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聖芒戈
聖芒戈
波特家那男孩的逃犯教父第一次貿然登門那天,在他離開後不久,弗農就偷偷給當地警局打了電話。
不過他們說,出于某種原因,蘇格蘭場已經撤銷了小天狼星·布萊克的通緝令。除非弗農能給出這個人對其他市民的人身和財産安全造成了危害的确鑿證據,否則警察也沒有任何逮捕他的理由。
政府竟然會放任這樣的危險分子在他們的街區流竄,弗農氣得在晚餐時破口大罵時任的首相,雖然在哈利看來,那位麻瓜首相實在是與此事最沒有關系的人了。
一連幾天,小天狼星都準時地在德思禮一家快要吃完早飯的時候按響門鈴,把哈利從他們的監視中接走。
在坐立不安了好幾天之後,弗農姨父終于下定決心,在一個深夜帶着全家搬到了他公司附近的一個高層公寓裏——即使幾年前才被哈利的入學信連番轟炸過,他似乎仍然認定,只要換個住址,別人就找不過來了。
為此德思禮夫婦把哈利看得很緊,确保他的魔杖、羽毛筆和那只聒噪的貓頭鷹都被牢牢地鎖了起來,使哈利沒有任何向外通風報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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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早上,天氣有點熱。
市中心的公寓不像小惠金區那麽安靜。汽車行駛的聲音、附近教堂的鐘聲和隔壁嬰兒的啼哭,從清晨起就一刻也沒停歇過。
在這令人煩躁的喧嚣聲中,弗農姨父正在來回踱步。
他神經緊繃,不停地瞥向門口,警惕地注意着門外樓梯間是否有可疑的腳步聲響起來。佩妮姨媽也和他一樣心神不寧,甚至沒注意到達力偷着從櫥櫃裏拿出來一罐黃油曲奇。
但是,直到早餐結束,連往常總是最後一個吃完早飯的達力都已經離開餐桌,回到卧室打電動去了,公寓的門鈴也沒響過一次。
弗農姨父這才放下心來。
他認定這是搬家起到了應有的作用,所以情緒格外高昂,還特意挑了一件平時不怎麽穿的昂貴襯衫,系領帶的時候也愉快地哼着歌。
他拎起公文包,湊過去親吻佩妮的臉頰,整了整勒着脖子的襯衫衣領,然後用充滿惡意的、幸災樂禍的眼神瞥了一眼正要按照姨媽指示去刷盤子的外甥,就打算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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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前,弗農覺得屋裏很悶,因此決定去把窗戶打開。
晨間的清爽空氣從外面湧進來。即使因為位于市中心而難免混雜着汽車尾氣的嗆鼻味道,他還是覺得心情相當不錯。
弗農站在窗前,俯視着外面的街道,欣賞了一會兒獨屬于英國城區的那種繁榮而有序的美妙景象。
他就是在這時瞥到公寓樓下站着的小天狼星·布萊克。
小天狼星今天穿了一件淺灰色的短袖襯衫,領口的扣子足有三顆沒系上。他臉頰上的胡茬已經刮幹淨了,頭發則因為嫌熱而随便紮成一個四面亂翹的小揪,看上去比前幾天年輕了一點,但顯得更不拘束,也更不正經。
不知道是因為怕曬,還是為了擋住臉,他戴着一個壓得很低的黑色鴨舌帽,相當低調地站在公交車站牌和垃圾桶之間的陰影裏,抱着雙臂,百無聊賴地讀着公交車站長椅上的廣告牌。
許多人從他身邊經過——步履蹒跚老人、穿着制服的學生,和行色匆匆的白領,但誰都一點都沒注意到路邊站着一個不久前還被全國通緝的逃犯。他們甚至好像只把他當做路邊的一棵行道樹,全都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經過、走遠了。
小天狼星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盯着他,若有所感地擡起頭,準确地看向弗農所在的窗口。
隔着三層樓那麽遠,他好像也看清了弗農因為驚恐而極力睜大的眼睛,于是咧開嘴笑起來,笑得像個即将得逞的連環殺手。
弗農沖進廚房,把正在刷盤子的哈利拽到窗口,揪住他的衣領,指着站在樓下的小天狼星,目眦盡裂地咆哮着問:“是你告訴他的嗎?是不是你?!”
哈利的手上還戴着洗碗用的膠手套,泡沫和水珠四散飛落,沾濕了弗農的昂貴襯衫,但這會兒他們誰都沒工夫在乎這個。
哈利的領子被姨父緊緊揪着,連呼吸都困難起來,臉也漲得通紅。他順着弗農姨父的手指看向樓下,正好能隐隐約約地看到站在人行道上的那個熟悉身影。
弗農姨父以為換了住處就可以掩人耳目了,可已經在霍格沃茨接受了四年教育的哈利卻比他明白得多——要想追蹤麻瓜,巫師有一百種辦法。
更別提他現在整天被鄧布利多派來的人監視着,恐怕德思禮家每天早餐吃了什麽,鳳凰社都一清二楚。即使魔杖、羽毛筆和海德薇都被沒收了,哈利也從沒懷疑過小天狼星能不能找到這兒來。
但實際上看到教父果然出現在這裏,哈利心裏還是覺得十分高興,哪怕他這會兒被姨父勒得快要窒息,也忍不住咧開嘴笑起來。
弗農姨父被他的笑容所激怒,臉色紫漲,唾沫四濺:
“你們那類人……殺人狂、危險分子……和你父母一樣可恥……就該把你送到教養院!”
哈利被他搖得腦袋發暈,根本也沒聽姨父在咒罵些什麽。他的眼鏡從鼻梁上滑落了下來,什麽都看不大清。
雖然看不清,但他心裏就是很清楚——遠在樓下人行道上的小天狼星看得到弗農姨父的動作,并且因為正在目睹教子的受難,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英俊的臉上,笑容正在逐漸消失。
弗農姨父仍然憤怒地晃着他的領子。
與此同時,他們旁邊的窗玻璃毫無預兆地發出“咔嚓”的碎裂聲。
哈利和弗農姨父同時看向窗戶。
就是弗農剛剛打開的那扇窗。窗面好像是被無形的子彈擊中了似的,原本光潔透明的玻璃上出現了幾絲裂痕,從中心向四周蔓延。
弗農驚恐地發現,那幾縷裂痕仿佛不斷開裂的冰面一般慢慢延伸、擴散,逐漸形成了清晰可辨的字母紋路:
【把手拿開(hands off)】
弗農一下子松開了攥着外甥衣領的手,“噔噔噔”後退幾步,驚恐地盯着哈利,好像是他的衣服上挂滿了燒紅的烙鐵。
哈利則透過布滿裂縫的窗玻璃和樓下的小天狼星對視。
他扶正眼鏡,就看得清教父的臉了。小天狼星仍然低調而沉默地站在行道樹下,一只手插在口袋裏,稍稍眯着眼睛,仰起頭遠遠地盯着自己所在的窗口。
【哈利下來】
玻璃上的裂痕這樣寫道。
哈利一邊果斷地褪下了濕漉漉的膠手套,一邊還不忘用征求意見的目光看向弗農姨父。
弗農從驚怒中緩過氣來,憤恨地用力一揮手。
“滾出去!”他色厲內荏地呵斥道,“別在我家裏呆着——帶着你的殺人犯教父,有多遠就滾多遠!離我的公寓遠一點!你們這些惡棍、罪犯、瘋子!”
哈利才不會傻站在這兒繼續聽他污蔑小天狼星呢。他把膠手套丢回那堆沒刷完的髒盤子上,就頭也不回地高高興興跑下了樓。
**********
那天之後,弗農姨父就再也沒管過哈利和小天狼星見面。
他已經付了一個月的公寓房租,因此他們暫時還住在這兒。哈利每天吃過早餐,就光明正大地出門去,佩妮姨媽也不敢再讓他刷全家的盤子。
他有時候會帶上課本和羊皮紙,到公寓的天臺去做暑假作業。
公寓的天臺是鎖着的,但這一點兒都難不倒巫師。這裏除了維修時都沒人來,所以小天狼星也總是能變回人形松快松快。
他通常都會在哈利寫暑假作業的時候坐在一邊亂出主意——在哈利試圖回憶起基礎魔咒和高等魔咒的三條原則性區別時,小天狼星堅持聲稱那些魔咒除了咒語不同,就沒有任何區別;而在哈利翻書打算找到《不列颠魔藥出口禁令》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影響了18世紀的歐洲古典魔法教育時,小天狼星鄭重地建議他,與其論證賓斯教授布置的這個題目,哈利更應該寫一篇六英寸的論文,詳細闡述這條知識完全不具實用性的二十條理由。
要知道,前幾年,在德思禮家的嚴密監管之下,哈利只能半夜躲在被窩裏悄悄寫幾行論文。那時他還曾許願能有個成年巫師來無私地為他解答學業中遇到的困難。
但他這會兒只想讓他教父趕緊閉嘴。
小天狼星下午離開之後,哈利就沒什麽地方好去,只能回到德思禮家的公寓,被姨媽揪着整理達力那些摞成小山的游戲光碟、或者一遍一遍去擦洗看不到任何污漬的地板。
七月份就這樣過了一半。
有天上午,哈利正在天臺上寫變形術的論文時,原本緊緊鎖着的天臺門突然被推開了。
進來的是個陌生的年輕女人——黑色短發,五官普通,穿着一件麻瓜款式的風衣,平凡得把她扔到人群裏就再也找不出來。
女人探頭探腦地張望了一下,視線準确地落在哈利和小天狼星所在的角落,就“噔噔噔”地徑直跑過來。
哈利這會兒能确定她是個女巫了,因為她離他們越近,她的短發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變越長,而且他可以發誓,女巫頭發上逐漸顯現出的紫羅蘭色光澤,肯定不是太陽所能反射出來的顏色。
女巫跑到哈利跟前的時候,整張臉就已經變了個樣子。她拎着上衣的領子喘了一會兒氣,注意到哈利盯着她的頭發看,就愉快地笑了起來。
“如果你的頭發是紫色或者粉色的,”她揪着自己已經垂到肩頭的淺紫色發梢,用很親熱而熟稔的語氣對哈利說,“就很容易被麻瓜們盯着看。如果他們盯着我看,可能就會注意到我不小心變長的鼻子。”
女巫說着揪長了自己的鼻子,左右轉了轉臉讓哈利看了一下,然後又笑嘻嘻地将鼻子按了回去。
“我是唐克斯。”她跟哈利握了一下手,語氣輕快地說,“真高興終于跟你說上話了,哈利。”
小天狼星咳嗽了一聲,唐克斯收回了興致盎然打量着哈利的目光,看向了小天狼星。
“還沒到交班的時間呢,”小天狼星說,“你怎麽現在來了?”
唐克斯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哦,對。真抱歉。”她臉上浮現出了有些憂慮的表情,迅速地瞥了一眼哈利,低聲對小天狼星說,“我是從聖芒戈過來的,莫莉說也許你應該去一趟——他們似乎随時需要親屬的簽字。”
哈利茫然地看了看那位名叫唐克斯的女巫,又悄悄地觑着小天狼星的表情。他發現教父的眉頭從聽到聖芒戈那個詞時就緊緊地皺了起來。
即使在被魔法部追捕而不得不隐姓埋名的那段日子裏,哈利也沒見過小天狼星如此焦躁不安的模樣。
“我得過去看看。”小天狼星轉過來按住哈利的肩,表情沉重地說,“唐克斯會在這兒陪你,你很安全。”
“一切都還好嗎?”哈利問。
“沒有什麽需要你擔心的事。”小天狼星勉強扯出來一個笑,又叮囑他,“記得我告訴你的話,不要讓人抓住把柄,沒有鳳凰社的人在,也不要跟任何人去魔法部。”
哈利點頭答應着,小天狼星松開按在他肩上的手,心事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就從天臺上幻影移形消失了。
哈利咬着羽毛筆尖發了一會兒呆。
“你這兒寫錯了。”唐克斯湊過來,指着他論文的某一處,說,“是物體性質決定還原咒,不是還原咒決定物體性質。和變形咒的原理是一樣的。”
哈利趕忙低頭劃掉那個句子。
“謝謝。”他說。
“不客氣。”唐克斯笑着說,“我恰好很擅長變形術……你發什麽呆啊?”
“我只是不知道他還有親屬。”哈利垂頭喪氣地跟唐克斯說。
他一邊慢慢地在羊皮紙上寫下“物體性質決定還原咒”,一邊還在心裏回想着唐克斯剛才對小天狼星說的那句話——“可能需要親屬的簽字”。
“誰?小天狼星嗎?”唐克斯有點意外地看着他,“他當然有!他可是純血種,不是嗎?我就算是他的親戚啊。”
哈利驚愕地擡起頭來看她。
“我母親是他堂姐。”唐克斯于是扳起手指給哈利數,“他的另一個堂姐跟馬爾福家聯姻了……還有貝拉特裏克斯·萊斯特蘭奇,你知道她吧?她也是小天狼星的堂姐。我外婆婚前姓羅齊爾,所以我們和他們家也……他還有個姑姑嫁到了麥克米蘭家——姑姑還是姑祖母來着?當然,布萊克家跟韋斯萊好像也有點沾親帶故的關系,不過我可記不清這些。”
哈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評論說:“真夠亂的。”
“可不是嘛!”唐克斯笑呵呵地回答。
馬爾福、萊斯特蘭奇,還有麥克米蘭?小天狼星或許跟羅恩也有親戚關系,這個消息足夠哈利消化很久了。
他原本想問的,但這會兒也忘了——需要小天狼星作為親屬簽字的,到底會是什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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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天狼星趕到聖芒戈的時候,伊薇特還沒醒過來。
莫莉說她剛才突然高燒,眼球發炎,劇痛難忍,昏迷中也呓語不斷,好在治療及時,情況并沒有過于惡化,目前已經穩定下來了,每過兩小時就會有護士來給她換敷眼的藥。
倒是暫時不需要他簽什麽字了,但人還沒醒,狀況也并不樂觀。
莫莉離開之後,小天狼星就坐在伊薇特床邊,默默地、徒勞地握着她冰涼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病房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推門進來的是個陌生的護士,不是之前被分配來照顧伊芙、知曉內情的那一位。
他們互相瞪了好一會兒,小天狼星才猛然意識到,在這位不知情的護士小姐眼中,他還是那個被魔法部追捕了兩年的窮兇惡極的阿茲卡班逃犯。
眼看着回過神來的護士就要尖叫出聲,倘若讓她驚動了別人,說小天狼星·布萊克現身了,恐怕整個聖芒戈醫院都要被疏散,再等魔法部派人來澄清,又不知還需要多久。
他倒無所謂,可他妻子的眼睛還等着換藥呢,經不起任何折騰。
小天狼星眼疾手快地抽出魔杖,先給護士施了一個消聲咒,又把門上了鎖,然後順手就是一個閉耳塞聽——這是他還在上學時就做慣的事,這會兒也絲毫不顯得手生。
可憐的護士小姐背靠着門,手伸到背後摸索着去擰門把手,卻絕望地發現怎麽也打不開門。
小天狼星從伊薇特床邊站起來,走過去站到她面前,用很客氣地口吻問:“你能發誓不出聲嗎?”
他的影子幾乎能把護士整個籠罩住,那雙深灰色的眼瞳即使在暗處也顯得格外懾人。被那樣幾乎沒有感情的冷酷目光所注視,護士只能顫抖着不住點頭。
小天狼星于是解開了封着她喉嚨的消聲咒。
“你、你是小天狼星·布萊克。”護士結結巴巴地小聲說,“那個阿茲卡班的逃、逃犯。”
“顯然如此。”
“請別殺、殺我。”護士抽泣着哀求道,“我還有個女兒,她才四歲……她父親不會管她的。”
“我沒打算殺你。”小天狼星說,“你能先來給她換藥嗎?”
“如果我半個小時之內不回去,護士長會起疑的。”護士仍哽咽着說,“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在這兒......請你不要殺了我。求你了......”
“我只想讓你先給她——”
“這位病人的丈夫是魔法部的官員。”護士小姐又鼓起勇氣說,“如果你傷害她,魔法部肯定會派人追查的!”
小天狼星快要被她氣笑了。他看護士張開嘴,好像又打算說點什麽,只好再次給她施了一個消音咒。
護士小姐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只好心驚膽戰地閉上了嘴,可憐兮兮地默默流淚。
“我不是殺人犯。”小天狼星平淡地對她說,“魔法部已經知道我是無罪的,不久之後就會對外宣布了。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護士驚恐而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在這之後想通知傲羅,也沒人會攔着你。”小天狼星又說,“反正在我妻子康複之前,我每天都會過來。是的,這是我的妻子,順便告訴你,她本人就是魔法部的官員——現在,告訴我,你是想現在就安安靜靜地去幫我妻子換藥,還是想讓我先給你施一個混淆咒再去?”
伊薇特剛迷迷糊糊醒過來,就聽到他用這麽兇的語氣威脅人,忍不住用提醒的語氣輕輕叫了他一聲:
“小天狼星。”
她喉嚨幹澀得不行,渾身都沒有力氣,發出來的聲音比呼吸也重不了多少,好像随時都會逸散在空氣中,被一陣風吹走。
但小天狼星卻極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微弱的聲音。
他立刻轉身,兩三步跨到妻子床邊,坐下來握住她的手。
“什麽事,親愛的?”他用于方才截然不同的溫和語氣輕聲問。
“……你會吓到別人的。”伊薇特昏昏沉沉地說,似乎并沒有徹底清醒,随後很快便再次陷入了沉睡。
即使她已聽不見了,小天狼星仍然溫順地跟她說了一句:“對不起,親愛的。”
他又轉向站在門口動也不敢動的護士小姐,用眼神示意她趕快過來。
“請原諒,”他耐着性子和氣地說,“我只是想問,現在能請你來幫我的妻子換藥了嗎?”
他用沒握着伊芙的那只手解開了護士的消音咒,但護士仍然一聲都不敢吭,遲疑着靠近伊薇特的病床,還謹慎地從小天狼星身邊繞開了一段距離。
她在小天狼星的注視下揮動魔杖,召喚出一小瓶魔藥,哆嗦着去擰玻璃瓶的蓋子,發覺自己的手指都緊張得僵硬起來了。
小天狼星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給護士帶來了多大的心理壓力。他警惕地盯着護士的一舉一動,幾乎像是在防備她會突然掏出一個炸彈。
護士被他盯得心裏發怵,好幾次差點打翻盛滿魔藥的玻璃小瓶。
她原本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不過大概是剛才小天狼星在伊薇特面前那種格外溫和馴服的态度使他看起來沒那麽可怕了,護士遲疑了一會兒,大着膽子提出要求:
“你別這麽盯着我,行嗎?”
小天狼星皺了一下眉,不太放心地看了看伊薇特,又用審視的目光打量着護士。
“我太緊張了,手就會抖。”護士小聲說,“魔藥抹不均勻,繃帶或許也會綁得很松,這樣藥效就不好了。”
小天狼星仍然是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但什麽都沒說,默默地把臉轉過去了。
護士迅速地把伊薇特眼睛上的藥換好,又迅速地把剩下的魔藥和紗布都收起來。
“兩個小時之後還需要換一次藥。”她試探地說,“如果你不喜歡被更多人看見的話,那就還是我來。”
“謝謝。你願意來就再好不過了。”小天狼星說,又短促地笑了一下,“你不怕我是殺人犯了?”
“我不清楚你究竟是不是殺人犯。”護士輕聲說,“但我看得出,只要我還能幫上這位病人的忙,你就絕不會傷害我。”
小天狼星愣了一下,然後有點無奈地笑起來。
“我的軟肋就有這麽明顯嗎?”他用自嘲般的語氣半真半假地抱怨說。
從進來時就一直緊繃着神經的護士,這會兒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她對小天狼星點了一下頭,就推開病房的門匆匆離開了。
小天狼星再次握住妻子無知無覺地靜靜放在身邊的手。他疲憊地俯下身,将額頭貼在她冰涼的手背上。
“好像人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軟肋了。”他自言自語,又嘆了口氣。嘆息和接下來的話語一起,無聲無息地消逝在寂靜的房間中,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就連那低沉聲音中潛藏的一絲微不可查的哽咽,也似乎從未存在過——
“可是,伊芙。“他說,”只有你會把自己當作我的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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