滿院子的積雪。

那把撮子真不大，應該是專門用來清理煤灰的。

聊勝于無吧，有總比沒有好，肖冊不再多想，袖子往上一撸，就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他已經盡量把動作放到最輕了，但還是驚動了吳家二老，吳媽媽裹着厚厚的羽絨服快步走到他身邊，趴在他耳邊小聲說話，“我的乖，你咋起這麽早？也沒戴副手套，乖乖，這手都被凍成啥樣了，冰涼冰涼的。”

吳媽媽心疼的不行，把肖冊的手捧在嘴邊哈氣，想用這種方式幫肖冊暖手。

肖冊有點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感動，他也學着吳媽媽的樣子輕聲說話，以免吵醒吳西南他們，“沒事的阿姨，我都沒覺得冷，身上還出汗了呢。”

“手都涼成這樣了還不冷，乖乖，趕緊進屋，挨着暖氣片烤一烤。”吳媽媽說着就要推肖冊進卧房，但肖冊一直說沒事沒事等他把院子裏的雪清理完，吳媽媽拗不過他，只好小跑着幫他拿了一副棉手套過來。

棉手套看上去年代也挺遠，軍綠色的帆布縫制的，兩只手套中間還用一根長長的棉線連着。

吳媽媽看肖冊對棉手套感興趣，就笑着解釋，“這還是你小南哥上學那會兒買的呢，就戴過幾次，後來他不願意騎車上學了，就再也沒戴過。”

肖冊聽吳西南說過他上初中那會兒騎過一段時間的自行車，于是就感慨地對吳媽媽說，“這手套的質量真好，現在看着還像新的呢。”

“是啊，以前的東西質量都好，現在再想買這麽好的，難喽。”吳媽媽一邊說着一邊幫肖冊套上手套，手套不是五指的，有人幫忙的話，戴起來更方便。

肖冊和吳媽媽清理院子的同時，吳爸爸也把連廊下的煤炭爐子升起來了，上邊熬着稀飯，下邊烤着地瓜，沒一會兒肖冊就聞到了和米粥清香味兒混在一起的烤地瓜獨有的香甜味兒。

吳爸爸說等吳西南他們起床後再煎昨天晚上剩下的水餃，然後盛上一碟自家腌制的醬黃瓜，今天的早飯就先這麽安排。

吳爸爸一邊說肖冊一邊流口水，今天的早飯雖清淡，但他還是充滿期待，特別是煎水餃，他覺得光他自己就可以吃掉一大盤。

吳爸爸做完早飯後也加入了清理院子的行列中，三個人一起說說笑笑，院子清理起來就特別輕松。

當院子清理到一半的時候吳西南從客房出來了，可能是暖氣太熱的緣故，他剛出客房的時候臉特別紅，過了好一會兒才消下去

肖冊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裏還想自己剛才出房門的時候臉是不是也這麽紅。

有了吳西南的加入，等院子裏的積雪清理幹淨的時候太陽都還沒出來，肖冊長舒一口氣，這下就不用擔心結冰的問題。

院子裏的積雪雖然已經清理幹淨，但胡同裏的積雪還沒來得及弄，如果不及時清理，等下他和祁陽回去的時候就有可能需要溜冰走。

肖冊又有了新的擔憂。

但顯然肖冊的擔心很多餘，他的擔心剛起，吳爸爸就跑去敲左鄰右舍的大門了，他要喊他的老鄰居們出來一起清理胡同。

其他家鄰居都特別配合，只有被吳爸爸喊做“老孫頭”的那家不太配合，一直嚷嚷着吳爸爸太專政，說清理就必須立馬清理，都不給大家緩沖的時間。

吳爸爸哼一聲，“緩沖什麽？要不您再回去出個恭？真的是懶驢上磨屎尿多。”

老孫頭氣的吹胡子瞪眼，因為中風導致的腿腳不便也更加不便了，哆哆嗦嗦着朝着吳爸爸揚了一把雪。

吳爸爸老當益壯，立馬用鐵鍁鏟了一大塊雪回敬回去，老孫頭躲閃不及，一個趔趄之後差點摔進雪堆裏，還是他媳婦兒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才讓他重新站穩腳跟。

老孫頭的媳婦兒是個豁達的人，見老孫頭吃虧了也不惱，只笑着向吳爸爸賠不是，“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腦子糊塗，您當他說話是放屁就成了。”

周圍傳來一陣哄笑聲，吳爸爸這才轉過身不再說話，繼續投身到清理積雪的行動中。

肖冊看的稀奇，覺得特別有意思，但鑒于吳爸爸是長輩，他就想笑又不敢笑地，只好埋頭掃雪，忽然聽見旁邊傳來嗤笑聲，扭頭一看，吳西南已經快笑抽了，當然他也是低着頭，偷偷地在笑，瞧見肖冊看他，吳西南沖肖冊來了個wink，用嘴型告訴他，“倆老頑童。”

确實是，一對兒老頑童，肖冊和吳西南對視一眼，也忍不住笑開了。

吵吵鬧鬧間胡同就被清理幹淨了。

這讓肖冊更加喜歡這個胡同裏的四合院，住在四合院裏頭的人，人情味都特別濃厚，和他鄉下老家的感覺不相上下，一磚一瓦裏都充滿着讓人眷戀的煙火氣。

祁陽是最後一個起床的，安揚比他早起了一會兒。

肖冊留意過，安揚和祁陽出房門的時候臉都不紅，他也不确定自己出房門的時候臉紅不紅了。

他還注意到吃早飯的時候吳西南看安揚的眼神有點躲閃，和平時不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