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實在是太晚了,姚璐璐安排曹生在客廳的沙發上睡一夜。她從卧室拿了一條空調被給他,并且貼心地将空調溫度調低。回房間後,她特意将自己的房門反鎖。不管外面的人是什麽牛鬼蛇神,保存着一份防備心總是沒有錯的。
曹生躺在沙發上,柔軟的觸感比起後勤醫務帳篷的泥地還有木板牆是好上太多了。身上蓋着舒适的薄被,他盯着陌生的天花板,腦袋裏昏昏沉沉又空空蕩蕩。他能辨別出姚璐璐沒有騙他,她的确是獨居的單身女子,并且這裏也不是他生活的那個1937年。到底是怎麽來的?他想不通。他甚至想到,也許自己已經是死了的,這一切不過是幻境。越想越亂,他搖頭閉眼,想着睡一覺吧,也許醒來一切都正常了呢?
第二天清晨,七點半的鬧鐘,王璐璐拿過手機把鬧鈴按掉。本能地還想要賴床的她,忽然想起家裏還有一個陌生男人,趕緊從床上跳起來。她把門鎖打開,看到客廳裏已經沒有人了。她趕緊去檢查大門,發現也沒有打開的痕跡。
回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看到桌上還擺放着昨天晚上的泡面碗和可樂,這證明着昨晚的确是有人來過的。她撿起滑落在地上的空調被,把它團了團想着一會兒洗掉。她搞不懂,這個人到底是人還是鬼,她昨晚總歸不是做夢。
把空調被丢到洗衣機裏去,她的腦子裏還在回憶昨晚發生的事情。回到浴室,她按照習慣先放水洗臉。一把涼水沖過臉,她騰地回頭看地上。除了一條破損的軍褲和一件白襯衫,還有一些被拆解下來的舊繃帶留在了地上,地上的血跡和黑色的髒污全部都消失了。取過洗手池邊的洗臉巾,她把臉擦幹,蹲下身體仔細翻看地上留下的褲子和繃帶。這條褲子除了有破損之外,一點兒血跡都沒有。還有這地上的破舊繃帶,同樣也只有藥物留在上面的印跡,血跡也是一點兒都沒有留下。可明明她記得這條褲子上都是血,血多的都滲出來沾到了她的地磚上,繃帶也是被完全染紅的呀。總不能說是那個叫曹生的男人一夜之間把這些都洗幹淨了吧,這完全不現實。
她将身體伏在地上,仔仔細細地查看,也是一點兒痕跡也沒有。倒是昨晚她拿出來的碘酒、紗布、雙氧水這些東西卻是有使用的痕跡的。她蹲坐在地上,想不明白,難道是自己昨晚夢游了?她長嘆一口氣,覺得有必要報案。讓警察叔叔來檢驗到底是人還是鬼,她也好确定自己的精神狀态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曹生醒過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的就是醫務帳篷裏的護士正準備給他換藥。她一邊準備紗布和藥品,一邊和他說:“換藥了啊,一會兒換好了你就去吃飯。”
果然是一場夢啊,曹生按了按太陽穴,他看向這熟悉的地方,還有這膈應後背的木板牆,忍不住輕聲暗笑自己竟然會做那樣的夢。看來,他是太累了。“勞累護士了,多謝。”還是熟悉的世界,雖然它千瘡百孔,但是回到了戰場,作為軍人,他很是安心。
“把衣服脫了,我給你換藥。”護士不知道他哪裏弄來的這一身衣裳。
順着護士的話,他低頭看自己身上,軍裝上衣依舊是披在身上的,但是裏面穿的卻是昨天他‘夢’裏換上的衣服,包括褲子。曹生不敢置信,他将上衣掀起,看見腰部的繃帶上的那個蝴蝶結,心裏涼了一截。原來,昨晚的确是周莊夢蝶。
“磨蹭什麽呢?我這還要給下一個人換藥呢。你快些,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啊。”護士看曹生愣愣的樣子,以為他是不好意思。
曹生把衣裳放下,他看向護士說:“我昨晚自己換了,明天再換吧。”的确,昨晚上換的挺不錯,他沒必要叫這護士浪費藥物。況且,藥物本就稀缺。
“我說,曹排長,你也是個長官了,給大家帶個好頭,別磨叽。換個藥而已,對比被手榴彈炸開花,這就是小菜一碟,沒什麽好怕的。”護士見過不少換藥怕疼的長官。上戰場殺敵的時候那吼得比誰都響,沖的比誰都前面,回來一換藥就嗷嗷地嚎。
“不,我不是害怕。”曹生覺得關于怕疼這個事兒還是有必要解釋解釋的。“我是真的換過了,你可以檢查一下。”他将上衣脫下,把包紮好的傷處露出來給對方查看。
護士伸手一摸,扒拉一看,“我說怎麽這後勤的藥物老是少呢。曹排長,你這個不對啊!帶頭偷用藥物,你這壞頭帶起來了,叫醫生做手術的時候用什麽?”她很是生氣一個排長夜裏偷藥用,“我又不是不給你換,你自己偷偷摸摸的像什麽樣子!丢人。”她氣憤地拿起裝藥的托盤站起身就走。
曹生不是有意惹人生氣的,這一頓罵挨得他也說不出什麽。看着自己身上這一身材質不錯的綿軟睡衣,不知道昨晚的那個女子是不是也與他一樣很是震驚?
“喲,曹排長,你這軍褲怎麽不穿着呀。”一個嘴裏啃着玉米面饅頭,一只手挂在胸前的士兵走向曹生。他走到曹生邊上,打量着他身上的衣服,啧啧搖頭說:“照理這兒也沒什麽地方可以逛的,你這軍褲不穿在身上,紀律作風有問題啊。”他這半開玩笑半嚴肅的語氣,面上還帶着一副不善的笑意。話中的意思似乎是帶了一些旖旎的味道。
曹生聽見這聲音,不用猜就知道是86師的楊班長。他擡頭對上對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話中帶着不客氣,“楊班長是吃的太飽了嗎?”他想說他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
楊班長倒是個厚臉皮的,他索性蹲在曹生邊上,把饅頭往嘴裏一塞,騰出手去摸曹生身上的衣服。一邊摸,一邊感嘆,“我說呢,這西北糧油大鱷的兒子果然穿着上有講究。你這一身衣服,摸着料子就是好的,滑滑軟軟的,哪兒弄來的?”行軍打仗穿的用的都是軍隊裏發的,能穿這種好東西的不是高級長官就是家裏有點背景的。楊班長以往也沒見過曹生穿這種,只知道他講究幹淨,喜歡穿白襯衫。
曹生将他手打開,他這一身衣裳還真不是一般來的。看向楊班長,他輕聲一笑,回了一句說:“或許是太虛幻境,又或許是游園驚夢?”他打了個啞謎,叫楊班長聽不明白。看着對方看神經病一樣的眼神,他努了努嘴,問:“手臂怎麽了?”
楊班長将饅頭咬了一口大的,他索性坐到了曹生邊上。“一個子彈突地飛來,打了個對穿。”他說的輕松,實際上這傷是傷到了骨頭的。不過,他不會把這些說給曹生聽。“小事兒,能吃能喝,能跑能跳。就是拿槍費力點,好在我左手也能使得。”
傷的是他的右手,曹生估計他是拿槍的時候叫敵軍給打到了。“問個你問題,羅店這兒有什麽大戶人家嗎?”他對于昨晚的事情還是覺得不敢相信,總覺得應該不是巧合。
楊班長參軍前就在江蘇這一帶走動,羅店他也倒是熟悉。不過,這兵荒馬亂的,別說是大戶人家,是條狗都逃了。他嘿嘿一笑,看着曹生身上的衣服,尤其是盯着他的褲子,說:“那我先問你,你軍褲呢?”在他看來,曹生應該是有什麽豔遇。
曹生一個巴掌拍上他的腦袋,真是不知道要說他什麽好。“我褲子的事情你別管,你就回答我的問題。”況且,他也不知道軍褲和襯衫是不是落在了那個地方。
“嘶,還是世家公子咧,一點兒禮貌都不講。”楊班長撸着腦袋吐槽說。“大戶人家是有,不過都叫敵軍給吓跑了。再說了,這地方就是農村,所謂的大戶人家可是比不上你家。”他很是疑惑曹生問這個問題的目的,“怎麽?昨兒有女娃娃來給你送衣裳,送藥?叫你魂兒給勾走了?”他嬉皮笑臉地拍着曹生的肩問。
“盡胡咧咧,我就是随口一問。”曹生又是一個大巴掌拍上楊班長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