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芒種
芒種
一個月很快過去,葉思存沒有錢交房租,房東也沒有給葉思存留情面,直接趕人。
正在葉思存不知道該怎麽辦的時候,收到了導演助理的面試通知。
經常有劇組來P城拍戲,也常常看到有招導演助理和群演的。葉思存是表演專業的,又是不錯的學校。還沒畢業,沒經歷過世事,心氣兒難免高。群演這種事葉思存怎麽都說服不了自己。生怕以後說出去給學校丢臉。
導演助理的工作雖然跟他所學專業不相關,但他一直有導演夢。便也投了簡歷。不過考慮到他從來沒做過相關工作,也沒有信心做好,所以也沒抱太大希望。面試的時候,也是在咖啡廳,一個絡腮胡導演喝着咖啡跟他随便聊了兩句。什麽工作相關的內容的內容都沒問。
然而沒想到,就是他沒指望的工作,給他發了offer。包吃包住不說,還給挺高的工資。
晚上葉思存給爸媽打電話,想告訴他們這個消息。有點激動,有點興奮,還有點緊張,畢竟導演這一行,一直是葉思存的夢想。
爸爸接的電話,看到是葉思存打來的,聊了兩句就問:“思存啊,還有錢嗎?”
本來的激動興奮和緊張,被父親的這一句話全部吹散,葉思存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葉思存一直是報喜不報憂,他家裏完全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但就似乎是親人之間冥冥中的那根紐帶,讓父母總能察覺到葉思存的不對勁。
葉思存壓下酸楚,提高了音調,說:“我有錢。剛找到新工作,包吃包住,不用租房了,沒什麽花錢的地方。”
爸爸說:“沒錢了說就行,一個人在外面不要硬撐着。”
葉思存家雖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但父母相愛,對他和妹妹葉如荼也挺愛有加,一直是葉思存最有安全感的港灣。
媽媽把電話接過去,問:“新工作怎麽樣啊?忙不忙?就算年輕,也不能老熬夜……”
“媽媽,您放心吧。我知道。”葉思存寬慰着,“新工作是導演相關的,我是要去實現夢想去了。”
一句話,安慰媽媽,也安慰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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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跟父母聊了點別的,葉思存挂了電話,更加堅定了要在P城闖出一番名堂的決心。
第二天一早,葉思存就帶着自己的全部家當,準時到了約定的地點。不是公司門口,不是拍攝場地,而是一個空曠的十字路口。
人事部的一個女生本來說是讓他等,會有人來接他。可葉思存等了很久都遲遲沒等到。再打過去的時候,電話是一個男生接的。操着一口濃重的口音說:“你到咧?劇組今天太忙,不能馬哼去介你,不過我給你叫了輛車,你再等一會兒。”
葉思存又等了大半個小時,車終于來了,是一輛沾滿了灰塵的面包車。司機是個大漢,搖下車窗沖葉思存吼:“你叫葉思存?”
葉思存點點頭。
司機大拇指指了指後面的座位:“上車。”頗有一副大哥大的氣勢。
葉思存上了車,司機開得飛快。
葉思存很開心,滿心期待。葉思存當時考導演專業沒考上,本想用表演曲線救國,可沒想到現在一步就踏上了導演這條路。也不用去國外進修了,在實際拍攝過程中好好學習一下,說不定比去國外進修還有用。
到了目的地,司機把葉思存催下車,伸手就要50塊錢。
葉思存身上沒多少錢,司機一口要葉思存幾天的口糧,葉思存自然不樂意。
葉思存問:“你不是劇組的車嗎?怎麽還收費啊?”
司機說:“今天劇組忙得要死,我是他們外面找來的。不屬于劇組。”
葉思存不情不願地掏出五十塊錢來給司機。司機捏着紙幣往胸前口袋裏随便一塞,疾馳而去。
公司在一幢巨大的寫字樓裏,裝修很簡單,牆上挂着劇組的工作人員和一些明星的合影。負責跟葉思存簽合同的是一個叫珍妮的女人。
珍妮穿着玫紅色的連衣短裙,走在葉思存前面,給他帶路。她臉上的妝很濃,假睫毛幾乎要碰到眉毛。跟她面對面說兩句話就會發現,她的表情非常不自然,面部肌肉有點僵硬。應該是整容失敗了,用濃妝來遮掩,反而欲蓋彌彰。
兩人進了辦公室,珍妮拿出合同來,讓葉思存簽。葉思存拿到合同,一行一行看。
珍妮站在一旁,像個知心大姐姐一樣,溫柔地說:“外地人在P城挺難的吧?”
葉思存心思在合同上,說:“嗯,還好。”
“小年輕,太不容易了,真讓人心疼。”珍妮感嘆着。
珍妮的臉看不出明确的年齡,葉思存也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她,便“嗯”了一下,繼續看合同。
“一個人在外,一定要萬事留個心眼。現在騙子太多了,你都想象不到他們有什麽招兒來騙人。”珍妮說。
“嗯嗯,您的好意我心領了。”葉思存看完了合同,沒看出什麽大問題,便拿起筆準備簽合同。
沒想到珍妮卻抓住了筆,說:“我之前面試過不少大學生,都說是不怕吃苦,抱着偉大的夢想來的,可是沒幾天就受不了走人了。你既然來了,就要做好心理準備,劇組的條件是很艱苦的,常常拍戲到淩晨,你要是受不了,就這份合同都不要簽。”
葉思存承認自己有點矯情,吃點苦就會覺得委屈,一任性就想走人。可是對待夢想這件事,葉思存不馬虎。當初在劇院,別的實習生都受不了了,葉思存還在一個人撐着。
葉思存很認真地說:“我不會放棄的。”然後簽了名字。
葉思存簽好合同後,珍妮帶他來員工宿舍入住。
員工宿舍是一個二十幾平的房間,裏面是上下鋪,加上葉思存一共住了9個人。屋子只有一扇窗戶,擁擠的床擋住了大部分陽光。通風也不好,進門就能聞到濃郁的臭襪子味,再仔細一聞,又好像是什麽發黴的味道。
葉思存有點抗拒地住了進來,想着反正這邊工資高,等發了工資,再去外面租房住。
不過無論地方好壞,無論地方好壞,總算是先安頓下來了。
第一天只是辦理入職,珍妮沒有帶葉思存去拍攝現場,讓他收拾東西先入住。葉思存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躺在床上估算着身上剩下的錢,平均分成了等份,作為每天的花銷,好讓自己可以熬到第一次發工資。
第二天一早葉思存還在睡,就聽到屋子裏吵吵嚷嚷。
葉思存揉了揉眼睛坐起來,這才發現所有人盯着他看。
“怎麽了?”葉思存奇怪,這一天剛開始還什麽都沒做呢。
一個光着膀子的平頭男生毫不客氣,沖着葉思存吼道:“我的錢包不見了,是不是你偷的?”
葉思存剛醒還有點懵,情緒還沒調動,只是就事實說:“我剛來怎麽知道你的錢包放在哪裏?”
平頭男生兇巴巴地說:“我還沒說,你沒來的時候沒有這種事呢。”
葉思存他不分青紅皂白亂冤枉人,火氣加上起床氣竄到喉嚨口了。但還是把火氣往下咽了咽,把套頭衫穿上,從床上下來,雙臂一展,說:“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們搜吧。”
幾個人到葉思存床前,把他的行李打開。一件一件地搜,把衣服都抖摟開,沒發現什麽,就随意丢在一旁。葉思存就穿着內褲和套頭衫站在門口,心有不甘地盯着他們,一副落魄君子的的樣子。
葉思存也聽說過職場霸淩,只是沒想到,會發生在他身上。可他一個人剛來,對所有事情都不熟悉,也不敢輕易反抗。
幾個人正翻着東西,珍妮來了。她進門先看見葉思存,上下打量了一下葉思存,問:“你穿成這樣站街呢?”
葉思存也不說話,只是看着裏面的室友。珍妮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兩條黑亮的眉毛,像是釘在皮膚上,沒有任何變化,語氣卻确确實實聽出她生氣了。她沖着一群人吼道:“你們幹嘛呢?馬上就開工了,還不滾出去?一天天的讓劇組的車等你們,到底誰是打工的啊?”
幾個人見珍妮發火了,趕緊把葉思存的行李箱一丢,穿好衣服出門。
葉思存快速把他們翻出來的東西塞進行李箱,一邊穿褲子一邊問:“那早飯怎麽解決?”
“到了片場有盒飯。”珍妮推着葉思存出門。
這個劇組拍的是年代戲,具體講什麽葉思存也不知道。本以為來做導演助理,是聽從導演的指揮,跟導演讨論讨論劇本,幫忙現場傳達導演命令,畫畫分鏡頭什麽的,結果到了片場,還沒見到導演在哪裏,就被女主叫去搬椅子。更別提吃什麽早飯了。
葉思存也待過劇組,知道有些演員就愛擺架子。但他沒做過導演助理,不知道導演助理的工作內容,避免出問題,就去問珍妮。
珍妮一個白眼差點翻到眉毛上去,不耐煩地說:“在這裏,你們這些新來的就是最底層的。既然是助理,讓你們做什麽就做什麽。不然你以為剛畢業的學生怎麽拿到近一萬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