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格裏莫廣場12號
格裏莫廣場12號
暑假的剩餘時間,哈利·波特都會在格裏莫廣場12號度過,這件事并沒有對伊薇特産生多大的影響。
她八月份就恢複了正常的工作,從那之後就一直早出晚歸。除了偶爾會在佩爾頓街她自己的公寓過夜,即使在布萊克老宅,她也很少離開樓上的卧室和書房。因為從不參與鳳凰社的會議,也不熱衷于和年輕人打交道,所以幾乎和哈利他們都碰不上面,也說不上話。
相較于鳳凰社和食死徒之間的直接沖突,伊薇特更在意她的天文廳在政治鬥争中所受到的波及。
烏姆裏奇成為法律執行司的新司長之後,開始派遣人手滲透神秘事物司的各項研究,随意翻閱保存在神秘事物司中所儲的歷史記錄和機密資料,并以極其粗暴而散漫的态度對待本應被慎重收藏的珍貴的古籍原件,其作風之蠻橫,令人不忍耳聞。
入侵者們牢牢把持着從馬人、人魚和妖精那裏掠奪而來的知識和文獻,卻從不分享直接來自于法律執行司的撥款和經費;不僅任意糟蹋神秘事物司幾代以來的學術成果,還肆無忌憚地将他們認為“有用”的項目上交給法律執行司,已經使好幾位緘默人數年間的心血都付之東流。
所幸烏姆裏奇匆忙召集起來的三流學者既無任何資歷,也無實質貢獻,只是因為有法律執行司的財政支持就異常目中無人,很快就激起衆怒。
實際上,神秘事物司中主要的幾個廳——預言廳、時間廳、大腦廳和天文廳,除了每年那麽一兩次坐在一起探讨一下財政司撥來經費的去向,原本一向都是關起門來就誰都不管誰的事。
這次有了共同的外來敵人,幾位關系并不親近的主管倒是難得聯起手來,巧妙而隐晦地将烏姆裏奇所安插的人手排斥在神秘事物司的核心事務之外。
但撥款減少這個事實仍然不容忽視,至少伊薇特手底下已經有好幾個被迫暫時擱置或雪藏的項目了——
星環科的觀測儀器需要送到不來梅的妖精工坊維修,因為缺少能用的設備,不得不跟星雲科共用一臺;行星科模拟星潮期要用的瘋人-懷斯曼表格必須從埃及進口五十份最新的版本,受到魔法部調整後的關稅影響,一份就要385加隆;星座科藏書室的幾十排書架被墨提斯之息所侵蝕,具有了自己的思想,在一個深夜結伴闖出神秘事物司,就此不知所蹤,因此還要再添置一批質量上乘的橡木書架。
伊薇特辦公室原本給她專用的那些器械、儀盤和演算工具,已經都被她分發給各科救急了。她只能暫時在家裏用那些自己買的儀器。
她私人所有的儀器是早年間買的,都是陳年舊款,功能并不齊全,不過好歹勉強能暫時充數。至于那些安裝下來就不能移動的儀器,其中一些被留在佩爾頓街的小公寓,另有一部分則被固定在了拉文克勞河原那間老房子的露臺,這使得她又不得不在這兩處居所之間來回奔波,甚至很少回到格裏莫廣場12號。
……
伊薇特忙着處理天文廳的事務,小天狼星則是暫時代替了難以從部裏脫身的金斯萊,為鄧布利多追蹤和調查黑巫師的蹤跡。
傲羅辦公室直屬于法律執行司的管轄,烏姆裏奇則不擇手段地包庇和縱容食死徒。在這樣的複雜環境下,為了不将自身暴露在敵人的注意中,金斯萊這些站在鳳凰社一邊的傲羅們,就不再能夠光明正大地按照鄧布利多的吩咐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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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是小天狼星去做才更方便、也更隐秘。但他畢竟曾被巫師界和麻瓜界通緝過一整年,又被食死徒和法律執行司所提防,因此還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難免做起事來會束手束腳,追蹤黑巫師也并不算十分順利。
所幸,食死徒暫時還不能夠與鄧布利多正面對抗——
伏地魔的元氣并未自小漢格頓一戰中徹底恢複,況且,經過第一次巫師戰争,在親眼見證過黑魔王的殘酷和暴虐之後,魔法界中幾乎不再有人會支持任何形式的純血□□統治。
鄧布利多推測,伏地魔計劃在擴張勢力的同時滲透魔法部的統治,将權力真正掌握到自己手中之後,再将目标對準普通巫師。
按照小天狼星和萊姆斯這幾個月來打聽到的消息,一方面,伏地魔在魔法部中安插食死徒,招攬巨人、狼人和吸血鬼,試圖解放駐守在阿茲卡班的攝魂怪;另一方面,他通過法律執行司的法案将馬人、妖精和人魚的知識和魔法據為己有,并借助烏姆裏奇的勢力,不遺餘力地打壓那些旗幟鮮明站在鳳凰社陣營中的巫師和女巫——比如一向跟鄧布利多關系密切的瘋眼漢穆迪,比如親近麻瓜的韋斯萊,又比如那個純血叛徒安多米達的女兒,尼法朵拉·唐克斯。
……
八月初的一個周末的午後,比爾和唐克斯坐在格裏莫廣場12號的客廳中,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就這個問題聊着天。
“——鄧布利多的意思是,人魚族的首領也對此相當不滿。”
“不錯,我在古靈閣中聽到了妖精們的議論......”
“……好在金斯萊暫時還沒有受到懷疑。”
……
客廳裏的另外兩個人——小天狼星和伊薇特,似乎都對他們此刻所談論的內容不感興趣。
小天狼星正歪在沙發上打瞌睡,伊薇特則靠在他懷裏,不時靜靜地翻過一頁書。她的眼睛低垂,神情寧和,也是一副絲毫沒有被外界的交談所幹擾的樣子。
另外兩人的話題,這時已轉到了唐克斯被外放到愛丁堡的傲羅分部這件事上。
安多米達嫁給了一個麻瓜出身的巫師,這個事實一直被重視血統純正的布萊克家視為恥辱。唐克斯受母親出身的影響,在部裏已經被法律執行司的新司長明裏暗裏打壓過許多次,甚至由于烏姆裏奇的刻意忽視,她已好幾次在任務中身陷險境。
對此,鄧布利多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先到愛丁堡的傲羅分部去避避風頭。
那裏雖然遠離戰争的中心,與鳳凰社初衷相違背,但愛丁堡同樣遠離烏姆裏奇的高壓和控制,應該能夠借此盡量争取到一部分北方的勢力。
時間緊迫,唐克斯必須在九月之前離開倫敦。
“……我媽也要跟我一起去。”唐克斯愁眉苦臉地對比爾說,“可是,想想看,全家都搬去愛丁堡,該有多惹人注意!——烏姆裏奇肯定會盯得很緊。”
“你父親怎麽說?”比爾好奇而關切地問。
“我爸當然是聽我媽的!”唐克斯撇撇嘴說,“他會跟我媽去任何地方——他都敢和一位布萊克家的女巫結婚,還有什麽不敢的?可是也總不能真因為這個就搬到愛丁堡去!我過不了多久,肯定就回倫敦了……可我媽還是不放心。”
雖然事關他最喜歡的堂姐,小天狼星這會兒卻仍一無所覺地打着瞌睡。
伊薇特仍舊在他懷中靜靜地垂着眼眸,似乎對比爾和唐克斯的談話無知無覺,手指卻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書頁的邊緣,停頓了一會兒,不被察覺地用手肘輕輕頂了一下小天狼星的胸膛。
小天狼星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乍然驚醒,還有點迷糊,下意識就低頭去看懷中伊薇特的側臉。
伊薇特卻好像并沒有察覺到他的視線,仍然鎮定而不動聲色地翻過一頁書,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好像剛才有意将他弄醒的那個人,并不是她一樣。
小天狼星于是擡起頭,略顯茫然地環視客廳,視線就落在正在交談的比爾和唐克斯身上。
一兩個詞落入耳中,他立刻就明白了他們在說什麽事。
“——如果你需要,”他毫無預兆地插了句嘴,對唐克斯說,“我可以去和安多米達談一談。”
比爾和唐克斯都沒注意他什麽時候醒來的,被小天狼星的突然出聲吓了一跳,不約而同朝他的方向看過去。
“雖然我懷疑不一定有用,”唐克斯立刻應聲說,苦惱地用手指卷着灰紫色的長發,“……但是,謝謝,拜托了,你去跟她談談吧。”
“你媽媽有時候的确會很固執。”小天狼星略顯困倦地笑着說,“她還是個小姑娘時就很有自己的主意,否則長大後也不會執意和泰德結婚。”
“所以你很清楚她的脾氣了。”唐克斯說。
“當然。”小天狼星說,頓了頓,又咧開嘴笑了,“——幸運的是,我相當擅長說服固執的人。”
他說到這兒時就偏過頭,在一直沉默不語的妻子的額頭上響亮地親了一口——好像是打算在那皮膚上留下一個什麽勳章似的——接着得意洋洋地宣布道:“看,這位女士就是個現成的例子!否則你們以為她最開始怎麽會答應跟我出去約會呢?”
唐克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伊薇特,撞上那雙似乎不帶感情的異色眼瞳,又立刻移開了視線。
她原本因為說起這件事而憂心忡忡的,這會兒被小天狼星逗笑了,卻不得不竭力忍着,易容馬格斯的本能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揮作用,因此臉上的五官都扭在一起,顯得滑稽極了。比爾也跟着笑起來。
伊薇特沒有注意到唐克斯的變化,也并沒有理會小天狼星那暧昧而親熱的打趣。
她的眼睛仍舊專注地盯着書本上的句子,卻很久都沒再翻頁。表情雖然沒什麽波動,連眼皮都沒擡起來,可白皙的耳垂卻漸漸染上了薔薇似的緋紅顏色,嘴唇也不太自在地稍稍抿了一下。
小天狼星将這些變化都收在眼中,笑嘻嘻地從背後把她抱緊了一點。
借着長袍和肢體的遮掩,仗着從比爾和唐克斯的角度看不到自己的動作,他用攬在妻子肩上的那只手,悄悄地捏了捏她滾燙的耳垂。
面上卻還擺出一副長輩的樣子,正正經經地跟唐克斯說話。
“愛丁堡離因弗內斯不遠。”小天狼星說,“我和伊芙每次回拉文克勞河原的時候,就能去看看你。伊芙在蘇格蘭有不少熟人,絕不會讓你出事的。”
“你們對我真好。”唐克斯憂愁地嘆了口氣。
“你媽媽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小天狼星說,“我會跟她把利弊分析清楚,她會理解的。要知道,安多米達實際上是個意志堅強的、很了不起的女巫。”
唐克斯嘟囔着贊同了他的話。
“現在畢竟是非常時期……”小天狼星漫不經心地接着說。說到這兒,話語卻是一頓。
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這時變得有些沉重起來,收起了那副散漫的神氣。
“非常時期,”他不知為何又重複了一次這個詞,用難得嚴肅的口吻告誡說,“......的确最好別有舉家搬遷這種過于顯眼的動作。”
伊薇特低垂着的眼睫輕輕顫了顫。
小天狼星敏銳地察覺到了妻子的情緒變化。他收回揉捏她耳垂的手,轉而去撫摸她的脊背,一下一下,動作輕柔而小心,如同在安撫一只受驚的小獸。
伊薇特轉過頭,目光和他滿懷擔憂的眼神相撞,就勉強牽了一下嘴角,對他露出一個疲倦至極的蒼白微笑。
在交談進行到下一個話題時,趁着比爾和唐克斯兩個人沒注意,小天狼星低下頭,俯在伊薇特耳邊,悄聲說:
“謝謝你叫醒我。”
伊薇特輕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她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盯着膝頭的書本,很少從書頁上移開目光,恍若置身之外,對周圍的一切都聽而不聞。
但小天狼星知道,伊芙總是很清楚他在想什麽、他想做什麽。她知道他會關心安多米達和唐克斯的安全,所以才會在他們談起這個話題時叫醒自己。
伊薇特直到這時才又靜靜地翻了一頁書。
她松松挽着的深棕色柔順長發從耳邊垂下來,讓人看不到表情。雖然扶着書的手指穩定極了,翻書的動作也如往常般從容鎮靜,但小天狼星就是能感覺到,她似乎還有什麽話想說,只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小天狼星耐心地默默等着。
旁邊比爾和唐克斯聊天的主題轉了好幾次,不知何時已經開始激烈地辯論魁地奇歐洲杯西班牙火馬隊的追球手在這個賽季的糟糕表現,沉默了很久的伊薇特才輕輕開口。
她的聲音細弱,仿佛自言自語。
“……她也是家人。”
客廳裏的幾個人中,只有小天狼星聽到了她的話。
他卻難得地沒應答,只是沉默着,更用力地将她攬在自己懷裏。
伊芙的話沒頭沒尾,幾乎令人疑惑。但用不着妻子解釋什麽,小天狼星想,她的意思也很清楚了——
唐克斯是家人,所以應當盡力保護。因為像伊芙父母那樣的慘劇,一樁都不能再多了。
**********
小天狼星無罪的消息,經過了法律執行司漫長的拖延,終于在暑假結束之前登上了預言家日報的頭版。
整整一星期,新聞報道中都充斥着有關此事的文章——十四年前戈德裏克山谷事件的分析複盤、魔法部公開的對小矮星彼得的部分審訊經過和判決結果、事情真相對巫師界所造成的巨大沖擊和後續影響,還有數位特約評論員的高談闊論,以及麗塔·斯基特發布的一篇名為「布萊克:罪人還是愚者?」的獨家剖析。
小天狼星總是在早餐時翻閱這些報紙,對其中某些自以為是的見解發出嗤之以鼻的刻薄譏諷,對一切提及阿茲卡班、小矮星彼得和法律執行司等字眼的報道則全都報以不屑一顧的冷笑。
他蔑視魔法部那粉飾太平的官方說辭,蔑視法律執行司那輕飄飄的“無罪聲明”,甚至蔑視小矮星彼得的伏法和他即将接受的攝魂怪之吻——和他十二年的冤屈與牢獄相比,這些就像是孩子們的打鬧,談笑間就轉眼被人毫不在意地揭過去,再也不會被人提起。
唯獨在看到詹姆和莉莉的名字時,無論那句子有多荒唐、多可笑、多不切實際,他都會陷入長久而出神的沉默。
……
哈利最近發覺,他能見到教父的次數變少了。
唐克斯去了愛丁堡之後,鳳凰社總部就好像一下子安靜了許多,老宅也顯得格外空曠,這讓他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內都很不習慣。
這晚入睡之前,羅恩和赫敏開始下一盤巫師棋,金妮又被韋斯萊家的雙胞胎以一個銀西可為條件拉走,被哄去做什麽實驗了。哈利沒什麽事好做,就想去找小天狼星,問問他想不想玩一局高布石。可找遍了布萊克老宅的每一個角落,都沒見到教父的人影。萊姆斯建議他去閣樓找找看,哈利因此敲響了閣樓那扇似乎已經幾個世紀都沒有敞開過的陳舊木門。
閣樓在小天狼星和坎貝爾夫人的卧室之上,哈利此前從未到此拜訪過。
布萊克老宅雖然已經成為鳳凰社的總部,但畢竟還要給它真正的主人留出足夠的私人空間。哈利從沒聽說有人來過這一層,連克利切也在小天狼星的命令下從不靠近這裏。假如不是萊姆斯提起,他甚至都不知道這裏還藏着個小閣樓。
敲門聲落下之後,屋裏傳來一句輕飄飄的“請進”。
不是小天狼星的聲音,反倒像是很少聽到的坎貝爾夫人的聲音,只是不知為何顯得沉悶而遙遠,像是這扇單薄破舊的木門之後連通着狹長幽閉的隧道。聲音斷斷續續地從隧道另一頭傳來,伴有隐約的回聲。
哈利推開門。
他還不清楚小天狼星在不在,所以沒立刻進去,況且也為門內的景象所震驚,謹慎地站在門口,打量着屋裏的陳設。
他原以為這個閣樓應該是個灰撲撲的儲物間,或者連通着昏暗的甬道,但顯然他錯了——門後竟然是一間不算寬敞、卻足夠舒适的小廳。
距離門口大約20碼的牆上,有一扇敞開的落地窗,閉攏的白色紗簾在八月夜晚的微風中輕輕飄動起來,房間中充溢着清新的花草香氣。
夜間屋裏很暗,卻半盞燈都沒亮着,唯有一束微弱的月光從天花板上傾瀉而下,使房間內的家具都蒙上一層淡淡的銀色光輝。
天花板似乎是被施了和霍格沃茨禮堂穹頂一樣的魔法,站在屋裏就能很清晰地看得到頭上方的星月和夜空。天空中沒有一縷雲彩,銀河顯得那麽近又那麽清晰,幾乎像是要流淌進人的眼中。
如此美麗而清爽的夜晚景象使哈利大感驚訝——他原本以為今天倫敦會下一整晚的雨呢!
“有什麽事嗎?”
一個沉靜而疲倦的女性聲音從房間的黑暗角落裏傳過來,比方才應門時的聲音清晰很多,讓哈利一下子就聽出來了——那的确是坎貝爾夫人的聲音。
他原本正用驚嘆的目光凝視着天花板上的銀河,被這突然響起的聲音吓了一跳,這才收回視線,眯着眼睛在黑暗的房間裏找了一圈,才注意到落地窗邊的搖椅正微微晃動着,有個瘦削的人影靜靜地坐在其中。
“呃,我來找小天狼星,夫人。”哈利禮貌地對着那個人影說,“萊姆斯說他可能在這個房間。”
“是急事嗎?”
“不,不是急事。”
“那你最好進來等他吧。”伊薇特說,“請順手替我把門關上。”
哈利依言走進房間,把門在身後關好。
走廊裏的昏黃燈光被隔絕出去,屋裏變得比剛才更暗了。在朦胧稀薄的月色之下,家具的輪廓也顯得不是那麽分明。
哈利推了推眼鏡,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磕磕絆絆地摸索着往屋裏走。
走近一點,他就能看到,坎貝爾夫人膝上放着一架形狀古怪的望遠鏡。
金屬的小巧儀器在月光下反射出銀亮的碎光,其上裝配着幾面相互交錯的棱鏡鏡片、四五根不斷轉動的銀質指針和許多精密的小齒輪,正在魔法的作用下自動運轉、校準,發出極有規律的“咔嚓”輕響。
想必在他敲門之前,坎貝爾夫人就是在用它觀測今晚的星空,所以才會一個人坐在這片黑暗中。
“你可以随便找個位置坐下,讓自己舒服一點。”伊薇特說,“小天狼星大概還要好一會兒才能回來。他去捕魚了。”
——捕、捕什麽?
哈利在黑暗中驚愕地瞪大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該為這句話本身的含義而驚訝,還是為這位夫人說出這句話時的那種輕描淡寫而理所應當的态度而驚訝。
格裏莫廣場可是在倫敦的市中心。去哪兒能捕魚?泰晤士河嗎?深更半夜的,為什麽要去捕魚?
他的嘴巴困惑地張開又合上,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于是用盡量不冒犯的語氣跟伊薇特确認道:“對不起,夫人,我想我剛才聽錯了你的意思——你是說,小天狼星去做什麽了?”
“他去捕魚了。”伊薇特說,像是怕他還有別的疑惑,又頗為耐心地補充道,“是只在新月的夜晚會從借由潮汐從海底浮出來的磷刺蠍尾魚……很狡猾的一種神奇動物。沒有接觸過魔法的磷刺蠍尾魚的肉質非常鮮美,可惜市場上能買到的魚肉,都是被巫師用咒語處理過它們磷刺外殼的。”
“……是我們這兩天晚餐時吃的那個,韋斯萊夫人也叫不上來名字的魚肉?”
“是。”
哈利沉默了一會兒,才悶悶地說:“我不知道泰晤士河裏也住着神奇動物。”
伊薇特聽他這麽說,不知為何輕輕笑起來。她在黑暗中朝哈利招了招手。
“你站到我身邊來。”她說,“看看窗外。”
哈利聽話地走過去,站到她的搖椅旁邊,撩開輕輕飄動着的白色紗簾,越過落地窗和外面的圓形露臺,望向窗外。
他的眼睛已經适應了黑暗的環境,至少足可以分辨出家具的輪廓和位置。但在看到窗外景色的那個瞬間,哈利仍然下意識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外面并不是印象中本該亮着路燈、走着行人的格裏莫廣場的街道,而是低矮破敗的村落、廣袤無際的原野,和荒無人煙的海濱。
遙遠而空曠的海面上浮動着銀白的碎光,海平面一直延伸到夜空的邊際。月光下能隐約看清懸崖的嶙峋輪廓。幾英裏之外的海灣對面,有一座孤峭瘦削的古堡剪影,塔尖像是一柄沉默而冰冷的匕首,割破了寧靜的夜色。
“那是羅伊娜·拉文克勞的故居。”伊薇特順着哈利的目光望過去,靜靜地說,“——這裏是蘇格蘭北部的拉文克勞河原,我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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