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位夫人

那位夫人

羅恩·韋斯萊正在寫信。

信是寫給哈利的,主要是在描述他們在布萊克老宅大掃除的進展,偶爾也會抱怨幾句赫敏每天都會逼迫他寫暑假作業的暴行,最後還問了哈利,後來有沒有打聽出小天狼星去聖芒戈到底是去看望誰。

當然,按照鄧布利多的吩咐,信裏沒有提到他們所在的具體位置和鳳凰社的人員信息。

假如這封信真的被食死徒截走,他們能從中得知的唯一消息,就是韋斯萊家的雙胞胎從狐媚子的毒液中提取除了一種相當有效的催眠藥水,并準備将之用于研制速效逃課糖。

草草地寫下落款,羅恩将羊皮紙卷起來,打算明天一早讓埃羅爾給哈利送過去。

從書桌旁站起來之前,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月歷。

月歷翻到七月份那一頁,标着23日的那個方格正閃爍着柔和的淡淡光芒,格子裏赫敏的字跡寫着“讀完《導論》78-83頁”。

在他目光停駐在那行字上的時候,單詞如同有意識一般膨脹浮動起來,似乎是在提醒他要及時完成這項任務。

羅恩立刻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并打定主意不去看那行字。

他默默在心裏計算——大概還要再過一周,哈利就能離開他的姨媽姨父家,搬到格裏莫廣場來了。

這間卧室早就準備好了兩張單人床,但這幾天只有羅恩一個人在住。他躺到自己那張床上,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這會兒已經是深夜了,樓下的會議早就散了場。整棟老房子裏都靜悄悄的,連克利切都不再出來走動了,只有弗雷德和喬治的房間還不時傳來小小的爆炸聲。

快睡着的時候,羅恩聽到了樓下傳來開門的聲音。

這房子隔音不好,還腐朽得厲害,尤其在深夜的寂靜中,門鎖開啓閉合的聲音、金屬摩擦的聲音,和腳踩在地板的咯吱聲都顯得格外清晰,一股腦從門廳那兒湧上樓,鑽進羅恩的耳朵裏。

“這麽晚了,會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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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恩嘟囔着,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試圖聽得更清楚一點。

樓下隐隐傳來壓低了的交談聲,但隔着樓梯和門板,實在聽不清楚深夜造訪的人是誰,又在和誰說什麽。

羅恩打開門,從樓下傳來的嗡嗡聲就更清楚了一點。

意料之中地,他看到弗雷德和喬治已經站在走廊裏了,于是他也走出房間,加入他們,腦袋越過欄杆探出去,透過樓梯的縫隙觀察下面的景象。

“你們聽出是誰了嗎?”羅恩接過弗雷德遞過來的伸縮耳,好奇地問。

“不知道,沒聽過的聲音。”喬治頗為遺憾地回答。

“媽媽下去迎接他們了,”弗雷德接着說,“也許是剛出差回來的鳳凰社的人。”

來自門廳的聲音通過伸縮耳清晰地傳上來,羅恩聽到一個熟悉的低沉男聲正在說:“——你們把這裏收拾得真不錯。”

“是小天狼星啊!”羅恩告訴他的哥哥們。

“誰?”

“小天狼星·布萊克,哈利的教父。”

韋斯萊家的雙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震驚的表情。

他們身在鳳凰社的臨時總部,當然聽說了三強争霸賽時發生的事,已經得知小天狼星是無罪的,也知道這裏就是布萊克家的老宅。但小天狼星還從未在這個房子裏露過臉,在此之前,他們都還只把他當做一個只會在新聞和報紙裏出現的名字。

他們繼續專心聽着樓下傳來的隐隐對話聲。

“她住在我的房間就行。”小天狼星說。

——她?誰?

弗雷德和喬治再次同時看向羅恩。

這次羅恩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吃點東西再上樓吧。”他們聽到母親熱心而憐愛地招呼着,“你太瘦了,臉色也不好看,是小天狼星讓你挨餓了嗎?”

“不用,韋斯萊夫人,謝謝你。”一個陌生的女聲禮貌地拒絕道,“我們從聖芒戈回來的路上吃過了。”

“別麻煩了,莫麗。”小天狼星跟着說,“你用不着把她當客人。說實在的,她要是想吃什麽,我就能解決,絕不會餓着她的——你能看清腳下嗎,伊芙?我可以再點幾盞燈。”

被稱作“伊芙”的那位陌生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

“看在梅林的份上,小天狼星。”她無奈地說,“我是一只眼睛看不見,又不是斷手斷腳了。”

“我是怕你絆倒了,會吵醒我親愛的母親的畫像。”

“那我正好去和她談一談。”那位夫人不甚在意地說。

她聽起來熟知布萊克夫人畫像的脾性,但并沒有因此顯露出絲毫懼意。

“我真不想看到那場面。”小天狼星說。

“你擔心她會罵我嗎?”

“我擔心你也許會為了要讓她徹底閉嘴而毀了整個房子。”小天狼星說,“我倒是無所謂,親愛的,但這裏現在畢竟是鳳凰社的總部。”

那位夫人沒有再說話。

樓上,弗雷德稍微把伸縮耳扯開一點,撞了撞羅恩的手肘。

“他一直都是這樣嗎?”他悄聲問,“那個小天狼星·布萊克,我一直都以為他就是通緝令上面那種毫無人性的樣子。”

“可誰想得到呢?”喬治若有所思地接着說,“他問她用不用再點幾盞燈的時候,簡直和我們的爸爸一模一樣。”

“我也不知道……”羅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也是頭一次——至少我還從沒聽過他叫誰親愛的。”

“她到底是誰啊?”弗雷德嘟囔着低聲說。

“她是小天狼星的妻子。”旁邊突然傳來赫敏刻意壓低的嗓音。

她不知什麽時候也走出房間,站在羅恩另一邊,學着他們的樣子伏在欄杆上,探頭往下看去。

“小天狼星沒有妻子。”羅恩篤定地說。

“你不知道,不代表沒有。”赫敏撇着嘴說。

“可你為什麽知道?”羅恩問。

“嗯,我想想——”赫敏拖長了聲音,笑盈盈地說,“因為我有腦子,而你沒有?”

“一點也不好笑。”羅恩板着臉說。

弗雷德和喬治捂着嘴悶聲笑起來。

“我們沒進你的房間打掃。”樓下,韋斯萊夫人正在說,“也許你們睡前應該檢查一下窗簾裏是不是有狐媚子。噴劑沒剩多少了,但用驅逐咒效果也差不多。”

“我會試試的。”小天狼星答應着說。

然後他們互相道了晚安。韋斯萊夫人仍然留在客廳,而小天狼星和那位夫人則踩着吱呀作響的木質階梯上樓了。

弗雷德眼疾手快地把垂到一樓的伸縮耳幾下扯了回來,喬治則對羅恩和赫敏比出噤聲的手勢。他們互相推搡拉扯着,輕手輕腳地溜進了離樓梯最近的羅恩的房間。

門才在最後一個進屋的赫敏身後關上,他們就聽到兩個人的腳步聲逐漸靠近了,随之而來的還有那位疑似是小天狼星妻子的陌生夫人的冷淡聲音:

“我讨厭狐媚子。”

她的聲音被門板隔着,聽不大真切。喬治從弗雷德手裏接過卷成一團的伸縮耳,将它貼在門板上,又把另一端分給羅恩和赫敏。

“不,親愛的。”他們正好聽到小天狼星語氣輕快地說,“你是害怕它們。你得開始學着承認自己有害怕的東西了,伊芙。我在這兒,所以你不需要總是必須勇敢,記得嗎?現在,跟我重複:我害怕狐媚子、火蜥蜴和鷹頭馬身有翼獸。”

“我看不出這有什麽必要。”那位夫人冷冷地回絕了他,并堅持道,“害怕和讨厭本質上也沒什麽區別。”

“當然有區別。”小天狼星說,“你看,我讨厭斯內普,但我會說我害怕他嗎?——當然不!”

羅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門外的交談聲一下子消失了,一直吱呀作響的木質樓梯也安靜下來。赫敏惱火地打了一下羅恩的小臂,弗雷德和喬治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啪”一聲幻影移形,同時從這個房間裏逃走了。

腳步聲重新響了起來,最終停在羅恩的卧室門外。

羅恩吓得蹭蹭蹭往後退了好幾步,赫敏則迅速地把雙胞胎丢下的一條伸縮耳團起來,粗暴地塞到羅恩的枕頭底下。

小天狼星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根本也沒等人說“請進”,就冷着一張臉重重地推開了門。他站在門外沒有進來,抱着手臂倚在門框上,面無表情地掃視了一圈整個房間。

羅恩和赫敏從沒見過他這幅表情,他們又是偷聽別人說話時被抓包的,一時緊張得誰都不敢先開口,也沒心思問他為什麽右眼上戴着眼罩。

小天狼星眯起左眼,冷冷地打量完了這間卧室,目光才落到貼着牆并肩站着的羅恩和赫敏身上。他緊皺着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臉上也浮現出毫不掩飾的笑容。

“嘿!”他高高興興地走進來,拍了拍羅恩的肩,“這間卧室原來是你們倆在住啊!”

“是羅恩在住。”赫敏語速極快地說,“我就是——呃,我是來監督他寫假期作業的。”

小天狼星挑起眉梢,什麽都沒說,卻笑得意味深長。

赫敏注意到,站在房間外走廊中的陰影處的那位夫人好像也輕輕地抿了一下嘴角,不由得感到窘迫起來,可卻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越過小天狼星的肩膀,觀察她的樣子。

那位夫人似乎對屋裏的人和事都不大感興趣,只是心不在焉地打量着走廊中的肖像畫,所以沒察覺到赫敏在盯着她看。

她的臉色蒼白,看起來還十分虛弱。那雙瞳色相異的眼珠轉動得很緩慢,左邊的眼睛像是蒙着一層陰翳的霧,而右邊的眼睛則是和小天狼星一模一樣的深灰顏色,卻顯得更加疲憊而淡漠。

赫敏又轉臉看了看小天狼星那只戴着眼罩的右眼,低下頭去,抿了抿嘴唇,什麽都沒說。

她現在差不多可以肯定了——這位夫人就是去年在霍格莫德極光二手書店上層那個小閣樓的“女主人”,是她周末陪哈利去看望小天狼星時借閱的那些天文學書籍的擁有者,也是小天狼星這段時間一次都沒有回過格裏莫廣場十二號的理由。

但小天狼星看起來卻一點都沒有向他們介紹她的打算。

那位夫人只是站在小天狼星身後不遠的地方,不走開也不進來,高挑瘦削的身形隐在暗處,像是默默旁觀世界的幽靈,不願和任何人、任何事扯上關系。

“假期作業寫不完就寫不完吧。”小天狼星這會兒正跟羅恩說,“我上學的時候,玩的時間都不夠用呢!”

羅恩露出深有同感的表情,赫敏卻聽到小天狼星身後的陰影裏傳來輕輕的一聲咳嗽。

“當然,能寫還是要盡量寫的。”小天狼星于是極其流暢自然地改口說,“不寫作業,怎麽能真正地掌握知識呢?”

他的表情一本正經的,像是壓根沒注意到那聲微不可查的咳嗽聲,但左眼眨動的頻率卻加快了,好像是在用別人看不見的方式跟羅恩說:我被控制了,這不是我的真心話。

這次連赫敏也忍不住露出一點微笑。

小天狼星看上去也沒什麽精神,神情也略顯憔悴。他沒站在這兒跟他們說多久話,就向羅恩和赫敏道了晚安,臨走前還告誡他們不要睡太晚,然後順手帶上了卧室的房門。

在那扇木門即将完全合攏的前一個瞬間,赫敏終于鼓起勇氣,幾步邁出了房間,沖進走廊裏。

“請等一下!”她喊,“呃——夫人?”

赫敏不确定該怎麽稱呼她,所以這聲夫人喊得很是猶豫,因為太過緊張,連臉頰都漲紅了。

已經走上樓梯的兩個人同時站住腳,回過頭來看她。小天狼星的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饒有興致地看了看赫敏,又轉過臉看了看身邊如往常般沉靜而漠然的妻子,好像有點好奇她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我姓坎貝爾。”伊薇特平靜地說。

羅恩從房間裏跟出來時,正好聽到她說這句話。

這是她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聲音沒有隔着門板,比剛才伸縮耳中傳出來的聲音要清楚許多,語氣中的疏離意味也更明顯。羅恩幾乎要開始欽佩起毫不退縮地直面這冷漠态度的赫敏了。

“坎貝爾夫人。”赫敏立刻會意地改口說,頓了頓,才不好意思地小聲問,“——我今後還能借您的書來看嗎?”

這次連伊薇特的眼中也浮現出些微的驚訝神色。

這女孩,她猜到去年那個小閣樓中讀的是自己的書,也猜到自己默許了小天狼星把書借給她嗎?

真是個聰明絕頂的姑娘。

沒人會讨厭一個既聰明、又有禮貌的小女巫,伊薇特也不例外。事實上,雖然她自己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但她總是會對心地純粹的求知之人格外寬容。

她臉上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嘴角也抿出微微的笑意。再開口時,聲音雖然還是像剛才一樣平淡,但不再具有那種拒人千裏的威懾力了。

“當然。”她含笑說,“我知道你是個愛護書本的好姑娘。”

赫敏露出了高興至極的表情。

“書房的鑰匙,你問克利切要就行了。”小天狼星于是告訴赫敏,“我這兩天就會把伊芙的東西搬過來一部分。”

“我們偶爾會回佩爾頓街我的公寓住,”伊薇特說,“所以暫時不會把所有書都拿到這邊來。我上班的時候,你可以讓小天狼星帶你過去轉轉。”

“哈利知道了嗎?”羅恩就在這時突然冒冒失失地插進來了一句話。

小天狼星、伊薇特和赫敏一起看向他,這韋斯萊家的可憐男孩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他困惑地看看赫敏,又看看小天狼星,就是沒敢跟伊薇特對視,張了張嘴,結結巴巴地說:

“我的意思是,哈利應該很想知道你結婚的事……你們結婚了,是不是?如果你結婚了,卻沒告訴他,哈利肯定會不高興的——你肯定是打算告訴他的,對嗎?我想,呃……你們确實是結婚了,沒錯吧?”

伊薇特輕輕地笑了起來。

羅恩被她笑得更窘迫了,随即就看到這位夫人舉起左手,向他展示了左手無名指上戴着的素銀戒指。

小天狼星也很配合地從襯衫領子裏勾出來一條細細的銀鏈子,将銀鏈上挂着的同樣款式的戒指挑起來,使羅恩和赫敏看清楚。不知為何,他咧着嘴笑得很得意。

“我們的确已經結婚了。”伊薇特簡單直白地回答說。

“我去年沒告訴哈利,是不想他在三強争霸賽時分神考慮我的事。”小天狼星解釋道,“至于現在,你們也看到了,伊芙眼睛不好,我想讓她安心恢複一段時間,再和哈利正式見面。”

羅恩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在那之前,你們能替我保密嗎?”小天狼星問,“這件事最好由我親自來和哈利說,我們絕不是有意瞞着他。”

“當然,”赫敏迅速地回答道,“我們當然明白。”

伊薇特朝她笑了一下,對他們輕聲道謝。小天狼星再次跟他們道了一次晚安,就扶住了妻子的手臂,帶着她消失在樓梯拐角不見了。

直到木質樓梯的吱呀聲徹底消失,羅恩和赫敏的耳邊才又傳來“啪”“啪”兩聲輕響。

弗雷德和喬治又回來了。

“不用說,我們也會幫忙保密的。”喬治把胳膊肘搭在羅恩肩上,笑嘻嘻地說。

“我們可擅長保守秘密了。”弗雷德說。

羅恩狠狠地踢了喬治的小腿一腳,以報複他們的臨陣脫逃。

“那位夫人長什麽樣?”弗雷德又興致勃勃地問。

赫敏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她意味深長地輪流看着弗雷德和喬治,似乎也對他們丢下她和羅恩逃跑而相當不滿。

“你知道——”她難得地露出打算捉弄誰的表情,微笑着說,“我敢說,你們肯定會很後悔丢下我們幻影移形逃走。”

“我對此深表懷疑,小姐。”喬治兩指并攏,給她比了一個诙諧的敬禮手勢。

“真的嗎?”赫敏拖長了聲音說,“那麽,我想,你們肯定也不在乎小天狼星就是大腳板這回事了?”

“誰?”

“大腳板啊。”赫敏幸災樂禍地說,“就是繪制活點地圖的那個大腳板。順帶一提,尖頭叉子是哈利的爸爸,月亮臉是盧平教授,蟲尾巴是小矮星彼得。”

弗雷德和喬治震驚地對視一眼,臉上同時露出懊悔而惱火的表情,要是讓不知情的人看來,準會以為他們剛得知自己失去了一整個金庫那麽多的加隆呢。

“我們現在去敲門要簽名的話,會被罵嗎?”弗雷德抱着一點期望說。

“小天狼星脾氣挺好的,”羅恩一本正經地告訴他,“但那位坎貝爾夫人肯定會把你們捆成一團,打個死結再丢出來。”

“那我們只能明天早上再去找他說話了。”喬治沮喪地說。

韋斯萊家的雙胞胎這會兒一點也沒有了跟羅恩和赫敏聊天的興致,垂頭喪氣地從羅恩的卧室離開了,回到了走廊盡頭他們自己房間。

在雙胞胎關上自己房門之前,不知道是弗雷德還是喬治的壓低了的聲音,隐隐地傳到了羅恩耳中:

“——你說,我們能把布萊克拉入夥嗎?”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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