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你吃慢點,不夠再給你煮。”姚璐璐見過吃飯積極的,沒見過吃飯這麽積極的。吸溜吸溜地,這面條像是打了蠟一樣,往他嘴裏大把大把地吸進去。剛出鍋的面條燙的厲害,這天又熱,她給他拿了一聽冰可樂。“喏,請你喝可樂,無糖的。”現在的人都不喜歡喝有糖的,美其名曰不健康,其實就是怕胖。
大半碗面條吃進肚子裏,曹生覺得自己好過了許多,似乎連命都能續上了。他知道剛剛自己的吃相不是很好,所以有些不好意思。他将手裏的碗筷放到桌上,接過姚璐璐遞來的可樂,這包裝和他在家裏喝的不一樣。“是汽水,你這裏怎麽不是玻璃瓶裝的?”冰涼的觸感很醒腦,他上下翻看,很是神奇這小小的罐子竟然能把可口可樂裝進去。“是開牛肉罐頭一樣的法子嗎?”這樣的鋁罐在他的印象裏就是美國人的牛肉罐頭。
姚璐璐看他這稀奇的樣子,一把就将可樂拿過來給他拉開。“你還真是老古董,這易拉罐是真不會開還是假不會開?”她嘴裏一邊低聲吐槽,一邊就把開了的可樂遞給他。“要倒到杯子裏喝?還是直接喝?”她用手勢比劃這小罐頭裏的汽水怎麽進入口腔。
“勞累小姐準備一個杯子吧。”曹生還是習慣倒在杯子裏喝的。如果不是餓的厲害,他今天吃面的這樣子也是不會叫人看見的。“多謝。”他知道自己麻煩了人家,所以特意道一聲謝謝。
姚璐璐心裏想這人還真是窮講究,能給他免費吃喝就已經很不錯了,他還要杯子。算了算了,一個杯子而已。她從廚房拿了一個玻璃杯給他,并說:“倒吧。”
可樂的滋味曹生是感受過的,這冰涼舒爽的口感叫他感覺猶如在雲端。打仗的人是很難感受這麽好的東西的,他想到自己白天幾乎就是要死了,沒想到晚上還能體會到這種。一瞬地獄,一瞬天堂,不知是一念之間,還是一瞬光年?
看他一口可樂一口面條,吃的倒是悠哉。姚璐璐把手機拿來,看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淩晨三點了。本來是要睡美容覺的,現在看來完全泡湯。可憐了她睡前做的面膜,完全浪費。看着眼前的罪魁禍首,她不動聲色地将攝像頭打開,把他的側臉拍了進去。這可不是為了所謂的豔遇留一絲美好的影像回憶,而是為了等天亮報警的時候有證可依。就算他真的是1937年來的,那也要經歷科學社會的檢驗。
“還沒有問小姐,你貴姓?”曹生把裝可樂的杯子放到了桌上,側坐着身子笑着問姚璐璐。
姚璐璐将手機不動聲色地收起來,她側靠在沙發上,支着頭看着他,然後給他抽了一張面紙。“擦擦嘴吧。”雖然他把臉給擦幹淨後的确是長的劍眉星目,鼻梁高挺,骨相俊俏,但吃泡面總是要油嘴的。她将耳邊的碎發撥到耳後,慵懶地一笑,問:“你到我這裏來,就真的不知道我是誰?對我一無所知?”她有意試探。
曹生用紙巾将嘴上的油脂輕掩擦去,然後把紙巾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桌上。他聽出了她話中的試探意思,但反之也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女人的奇怪。他輕笑回答說:“小姐,曹某人的确是無意冒犯,今夜也确實不知是如何來到你這裏的。我知道我肯定是冒犯了小姐,所以也在之前提過想叫小姐打電話給司令部,或者說照着小姐的方法叫巡捕房的人來。”他說的很慢,表情很很自然,語氣上也很是溫柔,順着話音,他緊接着問了一句:“不知小姐家的先生何在?”
別說姚璐璐不信他來自于1937年,他也不是很相信姚璐璐說這個地方是2018年。曹生餘光輕瞥這屋子,想到身上的這一身男人的衣服和脫鞋,不信她家裏真的就沒有男人。雙方都在試探,就看誰的道行夠,看誰的話是真的。
吃飽喝足了,黃鼠狼尾巴要露出來了,姚璐璐就知道這男人不見得是好東西。她揚起唇角,心中暗罵自己爛好人。她腹中對他很是不滿意,但是嘴上卻禮貌地說:“曹先生是吧,我姓姚,叫璐璐。我這裏是2018年,沒有你說的什麽租界啊,司令啊這種老黃歷裏的東西。我說過了,我這裏靠近羅店,倒是和你說的那個羅店的戰場距離不遠。”他會順勢而問,她就把這一招還給他,“對了,曹先生全名是?在哪兒高就呢?哪兒人?”別和她扯什麽第33旅的排長這種話,她倒是要看看這人到底是人還是鬼。
曹生倒是沒想到她還挺警覺的,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可樂,不慌不忙地回答說:“曹某人全名曹生。‘曹’是曹操的‘曹’,‘生’就是生死的‘生’。”他将杯子放到桌上,然後打量着姚璐璐。聽口音她應該就是江浙人,他淺笑與她說:“我和姚小姐不一樣,不是江南的。”
“哦,那是哪兒人呢?”姚璐璐沒想到,他也在打量自己,“我說,我給你換藥換繃帶的,你坦誠一點也是應該的吧。”講實話,她并不是很想和他繞彎子,因為她能感覺到這個人是有點陳府的。
曹生低頭一笑,他擡眼看着姚璐璐一副防備又緊張的模樣,可卻在面上還要和他保持微笑和鎮定。他微微點頭,抿唇憋着笑,回答說:“我是陝西長安人,家中經商,父親在長安是糧油商會的會長。我于民國二十二年考入軍校參軍。”說話間,他再次打量這間屋子,看見牆上挂着西洋式的畫作,瞧見房頂上有冷風冒出,當然還有電燈。客廳的吊燈很是小巧,尤其是比起他家裏的那是小上了許多許多的。“姚小姐,我已經坦誠地告訴了你我的身份,你是不是也可以坦誠一些?”
他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挂鐘,上面顯示已經是淩晨三點半了。講實話,他拖不起時間。不再與她相互猜忌,他認真地與她說:“一寸山河一寸血,我軍在羅店與敵軍殊死搏鬥,上峰下達了死命令,要我們死守羅店。姚小姐,曹某人是真的無意冒犯,希望你可以幫我打電話到司令部或者叫巡捕房的人來。我需要回到戰場上去。”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嚴肅,說的話也越來越有分量。姚璐璐看着他,不知道這一番愛國宣言裏到底有幾分真假。大概是他的眼神過于炙熱,她別過眼睛,不想和他對視。“我和你說了,這裏是2018年。我找不到你說的司令部。警署倒是可以打電話,但是估計人家會覺得你是神經病,給你直接關起來,你更加回不到你所說的戰場。”她覺察到也許他是真的來自1937年的人,因為哪裏有犯罪分子會主動要求報警的呢?她看他眉頭緊鎖,似乎情緒越來越不好,她撓了撓頭,很是無奈。“根據我讀書的時候上的歷史課,你說的那場戰争的結局……”話說到嘴邊,她覺得是不是‘天機不可洩露’呢?萬一說了後自己倒黴了怎麽說?她的思維逐漸陷入了非科學的領域中。
曹生聽她話說到一半,很是着急。他挪動身體,靠近姚璐璐,問:“你家先生呢?姚小姐,你将你家先生叫來。”他從衣服口袋裏把懷表拿出來放到姚璐璐手中,“這是足金的,鐘表手藝是北平老師傅的,它能賣個很好的價錢。姚小姐,你幫我一次,這塊懷表就給你了。”
“這應該是你留着思念父親的吧。”姚璐璐看着手裏的懷表,一瞬間覺得有點心酸。至于嗎?他到底是有多大的事兒值得把這麽值錢的東西就這麽給了她一個陌生人。低頭看着手裏的懷表,她再次打開,瞧見懷表裏面的那張照片,裏面的曹生很是意氣風發。她還是心軟了,“我扶你起來看看窗外吧,看了之後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她在等待他的回應。
“難道,窗外是另一個世界?”曹生心中有一個東西在墜落,他任由姚璐璐将他帶到窗邊。見到外頭小區的模樣,他陷入了慌張的沉思之中。
姚璐璐打開窗戶,指着外面的高樓說:“雖然現在是半夜,但你也看見了,這是新時代的社區。當然,因為靠近羅店,沒有很熱鬧。你也知道的,羅店以前就是農村,能發展成現在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她看着他滿臉的迷茫,心中暗想自己也是愛莫能助。“你要不先在沙發上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說吧。反正,來都來了。”她可沒有時空機給他送回去。
曹生雙手緊緊抓着窗邊,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他覺得這應該是一場夢,是他的一縷魂魄在飄蕩罷了。伸出手,感受窗外的夜風,真實的觸感叫他騰地将手收了回來。曹生不明白,這到底是周莊夢蝶,還是太虛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