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唐萌感受到了唐母身上恐懼的顫抖，和易感期alpha散發出的引導發熱的信息素不同，此刻唐父身上的信息素是在暴怒情況下逸散，能夠壓制弱者完全無法動彈，尤其是對永久标記過的omega而言。

唐萌有些無法想象唐母是怎麽走到他面前的。

——“小寶不怕，媽媽在這兒呢。”

可明明媽媽也很害怕。

“瘋的人是唐萌。”唐父氣得狠了，那洶湧的信息素完全沒有扼制的意思，反而愈發濃郁，他看着忤逆自己的兒子、溺愛兒子的妻子，“慈母多敗兒。”

濃郁的信息素宛如看不見的手捂住她的口鼻，每當唐父這樣指責時，唐母從不反駁。

她甚至會感到深深的自責。

因為唐父忙于工作，教育唐萌的責任就落在她一個人身上，她每天除了做做飯，就只有帶帶孩子，沒把唐萌教育好是她的錯，她該道歉。

可在幾乎要将她溺斃的天竺葵信息素裏，她嗅到了懷裏的玫瑰香味。

香甜的玫瑰花香。

那是浪漫馥郁的花香，能帶來所有美好的回憶。

她會和小唐萌一起去超市買菜，她不喜歡隔着星網選購菜品，她喜歡嗅味道，一個食物新不新鮮、适不适合做菜，她在現場只要一眼就能看出來、一下便能聞出來。

而小唐萌喜歡跟着她。

她給小唐萌買了複古的兒童車，每天出門前，她會教小唐萌一首詩、一支歌，甚至是一篇散文。

等買完菜回到家時，小唐萌就能一字不差完成她布下的所有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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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萌小時候很聰明，不過小孩子大腦發育不完全，每個階段都會有每個階段的思維漏洞，哪怕很簡單的問題總是想不明白記不住，哪怕說了一遍又一遍，依舊不長記性，有一次輔導功課她急了起來，沖這個孩子發了火，結果正好被丈夫撞到了這一幕。

“我娶你回來，是讓你在這個家當一個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親，你當初在學校的兒童心理學真的是優嗎？”丈夫點燃了一根煙，這樣問她。

她自然學過。

她明明知道所有科學教育唐萌的方法，知道該如何把唐萌養成一個好孩子，她怎麽能這樣去對待唐萌呢？

她看着一旁懵懂又隐隐藏着畏懼的小唐萌，一瞬間心如刀割。

那天她不受控地哭了很久，久到丈夫離開，久到房間裏重新只剩下了她和小唐萌。

抱着紙巾盒走過來的小唐萌，小心翼翼看着她，用稚嫩軟糯的聲音問：“媽媽哭是因為爸爸懷疑媽媽的兒童心理學不是優嗎？”

“兒童心理學這個功課給媽媽打分的應該是兒童吧？”

小手抽出一張紙巾，擦拭着她臉上難看的淚痕，小唐萌一邊擦，一邊認真道：“在我的心裏，媽媽是優。”

她怔怔地擡起頭。

小唐萌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是最優哦！”

不管她做得有多糟糕，不管丈夫有多不滿，她的小寶總是認為她是最好的媽媽。

可她的小寶分明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寶貝。

唐母抱住懷裏的唐萌，轉過頭，她一生中從沒反駁過唐父對自己的貶低，可此刻卻盯着暴怒中的唐修竹，一字一句道：“瘋的人是你，唐萌是最優。”

不是阿爾法認定的最優，是她心中認定的最優。

不管唐萌是alpha、beta還是omega，不管唐萌的精神力是S還是F，不管唐萌會不會駕駛機甲進入軍校……

都是她心中最好的唐萌。

唐修竹第一次對低眉順眼多年的omega妻子感到陌生。

不再溫順，反而如一只野外護崽的母獸。

煙頭被唐修竹掐滅。

宛如達到頂點的怒氣被理智壓下。

沒事。

他對自己說，不聽話的omega再标記一次就好了。

熄滅的煙被随手扔在了一旁，唐修竹一步一步走向他的妻子，正半跪在唐萌的椅子前，雙手都抱住已經長大的孩子，轉過頭死死盯着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生了一副很柔順的長相，脖子修長，四肢纖細，皮膚雪白，即便遮住臉，也像風雨飄搖裏只能依附于強者的浮萍。

從前他作為研究院的年輕研究員，處于一個alpha易感期最容易影響理智的年紀，急需要找一位omega伴侶建立關系。

因此，哪怕是正在參與一個重點研究項目的他，也被研究院丢了出來，給了他一個優先級別最高的任務:結婚。

合适的伴侶比什麽抑制劑都重要，而他從事的工作需要極致理智，再優秀的抑制劑也有極小的無效概率，AO結合卻能換來他長久的理智。

他将自己對伴侶的要求列成表格，提交給了omega學院。

很快，omega學院将符合他要求的所有omega的文檔，按照信息素匹配度從高到低依次發給了他。

他花了一周時間和每一個omega約會，列表，分析優劣。

在最後的第七天選擇了她。

第八天，他們結婚，他永久标記了她。

在那之後，他再也不需要為alpha的易感期困擾，他逐漸成為一個研究項目的負責人，他步步高升，而他的妻子只需要依附于他，就可以享受他攀升得到的優渥資源。

他從沒在金錢上虧待過她，也不會因為她的諸多不足厭棄她。

在研究不忙時，他還會為這個omega挑選禮物。

到了他這個位置，有更年輕漂亮匹配度更高的omega對他示好，但他從未接受過。

哪怕他總是忙于工作，但為數不多的閑暇時間，他都給了這個omega，這個家，而現在，這個完全依附在他身上的omega卻開始指責他——

“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

含淚的眸子。

顫抖的身軀。

膽大包天到指向他的手指。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無力的手掌，微微一拉，就把這個omega從地上拉了起來。

淚水從那雙眼裏不斷流出，像水生植物從潭裏拽出時，葉面滾落的水珠。

他只用一只手就按住了不斷掙紮的纖細身軀，什麽力氣都沒有，哪怕歇斯底裏發瘋，對他來說也只不過是被微風細雨拂面。

“你瘋了嗎？！”連聲音都抖得厲害，“唐萌還在這裏！”

向來古板、遵循嚴格AO大防的alpha卻恍若未聞，輕輕低下頭，嗅到了從妻子身上傳來的淡淡蓮花香，濕漉漉的水汽夾雜着清幽的花香。

淚珠砸在他的身上，像水滴從花瓣流下，滴濺在深幽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漣漪。

他向來是一個追求高效率的人。

當年omega學院給他按照匹配度由高到低依次發來四個omega的檔案時，這個omega排在最低。

後來他花了四天時間給那四個omega由高到低排列時，這個omega依舊排在最低。

信息匹配度不是最高的。

長相不是最漂亮的。

omega級別不是最高的。

家境不是最好的。

性格不是最讨喜的。

課業不是最優的。

……

綜合條件也不是最好的。

可他最後還是選了這個omega，也許是那一天，在那場無趣的約會即将抵達尾聲時，天空中下起了一場細密的雨。

一直低着頭不怎麽說話的omega感受到了雨滴的落下，茫然地擡起頭，露出那張雪白秀美的臉龐。

提前查過天氣預報的他打開包，取出一把便攜式雨傘。

水滴落在了那張雪白無瑕的臉上，從微紅的眼尾蜿蜒而下，于微尖的下颌落下，落在那修長的脖頸，沒入雪白的領口。

他撐開了漆黑的傘面。

帶着水滴的omega第一次靠近他，躲在他的傘下，宛如被風雨吹動的浮萍。

哪怕他們站得那麽近，她還是低着頭。

那是他們的初見。

他想标記她。

此刻的唐修竹低下頭，靠近那散發出誘人香氣的腺體，那是漂泊在水面的蓮花，應該采撷下來，放在家中精美的花瓶裏，他張開嘴，不顧懷裏omega強烈的抗拒——

“嘭！”

他聽到了巨大的轟鳴聲，聽到什麽東西嘩啦啦破碎的聲響，劇烈的疼痛從整個後頸至後腦勺，尤其是脆弱的腺體位置傳來，他感到眼前一陣發黑，看到世界天旋地轉，看到妻子震驚的視線，看到高高舉起的破碎花瓶……

黑暗吞噬了他全部的世界，他閉上眼，暈倒在地。

唐萌抱着對唐父的後腦勺和後頸來了一擊的花瓶，雙手微微發顫。

在看到唐父要強行标記唐母那一刻，一種強烈的情緒占據了唐萌的大腦，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恨意，又或者是比這些更為強大的力量，想要保護的愛——支配了唐萌的身軀，他仿佛一瞬間變成了一個無比強大的alpha，燃燒着勃勃的戰意，擁有撕裂一切的力量。

大腦沒有經過思考，他的身體自己拿起了沉重的花瓶。

高高舉起、抓準時機、找對角度，他的直覺是如此适合戰鬥，他就那樣砸了過去！

直到唐父倒下的那一刻，唐萌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alpha的體質遠優于omega，但腺體對alpha來說也是弱點，在重擊之下，很容易暈過去。

在現實中沒有機甲抹平alpha和omega的體質差異情況下，唐萌是很難成功的，不過唐父對唐萌毫無防備，估計從未想過自己的omega兒子不僅敢還嘴，還敢還手，再加上唐父剛才急于标記唐母，沒有注意周圍情況下，竟然真的讓唐萌打中了腺體。

第一次砸alpha腺體沒什麽經驗的唐萌也不知道自己下手輕重，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表情一片空白地将花瓶放回餐桌，而後蹲了下來，伸手試了試唐父的鼻息。

嗯，沒死。

地上又是一道人影倒下，是吓到腿軟的唐母，她茫然地看着唐萌，臉上是震撼、無措、惶恐、擔憂種種交織在一起的複雜神情。

她似乎想要對唐萌說些什麽，可剛剛唐萌那一砸，仿佛擊碎了她的語言組織能力，讓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其實唐萌的腦海也是懵的，混亂成一片。

可他卻看起來鎮定極了。

他也必須要鎮定。

他看着四周散落着的花瓶碎片，看着很容易就會被碎片割傷的媽媽，唐萌深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牽住唐母的手，就像唐母牽住兒時他的手一樣，用屬于成人的音色緩緩說:“別怕，媽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