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魏庭之聲音不大,可異常冰冷的兩個字落在一群小孩兒耳朵裏比驟響的驚雷還要讓人恐懼,年齡小點的被吓得想哭又不敢哭,只能低頭抓着自己的衣服褲子,忍哭忍得身體微微發抖。

春生站在一旁人沒抖但是手在抖,也不知道是疼得發抖還是別的原因,他手裏捏着的兩塊電池試了幾次都沒辦法塞進電池槽裏,因為泡泡機的電池槽已經被摔壞了,這種程度的損壞與其去修複它倒不如換一把新的,但春生沒有新的,他只有這一把泡泡機,壞了就沒有了。

他還沒玩夠呢。

大概是意識到泡泡機真的被摔壞了,已經沒有辦法再玩了,春生不再試着把電池塞進電池槽,只是表情悲傷又落寞地捧着他的加特林泡泡機,心疼地摸着上面被摔得塑料片都找不見的缺口。

魏庭之把他的傷心都看在眼裏,心頭的怒火也随着密密麻麻泛在胸口上的刺痛上升到了一個平時幾乎沒有到達過的水平面。

十分鐘後。

魏庭之坐在北歐風真皮沙發上,春生抱着被摔壞的泡泡機站在他身旁,茫然無措地看着那些穿黑西裝,身材高大魁梧的保镖們一人抓着一個小男孩兒的左手,手握戒尺的女傭們就站在保镖正對面。

這架勢,就是再想繼續忍不敢哭的也終于忍不住了,率先被吓得哭出聲的就是一個模樣七八歲的小男孩兒,他咧嘴嚎啕大哭,吃糖吃出來的黑色蟲牙藏也藏不住。

魏庭之沒有理他,淡聲道:“春生數數。”

“啊?”

“數數。”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春生還是聽話地開始數數,“1、2、3。”

他數數的聲音不大,和他平時說話的語調和語氣沒有什麽不同,聽着軟軟的。

可他數到3之後就閉上嘴不敢再往下數了,因為他發現他數數的時候,女傭們手中的戒尺呼呼地往小男孩們的手掌心打,他數一下打一次,啪啪啪三聲脆響聽着都疼,春生的心都跟着抽抽,好像這戒尺打在了他身上似的。

而這緊随春生數數節奏的三下飛快打完,一字排開站着的小男孩兒好像這才反應過來,猛然爆發出能把屋頂掀翻的哭嚎,成串的眼淚像壞掉的水龍頭啪嗒往下掉,哭得好像不是被用戒尺打了手心,而是被刀子扒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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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讓他們吓得倒退半步,眼神怔愣地看着他們拼命掙紮想把手從保镖手裏抽出來的模樣。

魏庭之不為所動,“春生繼續數。”

春生扭頭看向魏庭之,但魏庭之沒有看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這些哭喊尖叫的男孩們,好像這些孩子和他沒有一點血緣關系。

不知道是不是被魏庭之冰冷的側臉吓住了,春生不敢數也得數,硬着頭皮顫着聲,“si,4……5……”

他每數一下耳邊就會響起戒尺的呼嘯聲,之後便是一聲脆響地“啪——”

春生聽得很害怕,數到7就不肯再數了,他哀求魏庭之,“魏先生,別打了,泡泡機已經壞了,打他們也不會好的。”

魏庭之沒有勉強春生繼續數,只對女傭們颔首,意思就是不數數了,繼續打。

女傭們領會他的意思便繼續揮起手中的戒尺,這下沒春生給他們數着他們吃的苦頭更多,魏庭之沒說停沒人敢停下來,保镖們也只能死死按住他們的左手,因為右手還得留着給他們寫作業。

短短幾秒,魏子睿等人就挨了十下。

春生看他們哭得直跳腳,實在看不下去了,對魏庭之說,“魏先生你別生氣了,再打要流血了。”

魏庭之看向他,“你不是也流血了?”

春生低頭看自己的手,“這是摔的。”

“怎麽摔的?”

“就這樣。”

魏庭之問了春生就給他演示一下自己是怎麽摔到草坪上的。

魏庭之看着他,“你站着摔?”

“我是站着的,可是有人在後面推我,然後我就這樣摔出去了。”

“誰推的?”

春生讓他問得一怔,茫然搖頭,“我不知道。”

魏庭之輕擡手,女傭們立即停止動作,男孩們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手掌心通紅一片像能滴出血來的。

而在一片嚎啕哭聲裏,魏庭之不大的聲音依然清晰,“誰推的他,自己站出來。”

男孩們哭得撕心裂肺都沒忘了害怕魏庭之,有人先舉手指魏子睿,一看有人指了,其他人也跟着指,一時間,一根根小手指齊刷刷指向魏子睿。

魏子睿也哭,他長那麽大第一次挨手心,疼得像火烤,從小嬌生慣養的人哪裏受過這種罪,他又生氣又委屈,哭聲尖叫,“我要告訴爸爸!告訴爺爺!告訴曾爺爺!”

春生見狀急得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了,他想勸魏子睿別說話了,魏庭之已經很生氣了,他再說這些話惹他生氣那不是還要繼續挨打嗎?!

一旁從頭至尾不發一言的林羨看到這也覺得十分頭疼,但卻沒有任何辦法。

直到手杖落地的篤篤聲從二樓傳來,聲音由遠及近,變得越發清楚。

聽到這聲音的人除了魏庭之外,所有人都不由仰起頭往二樓方向看,紅木雕欄旁站着一個頭發雪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金色滾邊,黑色真絲面料的睡衣質感如水般柔滑,穿在目測身高超過一米八的老人身上即使他早已進入耄耋之年,良好的儀态與健康的體魄還是讓他生出不怒自威的威嚴,有些渾濁的眼珠掃視一樓時仿佛一只老去的鷹在巡視領地,将底下衆人的反應盡收眼底。

而那道銳利的視線只有落在魏庭之身上時才柔和下來,“庭之,怎麽發那麽大火?子睿幾個孩子又惹你不高興了?”

魏庭之沒有說話,幾個孩子一看救星來了都忍不住了,哭着喊曾爺爺。

魏老爺子雖然偏心魏庭之,但曾孫和曾孫女們他不是不喜歡的,一看幾個孩子哭得這樣凄慘,一個個手心通紅,不由嘆氣,“庭之,打也打過了,消消氣吧,今天爺爺生日,想一家人高高興興吃個飯。”

魏庭之臉色雖然仍不好看,但聽了魏老爺子的話後還是讓保镖松開他們,幾個孩子頓時如蒙大赦,扭頭就往樓梯上跑,一連串腳步噠噠地跑到老人身邊,嗚咽着給他看自己被打紅的手心。

魏老爺子什麽也沒說,只是摸了摸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孩子烏黑柔軟的頭發,帶着他們離開了。

一樓的保镖和女傭們在看到魏庭之點頭後才散去,林羨也跟着走,只是沒多久他又走了回來,手上多了兩樣東西,一個家用藥箱,還有一個新的加特林泡泡機。

在林羨幫他處理傷口的時候,春生一直忍不住去看那新的泡泡機,坐在一旁的魏庭之就這麽盯着他看,等林羨給他處理好傷了才冷聲譏諷他。

“你多大了?被幾個小孩欺負,還不止一次。”

春生低頭不語,蔫得像被雨水澆透的花骨朵。

林羨一邊收拾碘伏藥水一邊輕笑着說,“你喜歡泡泡機讓庭之再送你一個就好了,用不着去追他們,他們啊就是想要有人追着他們跑才去搶你的泡泡機,你只要不理他們就沒事了。”

春生嘴唇嗫嚅着說:“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東西,那是魏先生給我的,我不想被他們搶走。”

“可他們還是搶走了。”魏庭之淡淡陳述事實。

春生似乎也覺得挺抱歉的,“對不起魏先生,我沒保護好。”

魏庭之緩緩閉了閉眼,“回房間。”

春生老老實實站起來就走。

“東西也拿走。”

春生便又走回來抱起新的泡泡機,“謝謝魏先生。”

林羨默默注視春生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過臉看向魏庭之,笑着說,“你們的感情越來越好了。”

魏庭之冷冷掃了他一眼。

林羨聳了聳肩,“難道不是嗎?我感覺你挺在意他的。”

“我什麽時候在意他?”

“不在意你為什麽幫他出頭?又為什麽要發火?”林羨對上他冰冷的視線,聲音溫和清晰,“魏子睿這幾個孩子頑劣也不是一天兩天,你以前什麽時候管過他們?可春生來了之後,你兩次教訓他們都是因為春生,就算第一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老爺子‘先斬後奏’你心裏有氣,但這第二次你總不能否認了吧?”

“如果你不是在意他,那你剛才在做什麽?又為什麽一開始要春生數數?”

魏庭之望着他的漆黑眸子如一潭死水,無波無瀾卻幽深不見底,“你覺得這是因為我在意他?”

“我想不到更好的解釋。”

“更好的解釋?我只是不喜歡小孩子,太不像話我就替他們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魏庭之神色淡漠地從沙發上站起來,随手整理了一下袖口,“至于春生,他是什麽人?我為什麽要在意他?”

林羨被他問得說不出話。

“不要以為你很了解我,林羨,下不為例。”

魏庭之話裏濃濃的警告讓林羨心下一驚,“抱歉。”

但魏庭之沒有再理會他,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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