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立春

立春

“可是我應聘的是導演助理。”葉思存還想為自己争取點權利。

珍妮嗤之以鼻：“導演助理不是助理導演，不要搞錯了，叫你幹什麽你趕緊去，不要在這裏耗時間。”

葉思存也無話可說，沒想到導演助理還會被要求做這種事，滿心不情願地去搬椅子。

椅子搬來之後，珍妮又變身知心大姐，語重心長道：“娛樂圈就是這個樣子，你自己學表演的，應該知道吧？都說了能吃苦了，就別計較這些細節了。”

雖然珍妮說的是事實，可是實際做起來還是跟想象中有出入。葉思存怎麽也沒想到來導演助理的工作是這樣的，以前只知道娛樂圈亂，但是不知道娛樂圈還黑。

這個劇組拍的是一部霸道總裁戲，女主是個傻白甜，男主因為她的純潔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她。兩個人終于跨過重重險阻在一起，就出來了一個總裁的娃娃親。

這場戲拍的是女主和女二搶男主，兩個女演員在馬路中間扯着頭發達成一團。

葉思存在一邊舉反光板，看得頭皮疼。葉思存沒見到劇本，只看到一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子在旁邊拿着劇本和筆，一邊看表演，一邊改。

葉思存有點想不通，為什麽大家都喜歡看兩個女生為一個男人大打出手。現在女生這麽獨立，如果這事兒放在羅雨琛身上，她肯定會對來搶男人的女生說：“為了一個男人，不至于，現在男人這麽多，還差這一個？你喜歡的話，我馬上退出。”

而且這次拍的劇情裏，傻白甜女主最大的特點就是傻，現實生活中遇到會懷疑智商的那種。明明是個女編劇，為什麽會寫這種人設呢？簡直是給女性身上抹黑。

很快看到，絡腮胡導演叼着煙來到編劇旁邊，一邊看一邊指揮着編劇改。葉思存明白了——怪不得呢，有一些壓根不喜歡女人的人，在指導。

“你一天天的腦子裏在想什麽呢？寫的都是些什麽啊？”絡腮胡導演看着剛改出來的劇本說，“你得讓女主單純一點，單純的人什麽特點？被人打了，別人一道歉，也要馬上原諒她！”

葉思存看着這一幕，共情起那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編劇來。像他們這種年紀小，沒什麽經驗的人在劇組，就只能被壓迫。

導演終于喊了卡，葉思存把反光板放在地上，揉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兩個女生還在地上扯頭發，打得不可開交。導演又喊了一次卡，兩個女生沉浸在打鬥中，沒有任何反應。

葉思存想着，這也太入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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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女生爆了粗口。這在劇裏是不允許的，廣電會生氣。

導演這才看出兩個女演員真的打起來了。

“都看什麽呢？拉架啊！”導演喊着緩緩從座椅上起來，慢慢走向在地上滾成一團的兩個女演員。

葉思存丢下反光板，去扶兩個女生。卻被女主的長指甲猛地劃過脖子，四條紅線火辣辣從耳後一直延伸到鎖骨下。

如果不是葉思存穿着套頭衫，這紅線可以延伸到肚臍眼。

兩個挺漂亮的女生，這樣打起來可真是不好看。

幾個人好不容易把兩個女演員拉開，女主死活都不幹了，說女二在打架的時候故意要去抓她的臉，如果這張臉出了什麽意外，把整個劇組賠進去都不夠。

導演好說歹說都勸不回來，無奈只能先放大家去吃午飯。

葉思存是學表演的，知道傷疤對于一個演員的傷害有多大。所以顧不上肚子餓，就趕緊去附近的診所處理傷口，免得以後留疤。

劇組所處的位置比較偏，葉思存傷口處理回來之後，已經兩個小時過去了。導演在片場找不到人，氣不打一處來。把葉思存還沒來得及吃的盒飯一腳踢翻。

指着葉思存對珍妮吼：“你怎麽帶的人？怎麽一點組織紀律都沒有？告訴他無端曠工怎麽處理？”

葉思存看着珍妮，珍妮走近葉思存，說：“趕緊道個歉吧，無故曠工要扣三天工資的。”

葉思存哪裏受過這樣的委屈？早餐沒來得及吃，午飯被踢翻，現在工傷沒人管還要被扣三天工資。重要的是午飯過後，因為女主罷工，片子拍不成，所有人都在休息，即便他及時回來了，也是跟大家一樣，在一旁休息。

葉思存看着地上散落的午飯。心裏只有一個想法，把工作牌丢導演臉上，大吼一聲：“老子不幹了！”

可是理智抓着葉思存的腦門，告訴他不能這麽做。他現在一個人在P城，一無所有。沒有退路，不是憑着自己的性子，随随便便就可以甩臉鬧脾氣的時候。

葉思存把盒飯從地上撿起來，丢進旁邊的垃圾桶，強壓住心裏那股憤怒和委屈，對着導演微微一笑說：“對不起啊，導演，下次我會注意的。”

導演一臉嫌棄地揮了揮手讓葉思存走開。從另一個助理手裏接過一杯茶水來喝，嘴上還說着：“現在的大學生怎麽都變成這樣了？見了厲害的就點頭哈腰，還沒進社會，就一身世俗氣。哪像我們當時上大學的時候，一身正氣，不是我跟你們吹，當年我上大學的時候……”

葉思存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是肚子餓了太久悲觀了還是怎樣，葉思存想不到自己離開這裏之後還能去哪裏。葉思存鼻子酸了酸，咬咬牙把委屈沖下去，沖得太陽穴直痛。這會兒葉思存心裏只是恨恨地想，等哪天他出息了，一定不會允許有這種爛劇組出現，這個導演更是不會再跟他合作。

因為女主罷演，下午就先拍了幾場別的戲。葉思存就只是跟着做一做一些沒什麽技術含量的工作。最後收拾場地收拾道具，一天忙完終于到了下班時間。

晚上收工後，導演帶着制片組的大家去吃飯，現場就沒有放飯。葉思存覺得如果再不吃飯，他可能就要暈過去了。

路上可以經過一家面館，不管怎樣，先吃一頓。到了飯館門口才發現錢包沒帶。好在支付寶裏面還有十幾塊錢，終于吃了頓飽飯。

葉思存回到寝室找錢包，錢包找到了，但是裏面一毛錢都沒有了，連硬幣都被掏得幹幹淨淨。這是葉思存最後的錢，讓他可以勉強支撐度過這一個月的救命錢。

一時間疲憊和委屈全部湧了上來。

“是誰？”葉思存吼起來，“是誰這麽不要臉偷老子的錢？”

平頭男生瞥了一眼葉思存，不屑地說：“怎麽？新來的想訛人啊？”

葉思存明白，跟這些人沒有道理可講。

葉思存把錢包丢在一邊，沖上去就結結實實給了平頭男一拳。葉思存平時為了保持身材一直健身，這一拳并不輕。平頭男生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就跟葉思存拼命。寝室裏其他人見平頭男受欺負，倒也團結，幾個人一起來打葉思存。

葉思存本身瘦小，能打贏平頭男生，全憑平時自己努力，現在這麽多人一起上，葉思存自然不是他們的對手。

打不過就跑。

葉思存找到個空當沖出寝室。

好在葉思存身上的傷不重，只有幾處淤青，沒有見血。

天已經全黑了。葉思存沒有別的地方可去。在路上緩緩邁着步子，越走越委屈。怎麽就想不開一個人來P城了？還不如踏踏實實回去跟卓石開公司，有卓石這個知根知底的朋友相互照應，還不用費太多心思就可以分到五成。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葉思存狠狠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罵自己沒出息。并暗暗發誓，無論将來發生什麽事，都不能有這種念頭。

葉思存和卓石的關系不能跨越朋友，永遠也不能。

葉思存硬是撐着身體又熬過了一天。可是劇組因為女主角跑了，一直不能開機，不能開機就沒有盒飯。葉思存在寝室裏躺着喝了兩大杯涼白開怎麽也受不住了。想着要不先問羅雨琛借點錢，到時候發了工資再給她也是一樣的。

手機剛拿起來，還沒找到羅雨琛的電話號碼，卓石的名字就突然占了整個屏幕。

葉思存接起電話。就只說了一聲“喂”，卓石就問：“你賣血了？怎麽聽着跟沒了半條命似的？”

“你才賣血呢。我在睡覺。”葉思存死鴨子嘴硬。

“怎麽這麽多天連個消息都沒有？工作怎麽樣了？”卓石問。

“找到新工作了。在拍新片。”

“叫什麽？”

“呃……”葉思存想了想，覺得自己不能丢這個人，便說：“我們都簽了保密協議的，不能告訴你。”

卓石不禁懷疑起來，葉思存這個人嘚瑟得很，無論拍什麽片子，都會把名字告訴卓石。便問：“那你們公司叫什麽總可以告訴我吧？”

“海馬天星股份有限公司。”

“聽上去很大氣啊。”卓石說。

葉思存明顯聽到卓石那邊傳來鍵盤的聲音。

葉思存說：“不要查我們公司啊。小公司而已。”

“你先別說話。”卓石說。

“笨蛋。”葉思存說。葉思存知道卓石比較死腦筋，沒辦法一心兩用，查資料的時候，是沒辦法聊天的。這點可讓葉思存瞧不起了。

“你們公司怎麽沒有工商注冊啊？”卓石奇怪。

“演藝圈是個圈，沒注冊很正常。”葉思存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有點慌，畢竟這幾天發生的事，太不像正規劇組可能發生的事情了。

卓石完全不懂葉思存圈子裏的事情，倒是信了葉思存的話。也沒多問什麽。

兩個人又聊了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葉思存餓得有點說不下去了。想了想也可以先問卓石借點錢，解決了當下吃飯的問題。

卓石聽到葉思存問他借錢，想到的不是葉思存怎麽沒錢了，而是葉思存怎麽會問他借錢。因為以前葉思存問卓石借錢，卓石從來不要葉思存還，他也就怕了跟卓石借錢。

葉思存不願意做他覺得欠卓石的事情。

有時候葉思存沒錢了，就算跟不熟的人借也不會跟卓石借。如今葉思存開口問卓石借錢，其中一定有什麽事。

“你的錢呢？”卓石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