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火焰威士忌

火焰威士忌

進入二月份,情人節的氛圍便在整個校園裏蔓延開。

最狂熱的是三年級和四年級的學生們。他們既不像剛入學的新生還摸不清霍格沃茨的節日傳統,也不像高年級的學生都忙着備考O.W.Ls和N.E.W.Ts,所以有大把的空閑時間。

然而另一方面,獨屬于十四五歲年輕人的懵懂特質讓他們更加具有危險性,因為他們願意相信一切浮誇虛假廣告詞,只為在情人節那天得到心儀之人的回應。

拉文克勞的學生們在分辨迷情劑和巧克力的宣傳語這方面,或許多少要比其他學院清醒一點,不過這或許也意味着他們會嘗試更具有理論依據、成功性也更高的致幻方法。

能夠憑借自己的智慧達成的事就絕不依靠外力,而對自己的智慧有着絕對自信的拉文克勞們,從二月初就已開始悄悄自學咒語、藥劑和制作巧克力的“儀式”,并找準一切機會練習和試驗。

二月份才開始一周,身為級長的伊薇特就已經在拉文克勞公共休息室制止了三起試藥事件,并帶着五名被施了致幻咒的學生去校醫室解咒。藥劑和咒語都多多少少被拉文克勞們按照自己的習慣改良、調整過,所以即便是她,也常常束手無策。

她有天晚上沒收了幾盒成分不明的巧克力,全都堆在床腳的箱子裏,誰知第二天打算拿出去丢掉的時候,那堆巧克力已經蒸發出紫色的煙霧,将她箱子裏的東西都染上一層除不掉的淡淡的紫羅蘭色。

接連不斷的突發事件使伊薇特身心俱疲,但低年級學生們的熱情并沒有絲毫消退。在情人節到來的三天之前,她終于感覺自己到達極限,因此不得不找了一間長久不用的空教室,遠離一切會卷入麻煩的學生和場合,總算有了片刻的清靜。

她直到現在才有時間去寫那篇已經拖了兩天的變形課論文。伊薇特一邊在心裏默默将需要做的事按重要程度排序,一邊從書包裏随手抽出一張羊皮紙潦草地記下題目。

前兩天沒空動筆的時候她就在腦海中打草稿,這會兒寫起來還算流暢。羊皮紙寫到4寸那麽長的時候,空教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了。

伊薇特本能地心裏一沉。至少讓她寫完這篇論文再被抓去做事吧?她自欺欺人地埋着頭奮筆疾書,絕望地想在被叫到名字之前多寫出來幾行。

門又被關上了,将遠遠的走廊裏的喧嚣聲重新隔絕在外面。有個人腳步輕快地朝她走過來,然後“嘿咻”一聲,坐上了她前面的書桌。

伊薇特有些意外地擡起頭。

小天狼星正盤腿坐在她前面的那張書桌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笑。那張英俊的臉被稍亂的黑發擋在陰影裏,但一雙深灰色的眼瞳卻顯得明亮有神,看起來心情不錯。

“你可真能亂跑,”他抱怨道,“我從圖書館追到三樓的女生盥洗室,然後又追到了校醫室,然後你又去了城堡外面的溫室——你不是沒選修高等草藥課嗎?去溫室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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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來叫自己去處理事件的,這讓伊薇特的心情變得愉快很多。她暫時放下羽毛筆,向後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脊背。

“你怎麽知道我都去了哪兒?”她反問道。

“我有我的方法。“小天狼星言簡意赅地說,“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你去溫室做什麽?是去找制作迷情劑的藥材嗎?”

“我只是在試着做好一個級長。”伊薇特回答,“按照醫囑去找一株成熟的球根蘭花,好避免一些三年級的小傻瓜被自己的魔藥毒死。”

“現在呢?”小天狼星饒有興致地問,“你不做級長了嗎?”

“現在是我正試着做一個明年就要進行N.E.W.Ts的六年級學生。”伊薇特說,“假如我不能在N.E.W.Ts中取得滿意的成績,以至于找不到理想的工作,最後淪落為報複社會的殺人魔,你猜我最先找的會不會是我當年試圖學習的時候來打擾我的那個格蘭芬多?”

小天狼星樂不可支地點點頭:“那聽起來像是你會做的事。”

她的威脅絲毫沒有奏效,小天狼星反倒像是受到了什麽鼓勵似的,比方才進來的時候還要顯得神采飛揚。

“你別寫啦,”他說,“我們自從上次打敗那只博格特之後就沒再單獨見過面了,伊芙,你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嗯……”伊薇特沉吟了一會兒,試探着說,“謝謝你處理了那只博格特?”

“應該的。不是——”小天狼星立刻說,“你的博格特,那究竟是什麽?”

“這是個很私人的問題,”伊薇特心不在焉地梳理着羽毛筆的細小羽毛,垂着眼睛說,“我們的關系還沒有好到那種程度。”

“得了吧,”小天狼星不以為然地說,“我們都一起關過禁閉了。詹姆和我第一次一起關禁閉的時候,他就已經邀請我做他的伴郎了。”

“我真不懂你們男生之間的友誼……”

“那我先說了。”小天狼星假裝沒聽到伊薇特無奈的低語,興致高昂地說,“所以,格裏莫廣場12號,那是布萊克家的老宅。你看,是這樣,我母親,你不知道她有多糟糕——”

“我以前有個哥哥。”

小天狼星的聲音戛然而止。

扔出這句話的伊薇特仍然沒有看他。手中的羽毛筆尖上的墨水早已經幹涸了,她卻還是捏着筆,神經質地在木質的桌面上來回劃動。她長長的眼睫低垂着,似乎有些輕微的顫抖,但敘述的聲音卻平板而冷靜。

“他十二歲那年去世了。暑假的時候,他從霍格沃茨回到我們在蘇格蘭高地的家,有一次偷着騎父親的飛天掃帚玩,結果失去控制,沖下懸崖,掉進海裏了。”

小天狼星張了張嘴,但是什麽聲音都沒發出來。

“大人們找到了他被海浪卷走的遺體安葬了,沒有讓我看到。”伊薇特恍若不覺地接着說,“我那時候還小,想不明白哥哥為什麽不回來陪我玩,只知道大人們說哥哥是在懸崖下面不見的,所以順着小路走到海灘,去找哥哥的蹤跡。”

“但我到那兒之後,只找到了殘留在礁石叢中的掃帚碎片。掃帚柄已經被經久不衰的海浪拍打得碎成木屑,濕噠噠的發黴枝條則亂七八糟地嵌在岩石縫裏,幾乎看不出曾是一個飛天掃帚了。我就是在那時明白的,哥哥也像是這把飛天掃帚一樣,再也恢複不到從前的樣子了。”

小天狼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地開口說:“我很抱歉——”

他為自己的唐突而渾身都不自在起來,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兒。伊薇特擡起頭瞥了他一眼,好像因為他表現出來的窘迫而覺得有些意外,不過她自己倒是神情平靜,并沒有顯露出過分悲傷的表情。

“這沒什麽。”她波瀾不驚地說,“總有一天還會再見面的。對我來說,死亡沒有那麽可怕,一直以來我所恐懼的,其實只是毫無征兆的消失,或者說,是未曾好好告別的分離。”

小天狼星看上去仍有些不安,這倒讓伊薇特覺得內疚起來。她不願意用自己的事使別人煩心,只是她也沒想到小天狼星會對挑明這件事的反應這麽大就對了。

“你只是為了來說這個嗎?”她緩和了語氣問。

“嗯——啊?當然不是。”小天狼星回過神來,頓了頓,才沒精打采地說,“我原本想問你情人節會不會給我送巧克力的。”

但是氣氛已經被他毀盡了,他這會兒也沒心情說這個。

“我不在情人節送人巧克力。”伊薇特直截了當地回答他,又說,“說實在的,我跟你真的沒那麽熟。”

“這話真的太傷人了。”小天狼星恹恹地抗議道。

“這是事實。”伊薇特又帶着幾分揶揄說,“況且,難道大名鼎鼎的小天狼星·布萊克還會缺情人節的巧克力嗎?”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天狼星打起精神,坐直身體說,“行,讓我這麽跟你講吧。比方說,你現在想喝火焰威士忌,但是三把掃帚裏只剩下黃油啤酒了,如果你想喝火焰威士忌,就要走去豬頭酒吧。三把掃帚的老板娘說,假如你留下來喝黃油啤酒,她可以半價賣給你。那麽你是去豬頭酒吧喝你想喝的火焰威士忌,還是幹脆留在三把掃帚喝半價的黃油啤酒呢?”

伊薇特原本還打算多寫幾行論文,可是他這番有關“黃油啤酒”和“火焰威士忌”的長篇大論實在是讓人沒法專心寫字,她只能暫時放下羽毛筆,勉為其難地想了想,謹慎地回答他:“我不喝黃油啤酒,也不喝火焰威士忌,能不能直接去蜂蜜公爵買一杯焦糖南瓜汁?”

“不,我不是想說這個。”雖然自己的意思好像完全被曲解了,小天狼星卻絲毫沒有被打擊到的跡象,認認真真地比劃着說,“我是說,假如你想喝火焰威士忌——”

“請不要再重複一遍了!”伊薇特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雖然不想表現得沒有禮貌,但為了不再聽一遍“火焰威士忌”和“黃油啤酒”的故事,她不得不當機立斷地叫停了小天狼星的敘述。

她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到逐漸被消耗殆盡的耐心稍微恢複了一點,才開口問:“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我想說的是,”小天狼星說,“假如我想喝的是火焰威士忌,那麽,即使只有半價,我也不會去買黃油啤酒。”

伊薇特思考了一會兒他的這番言論,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即使是羅伊娜·拉文克勞本人在這裏,多半也難以跟上這個格蘭芬多掠奪者的腦回路。

為了慎重起見,她虛心地向小天狼星求證道:“......你的意思是,比起巧克力,你更想在情人節收到火焰威士忌嗎?”

“我從沒像現在這樣覺得你不應該是個拉文克勞,”小天狼星氣呼呼地瞪着伊薇特,顯得有些着急了,“說真的,我說得還不夠明白嗎?是你!你就是我的火焰威士忌!”

空氣好像是在這句話結束的那一刻就凝固了。伊薇特驚訝地看着他,直到小天狼星被她略帶疑惑的直白目光看得臉上出現了惱火的表情,不自覺地避開了和她對視的視線,伊薇特才開口說:“這不合理。”

“我沒有在試圖和你講道理,”小天狼星執拗地說,“我只是說,我不在乎其他人的黃油啤酒——那不是我想要的。”

“讓我把這點搞清楚,”伊薇特慢慢地說,“你只是想在情人節收到我的巧克力,還是在約我出去?”

“兩者都有。”小天狼星迅速地回答。

“……但是這不合理。”伊薇特又低聲重複了一次。

她真的覺得困惑極了。她從知道小天狼星·布萊克這個名字那一天起,就從未聽說過他曾對哪個女生表現得有興趣,更別提自己和他真正意義上的交集是從六年級才開始的,而那段經歷對于伊薇特來說,是她寧願付出任何代價也極力想要從人生中抹去的污點回憶。

況且,這個展開也同她的人生目标絲毫不相符。

伊薇特從幼時就對自己的人生有着無比明确而清晰的規劃——畢業、進修,然後從事研究類的學者工作。如果未來要結婚,對方倘若不是和自己一樣的拉文克勞,那麽就最好是個富有包容心的赫奇帕奇。她一向認為只有這兩個學院的男性才不會對她的事業指手畫腳。

至于小天狼星·布萊克,那個來自純血種家庭的驕傲而随性的格蘭芬多,那個受到男女學生的追捧、卻讓每一個教授都頭疼的掠奪者,是從頭到腳、從血統到魔杖,都和她的人生追求相悖的存在。

這·不·合·理。

然而,對于此刻的伊薇特來說,更加不合理的事情,是她從內心深處萌發的悸動。她幾乎能清楚地感覺到身體裏好像有一顆種子,悄無聲息卻勢如破竹般發芽,生機勃勃地紮根、生長,一往無前地破開冰原上堅硬的凍土。

這是完全陌生的感受。對伊薇特來說,陌生意味着不确定,不确定則象征着潛在的危險。她原本不喜歡這種無法掌控并且捉摸不透的事物,即使那是她自己的情緒。

這無疑是很新奇的體驗,但此時卻并不令她讨厭,好像這種來歷不明的情緒使她的心也變得柔軟而鮮活。她從前将這種特質當做會影響她做出理智決定的累贅,此時倒有些不那麽确鑿了。

先別急着拒絕,在那漫長的幾秒鐘之間她對自己這樣說。人生總不能只有一種可能性,你總不能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理想,就去回避其他更鮮活、也更生動的未來,就像你在騎上那把飛天掃帚之前,都不會知道自己能不能從那個被鎖住的掃帚間中重獲自由。

倘若以後會後悔今天的這個決定,她甚至想,那麽,因為做過了某件事而後悔,總比因為沒有做這件事而後悔,要劃算得多。

從她開始分析這件事的不合理之處,到做出一個可能會改變自己人生的決定,伊薇特只用了一個眨眼的時間。

她擡起眼睛,視線就和等待她回答的小天狼星的視線碰撞在一起。他仍坐在她前面那張書桌上,低着頭和她對視時眼神沒有絲毫的躲閃,那樣坦然而理所應當,讓伊薇特又多了一點奇異的勇氣。

“好。”她說。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仍然同往常一般平淡而冷靜,但小天狼星的眼睛卻立刻煥發出驚人的光彩。

這很好,她想,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困難,并且有了個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容易多了,比如——

“現在請從書桌上下去,謝謝。”

“嘿!你也用不着戳我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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