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春生家裏沒有冰箱,有些容易壞的水果今天不吃完放到第二天肯定就不新鮮了,也影響口感,為了不浪費兩人只能分着吃,你一顆西梅我一顆李子,吃完兩人都有些吃撐了。
強烈的飽腹感讓春生因大腦缺氧而兩眼發直,面容又困又呆,男人伸出五指放在他眼前揮了揮也沒見他有太大的反應。
“春生,你困了嗎?”
聽着耳邊低沉溫軟的聲音,春生露出憨甜的傻笑,“晚晚,你的聲音真好聽。”
男人微微一頓,也跟着笑,“要出門散步嗎?消消食。”
春生勉強提起一點精神,跟在男人身後走出家門。
靜海市的夜晚幾乎看不到星星,因為這座城市太亮了,巨型的廣告牌和霓虹燈,打在夜幕上的燈柱,這建立在高昂電費上的一切都将夜空映得微白,隐匿無數繁星。
春生從小就待在靜海,從靜海市的福利院到西角路,他至今為止的人生有太多找不到星星的夜晚,靜悄悄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這世上有一種絕對的安靜是傾聽電流聲,在沒有晚晚的紅磚水泥房裏,春生度過了許多個這樣的夜晚。
對于不自知孤獨的人來說,家裏的聲音和溫度是最珍貴的,春生對此的幻想朦胧沒有畫面,既無聲又冰冷。但晚晚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境況,他讓幻想變得具象,他可以傾聽,也可以用眼睛看見,他甚至可以伸手觸碰。
只不過雖然近在眼前,他卻不敢伸這個手,因為他的手太髒,被磚塊和水泥袋磨出的繭太多,用多少香皂都沒辦法徹底洗幹淨,洗出一雙不那麽粗糙的手。
男人漫步在前,并不知道走在身後的春生腦袋瓜在想什麽,他只是在認真地散步消食,專心致志地做這一件事。
他們繞着西角路昏暗的街巷走,走過或是亮着燈的門窗,又或是空着沒有住人的屋子。走了一大圈,走得春生兩眼清亮,不複剛才吃飽時連視線都是發直的呆滞。
男人見了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現在還困嗎?”
春生傻笑搖頭,“不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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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這樣?”
“沒有。”春生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不吃那麽飽的。”
他幾乎沒有吃過這麽撐,所以也是第一次吃完飯後身體乏累犯困成這樣。
男人推開漆紅鐵皮門,走進屋內摘下腕上的表帶,輕聲問:“春生,有沒有我能穿的衣服?”
春生怔怔地看着男人,好像沒聽清他的話。
男人解開了黑襯衣領口的紐扣,露出曲線優美的脖頸,皎白膚色與成熟的喉結豔出攝人心魂的性感,極昳麗英俊的眉眼緩緩舒展開煙雨般霧蒙蒙的溫柔,像一杯度數極高的酒,只一個舉手投足就能醉倒春生。
“我快一天沒洗澡了,只用毛巾擦身體還是不行,我想洗個澡換身衣服穿。”
春生看着他解紐扣,心跳如擂鼓震響,砰砰跳得他有些害怕,腦子一片空白地轉身去翻出一件寬松的棉背心和短褲給他。
男人接過,棉背心勉強能穿,但是短褲不行,他的身材和春生相差太遠,沒有可能穿進去。
“有再大一點的褲子嗎?”
春生眼巴巴地搖頭。
“那長一點的衣服呢?”
春生有些難堪地低下頭。
男人輕輕一嘆,“春生,我沒有嫌棄你,只是你的衣服對我來說有些小了,如果沒有合适的褲子,我可能要光着腿出來,你可不要罵我流氓。”
春生聞言擡起臉猛搖頭,“我不罵人的。”
“好吧,那你明天回來可以給我帶一條新的內褲嗎?”
春生用力點頭,恨不得把這句話刻進心裏。
男人拿着那件背心走進衛生間,春生家裏沒有熱水器,只有燒水棒,這東西有一定危險系數,男人不想使用。
現在夏季天熱,洗冷水也不是一件那麽難以忍受的事情,他就用自來水随意沖了沖,沖得身體清爽幹淨,忍耐許久的不适感終于消散了。
十分鐘後,他濕着頭發,帶着一身泛涼意的水汽走出來。
春生扭過頭,只看了他一眼就紅着臉匆匆轉開視線。
他給男人的棉背心确實小了,小到穿在男人身上緊繃得他胸肌輪廓和腰線弧度都清晰可見,黑色平角內褲下是雙筆直修長的腿,從漂亮的肌肉線條和紋理來看,不難看出身體的主人有良好的健身習慣。
男人頭頂毛巾走到床邊坐下,見春生蹲着,頭低得都快埋到地上了,心覺好笑,“我有的你也有,不用不好意思。”
春生滾燙的臉頰埋在臂彎裏,露出的耳廓通紅得像熟透的蝦,“可是……”
“嗯?”男人沒有聽見他可是之後的話,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看着他,“你說什麽?”
春生兩手捂緊眼睛,“你太好看了,我覺得我不能看你。”
男人一愣,脫口而出,“為什麽?”
春生不知道有一個詞彙叫做“亵渎”,他沒有辦法表達他看見男人嫩筍般皎白皮膚時不聽話的心髒,也說不清當下自己這種想看得更清楚一點又不敢看怕被發現的羞怯,像懷春的少女。
他嘴唇嗫嚅了兩下,沒說出什麽來,紅着臉站起身,“我要洗澡了。”
“嗯,去吧。”
春生洗澡的時間比他長許多,長得男人開始意識到他可能是把衣服也一起洗了時,春生已經抱着盆洗好的衣服出來了。
屋外有一條晾衣繩,就懸在窗戶前。春生拿出衣架把洗好的衣服挂在上面,包括了男人的襯衣西褲。
春生晾衣服的時候他就站在窗前看,能清楚看見外面的人仔細又小心地對待他的衣服,生怕皺了,生怕洗得不夠香,晾好了還要再三确認不會被風吹掉,然後才一步三回頭地抱着盆走回來。
反倒是他自己的衣服晾得歪七扭八無所謂。
等春生進屋,男人已經轉身坐回床邊,他的頭發在毛巾擦拭下已經幹得差不多了,而才洗完澡沒多久的春生頭發還是濕漉漉的。
他朝放好盆的春生招手。
春生不解地走過去。
“低一點,蹲下來。”
春生聽話地蹲在男人腿間,他還沒明白為什麽晚晚要他蹲下,一條毛巾已經輕柔地覆在他的頭頂,手指力度恰到好處地幫他擦拭頭發,就像他被辣椒味嗆到的時候,那張貼在他口鼻上的手帕一樣。
好似在将春生年輕青澀的心髒輕拿輕放地掏出來,塞進自己的胸腔裏,于是就連跳動的頻率也只能交由給他。
“頭發一定要擦幹了才能睡覺,不然會頭疼。”
春生呆呆地聽着,眷戀不舍地追随餘韻還留在空氣的尾音。
他哪裏能懂?
他什麽也不知道,就算一腳無知無覺地踩進去,踩出溫暖的鮮血來也不覺得疼。
男人不厭其煩,一遍遍幫他擦拭頭發,擦到半幹才停手,以五指為梳探進春生發質柔軟的發根,他本意是想檢查一下看看發根幹了沒有,但這出乎意料的觸感讓他不由多摸了幾下。
“春生,你的頭發好軟,像小貓小狗的肚子。”
春生腮頰紅紅地擡起臉,漆黑的大眼睛濕漉漉的,像浸在清澈溪水裏墨黑的鵝卵石,是幹淨的,也是專注的。
這猝不及防的對視讓男人心跳重重漏了一拍,一向平穩的節奏竟在這一秒裏失了衡。
兩相對視,無聲勝有聲,春生怯生生地垂下眼睛,難為情地低下頭,沒舍得讓探在他發根的手指收回去。
他聽到頭頂有一聲不太自然的輕咳,在當下有絲難以掩藏的刻意。
男人緩緩收回手,面容有一絲尴尬地轉過臉,“擦好了。”
春生擡手自己摸了摸,也挺難為情,嘴唇嗫嚅着,“謝謝。”
“……起來吧。”
“喔喔。”春生急忙站起來。
但他忘了自己蹲得太久,這一下起身起快了,全腦供血不足導致頭暈眼黑,清瘦的身形一個踉跄,若非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難說春生會不會一頭栽到地上。
男人心有餘悸地扶緊春生的手腕,“沒事吧?”
春生憨笑着搖頭,“沒事了,剛才突然看不見了。”
“因為我讓你蹲太久了。”男人松開他,側身拍了拍床沿,“過來坐。”
春生聽話地走到他身邊坐下,和他的肩頭距離不足一個拳頭。
沒有電視,沒有音樂,也沒有人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選擇早點睡好像就是唯一能做的。
“早點睡吧?”男人問。
春生低着頭嗯了一聲,嗯完了卻坐在原地沒有動。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該睡在哪裏,要繼續坐在地上睡嗎?晚晚還願意和他摟着睡嗎?
他不确定,所以就沒有動。
直到男人側身,“春生,今晚你睡在裏面。”
春生聲音低低應了聲好,脫了鞋往裏爬,視線愣是沒敢往上擡,生怕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這張單人床春生買的時候其實特意往大了買,怕買小了還得花錢換一張,但眼下這張床就算再大一號也不夠他們兩人睡,就像男人早上時說的,床太小了,不抱着一定是會摔下去的。
春生側身面對着牆,為了給晚晚騰出位置,他盡力把自己縮得小小的,可他再怎麽縮也是一個人,不會變成一張紙。
男人只要躺下了,熱乎乎的體溫頃刻貼上他的後背。
春生被他的氣息燙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睜大雙眼,屏住呼吸,一動也不敢動,他的心跳又跳得好快了,快得他有點害怕。
“晚,晚晚……”
“嗯?”
男人健碩的手臂自然而然地從後環上他的腰身,好像從後面抱住了他。春生是天生小骨架,該長身體的時候營養沒跟上,人瘦腰細,細得男人兩只寬大的手掌能輕松掐住他的腰。
只是從後摟着他這個動作,俯視着看很像他縮在男人懷裏,不那麽單純,像摟着情人。
春生喉嚨像被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
他不吱聲男人好像也知道了他的意思,聲音含水般溫柔,有點點模糊,好像呢喃。
“我不抱着你就要摔下去了。”
“啊?那你抱緊一點。”
一聽他會摔下去春生也不害羞了,有些粗糙又有些溫暖的手掌心扶住了環在腰上的手腕,“你可以再睡進來一點。”
“好。”
睡在外面的身體往裏蹭了一下。
平角內褲包着的那一團沉甸甸的肉也重重蹭了一下春生的臀。
“嗯~”
貓叫一樣的呻吟從春生喉嚨裏溢出。
兩人都驚了。
男人露出了極罕見的慌亂,“抱歉,我讓你不舒服了嗎?”
春生埋着臉沒答,身體細細發抖。
他也是男人,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是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的,因為他也有。
他羞得渾身發顫的原因是為了自己那聲奇奇怪怪的嗯。
他不太懂,但那真的聽着好奇怪好奇怪,他覺得自己沒有臉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