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魏老爺子說完房間陷入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魏昶晖被訓得啞口無言,瞥見老爺子布滿皺紋的臉上冷硬的表情,方才如夢初醒般,好像讓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不光是把滿腔怒火澆沒了,也把他整個人澆得遍體生寒。
魏家那麽多的子孫裏,魏老爺子唯獨最偏愛魏庭之,不光是自己順着他,還要求其他人也一樣。
他今天因為兒子動了火氣,只想着一定要幫兒子讨個說法要個公道,卻忘了在魏家誰都越不過魏庭之在魏老爺子心目中的地位,他此刻站在這對魏庭之破口大罵,罵他六親不認沒有一個長輩該有的樣子,這難道不是在打魏老爺子的臉?
魏庭之兩歲就養在魏老爺子身邊,二十二年過去了,他連放魏庭之出國讀書都不願意,七年前落下的心病讓他唯恐這剩下的一個也保不住,對魏庭之千依百順不管是出于補償還是自己養大的看着寶貝,魏家上下無不驚羨嫉妒。
別說魏庭之今天只是拖水管教訓了一下幾個堂侄,他就是再過火一些在魏老爺子看來那也是小打小鬧,沒有什麽嚴重的。
魏昶晖此刻遍身的寒意既是因為老爺子的過分偏心,也因為自己竟然一時怒上心頭在老爺子面前罵了魏庭之,萬一魏老爺子因此對他生出什麽成見……
所幸魏老爺子不滿歸不滿,但也沒有真的動怒,他見魏昶晖下不來臺,念着不管怎麽說他也是自己的孫子,魏庭之在這件事上也确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便緩和下臉色,“行了,庭之那裏我會去說的,子睿幾個孩子受委屈了我也心疼,生日禮物一會兒我讓人送去,你們也好好安慰安慰孩子。”
臺階都放到腳下了,魏昶晖也只能順着往下走。
魏昶晖離開時,林羨正好看見了他臉色陰沉地走出來開門上車的樣子,不過魏昶晖沒看見他,黑色轎車在寬敞的前院空地上掉了頭,沒多久就連車尾都看不到了。
林羨若有所思地敲開魏庭之書房的門,聽見裏面的人冷聲說了句進來才敢擰開門把手推門進去。
窗明幾淨的書房裏,午後慵懶的陽光透過一塵不染的窗戶落在書架上,斜着打落一長條溫暖的光線,精裝書本的書脊連顏色都與深色系的書架配合得恰到好處,将整個書房的風格調整至與魏庭之氣質相符的冷淡。
見有人推門進來了,魏庭之只是微微偏頭看了一眼,又轉過臉繼續翻手裏磚頭厚的書,“什麽事?”
林羨反手關上書房的門,“我看見魏昶晖走了。”
魏庭之沒有什麽反應。
林羨便換了個話題,“我送春生回房間的時候和他聊了幾句,他不知道你叫魏庭之,他對你的稱呼是晚晚,因為他撿到你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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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晚了,因為魏庭之失去下落的前一天晚上,十一點他就趁着所有人沒注意離開了宴會廳,酒店的攝像頭最後一次拍到他的身影是他獨自一人走進夜色。
等他們發現魏庭之不見時,他身上的定位信號早就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為什麽要離開宴會廳,等意識到徹底失去魏庭之的聯系才反應過來他的身體已經被另一個人格奪取了。
這種事情早就不是第一次發生,但失去魏庭之信號是第一次,這意味着什麽都有可能發生。沒有人不害怕,因為魏庭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也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林羨也慌,但他沒忘記自己該做的事情,一邊瞞住魏家所有人,一邊全力尋找魏庭之,直到兩天後的早晨魏庭之的信號恢複。
真是鬼才知道他那兩天是怎麽過的,林羨心裏重重嘆了一聲,“他對我有防備心,似乎很抵觸跟我說那些和你有關的事情,我感覺你去和他聊聊應該能問出更多。”
魏庭之聞言緩緩阖上手裏的書放回原位,看向林羨,“他為什麽抵觸?”
“我不知道,我再問他不願意往下說,我總覺得你去問效果會比我問更好。”
“為什麽?”
林羨讓他問得一怔,“什麽為什麽?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他難道不是因為你才願意待在這沒鬧着要回家?”
魏庭之回想了一下那雙狗狗眼,不合時宜地想确實看着挺聽話的,安靜,不吵鬧,被他那些不像話的堂侄欺負成那樣也只是安安靜靜地蹲在地上不吭聲不反抗,好像誰都能欺負他,好像他怎麽樣都不會生氣。
魏庭之垂眸沉默不置一詞,直到林羨離開了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特別的反應。
到了晚上。
魏庭之和魏老爺子一起吃了晚飯,老爺子近段時間忽然很操心他的婚事,總是要見縫插針地誇幾句韓家的女兒,要他邀請韓妍妍來家裏喝下午茶。
魏庭之沒答應,魏老爺子也不想折騰得他對韓妍妍心生反感,提了兩句見他沒反應只好作罷。
晚飯後他從魏老爺子那兒回了書房,處理完幾封郵件就聽見有人敲門,這個時間點林羨早就回去了,此時能敲響這扇門的只有私宅裏的人。
魏庭之沉吟了片刻,“請進。”
書房門外站着的是在魏家待了快二十年的老傭人。
魏庭之看着對方,“什麽事?”
“先生,住在老屋那邊的客人發高燒了。”
魏庭之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人渾身濕透的模樣,倒不是很意外,“去叫醫生過來。”
老傭人得了他的準話才敢去給醫生打電話。
半小時後,黑色轎車送來了魏家的家庭醫生,醫生提着藥箱快步走上樓梯,女傭人則是走在前面為他帶路。
沒想到推開房門後,房間裏竟然空無一人,床上的被子讓人掀開了,只留下一個凹痕說明不久前這裏确實躺了一個人。
家庭醫生奇怪地左右看了看,“病人呢?”
看見房間沒人女傭人也慌了一秒,但她很快鎮定下來,走到床邊趴在地上,出乎意料的,床底下也沒有人。
“天啊!”女傭人慌慌張張地站起來,又跑進了浴室,然後白着臉走出來,“他不見了!”
家庭醫生疑惑地看着女傭人,“你不是說他發高燒了?發高燒了還有力氣到處走?”
“确實發高燒了,我摸他額頭特別燙,量了體溫都快39度了。”女傭人語速飛快地說完,轉身就往房門外跑,找人趕緊去通知魏庭之。
一聽本該好好躺在床上的人不見了,老傭人也只能硬着頭皮去敲魏庭之的房門。
那時魏庭之剛洗完澡,頭發還是濕的,身上只裹了件雪白的浴袍,他微擰着眉有些不悅,“又怎麽了?”
“先生,那個客人不見了。”
魏庭之微微一愣,“不見了?”
“是,房間裏沒有人,床底下也沒有。”
魏庭之面色發冷,“那就查監控。”
“這……先生,老屋沒有監控,其他地方的監控并沒有拍到那個客人。”
十幾年前蓋的房子,後來也沒有人去住,自然沒有安裝監控的必要。
魏庭之蹙眉往外走,老傭人緊跟其後,去老屋的路上能看到很多傭人在找人的身影。
這座宅子實在太大了,沒有人住的空房間也多,夜幕下仿佛沒有盡頭的花園裏還能看到手電筒的光束,這私宅裏一半的傭人和保镖都出動了,可到處都找不到春生的身影。
沒有人看見過他,也沒有人知道他一個發着高燒的人怎麽有力氣跟那麽多人玩捉迷藏。
魏庭之濕着頭發,只穿了件浴袍疾步走過露天廊道,穿過幾面花牆。
花牆之後就是春生在住的老屋,裝潢風格古樸典雅的扶手樓梯之上是一條深長的走廊,完全不符合魏庭之審美的花色地毯走到中段就是春生所在的房間。
房門後是家庭醫生坐在椅子上看手機,見魏庭之進來了他連忙收起手機站起身,“魏先生。”
魏庭之對他微一颔首,走到床邊低頭看上面已經淡了一些的凹痕,把手伸進去也幾乎摸不到什麽暖意,好像留下凹痕的人已經走了有一會兒了。
魏庭之心煩意亂,于是面上神色更冷,他轉身走進空無一人的浴室掃了眼,又把房間裏厚重的窗簾拉開。
家庭醫生很費解他的舉動,因為很明顯這間房間裏除了他們倆以外沒有第三個人,再說了要是人藏在浴室或是窗簾後,那他們早就找到人了哪裏用得着驚動他?
但魏庭之好像就不信這個邪,非是要把看似能藏一個大活人的地方找一遍,可确實哪都沒有人。
魏庭之在大床邊上轉了一圈後,看着床上痕跡又淡了一些的凹痕火氣上來了,心裏暗罵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這人哪裏聽話了?
聽話的人會在發着高燒的時候逃走藏起來嗎?
是壞孩子啊,只是眼睛看着乖而已。
魏庭之擡起一只手臂,将半幹落在額前擋住眼睛的發絲以指為梳梳到腦後,眼尾漫不經心地掃了眼浴室方向,那裏的牆上挂着一面當做裝飾品的鏡子,鏡子裏能看到剛才他沒有走進去的角落,那裏有一個很小的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