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西幻世界（六）
“小畜生！養你們這麽大是用來吃白食的嗎？一點錢都偷不回來，廢物！”
“兔崽子你還敢跑？！把他給我摁住，我今天打不死他！”
鞭子的破空聲，求饒的尖叫，嘈雜的辱罵聲不絕于耳，潮濕腥臭的氣息混雜着鮮血的味道缭繞鼻間，令人作嘔。
維格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看着手臂上深可見骨的幾道傷痕，眼裏透露出一絲迷惘。
“死在這裏做什麽？還不滾出去做事？！”有人路過，發洩般的狠狠踢了他的後背一腳。
身上似乎有其他傷口，被牽扯得一陣疼痛。
維格皺起眉，想要反殺這個不自量力的人，可他卻發現掌控不了自己的身體。
這具身體不受控制的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謙卑的向路人告饒，話語裏是藏不住的麻木與疲憊：“對不起，對不起……”
維格像是在經歷別人的一生。感受着這個人軀殼下濃烈的不甘與絕望，看着他被一群惡徒使喚着偷雞摸狗，做一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他好像才十幾歲，有很多與他同樣的人在一起，可最後活下來的很少，唯獨他堅持到了最後。
他不知道鮮花的豔麗多姿，卻時時刻刻看得見血液的鮮紅。
維格看着他幾年蟄伏，終于破格被派出去完成一個任務，幾年來終于成功逃離那個狼窩。
光明廣場前爆發出的天賦值滿級歡呼聲，似乎一下子洗刷掉了他前半生的苦難。
維格終于他發現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上輩子一度陷入泥沼，無法脫身的自己。
面前的畫面一下子破碎了，很快又重新凝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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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是魔族征伐大陸的場景，覺醒血脈的他将殺戮與鮮血帶到每一個種族，性格冷血，連骨子裏都透露出殘暴。
他的父親克裏斯面對他總是一副疲憊而無可奈何的樣子。
他看見自己攻下螢光森林，戰火過後的精靈們選擇臣服。腳下焦黑的土地一直向周遭蔓延，大地變成一片漆黑。天空也成了潑墨般的顏色，他很快被黑暗吞噬，整片大陸似乎只剩下他自己。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耳邊清晰響起，又逐漸變得缥缈，像是卡尤絲的嗓音：“這裏是靈境之森，精靈族的埋骨地，求您不要……”
話音戛然而止。
不要什麽？維格皺眉。
黑暗裏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光影，零星幾只螢火蟲繞在他的身旁。溫和舒适的氣息卷席而來，他忍不住沉醉在其中。
“維格……”那個身影輕聲喚他的名字，向他伸出手來，擁抱住他。溫和的草木之力撲了他滿身。
“維格，沒事了，沒事的。”
“維格……”
“維格……”
“路斯德爾……？”維格神思恍惚的喃喃。
“是，我是路斯德爾。維格，能聽見我說話嗎？覺醒已經成功了，你快醒過來……”
細碎的低語鑽進耳裏，維格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被割裂成兩半。一半浸在曾經無盡的黑暗裏，一半被溫暖明亮的光明元素包圍。
光明緩慢卻堅定的驅逐着黑暗，将他的靈魂一寸一寸包裹在光明之中，不受黑暗的侵擾。
維格忽然看到了自己的小時候。不同于上輩子的悲慘與磨難，這次是充滿歡樂和睦的螢光森林。
他一朝重回兒時，無法适應年幼的軀殼，也無法扭轉形成已久的劣根性。
他總是做錯事、搗亂，把自己弄的髒兮兮的，還愛告狀。
路斯德爾每次都會把他抱走，帶去靈湖邊清洗他花貓一樣的臉蛋。一邊洗，一邊教他大道理。
他假裝不懂，路斯德爾就一遍一遍，不厭其煩的給他解釋。沒有一點兒不耐煩。
大概是大道理聽多了，又或者是路斯德爾太溫柔，亦或是螢光森林氛圍太好。他那顆浮躁多年的心慢慢沉穩下來，後來他成為其他精靈口中“乖巧懂事的小家夥”。
他實際上并不乖巧，螢光森林的小精靈們總是傻不愣登的被他耍得團團轉，但是有個叫艾迪的家夥老是跟他對着幹。
艾迪的姐姐艾茶很受路斯德爾看重，因為這層關系，路斯德爾也很喜歡艾迪這個家夥。
艾迪老是厚着臉皮圍着路斯德爾團團轉。大人長大人短的，看得維格想打人。
其實路斯德爾身邊經常會圍着很多小精靈，可這其中艾迪最讨厭，次次戳他種族的痛處。
這雖然有精靈族那群老頑固的因素所在，可艾迪又蠢又笨是改不了的事實。
“路斯德爾大人，為什麽維格不是精靈？”
他看到自己對自身種族的耿耿于懷。年幼時他确實幻想過如果他是精靈就好了，那樣就可以完完全全的霸占路斯德爾。別人沒有理由将他帶離路斯德爾身邊。
可惜他不是。
不過也不重要了，現在他依然可以獨占路斯德爾。将來不會有任何人碎嘴。
路斯德爾是他最溫柔的救贖。在黑暗的泥沼裏沉浮多年的人，又怎麽會放過這一絲光明。
螢光森林的畫面倏而破碎。
“不——不要啊，我還想活着！”
“救命啊——”
山崩地裂，岩漿爆發，海水倒灌，屍橫遍野。
“維格你還在磨蹭些什麽！還不快走！”克裏斯的爆喝在他耳邊響起。
而他坐在王座上，漠然的看着這一切，甚至饒有興趣的笑着反駁克裏斯：“西衡已經完了，走去哪裏？這片瘡痍的大地還有八大種族的容身之地嗎？”
克裏斯的表情茫然了一瞬，下一刻變得悲苦起來。他嘶啞着聲音低吼：“你給我滾去天族避難！”
天族雲巅……
維格劇烈掙紮起來，急切的想要逃離這個夢魇。
祁明珏憂心忡忡的看着滿臉痛苦的維格，心下止不住的擔心——維格八成是被卷入夢魇了，這麽久還沒有掙紮出來，他怕維格有危險。
祁明珏斂眉，聲音冷靜沉穩，聽不見一絲焦灼，驟然高喝一聲：“維格！”
維格應聲般豁然睜開眼，眼底驚懼未散，瞳孔重新聚焦，祁明珏焦急的眼神便映入眼簾，令他神思一晃。
他後怕的急喘起來，像是即将溺斃的落水者緊緊抓住浮木一般，緊緊的攥住祁明珏的衣袖。
“天族血脈已經覺醒了，是陷入夢魇了吧？你看你累的這樣子。”祁明珏見他清醒過來，松了一口氣，擁着他拍了拍背，跟哄孩子似的，“你這翅膀能收起來嗎？這樣出去不太好。”
祁明珏伸出一只手，禿嚕了一下維格脊背上的一雙潔白羽翼。
“我這……”維格沉浸在後怕中，尚未反應過來，剛才那段夢境令他頭痛無比。
“你這是血脈覺醒了，恭喜你，維格，你做到了。”祁明珏的嗓音溫和，輕聲安撫着維格不平靜的情緒。
他伸手撫平維格緊皺的眉頭，眼神有些複雜。
劇情裏沒有提到過維格覺醒天族血脈，現在維格卻做成了這件事。系統休眠，萬事都沒有頭緒。而他……也快要忘記自己是在做任務了。
“路斯德爾，謝謝。”維格深呼吸，吐出一口濁氣。他閉眼感受了一下背脊上陌生的雙羽，摸索着訣竅想将它們收回，卻不想一陣灼熱過後，另外兩對羽翼驟然展出。
六翼天族。
維格感受到身體裏磅礴的力量，扇了扇羽翼，帶起一陣狂風，羽翼上一片白羽承受不住狂風的力道，悠悠飄落下來。
祁明珏伸手去接，白羽落在他掌心，最後化為一道白光，帶着溫暖的光明之力融入他的手掌裏。
祁明珏不禁握了握拳，維格見狀笑了起來。
“坎茲閣下，請問埃德閣下進況如何？主教有些擔心你們。”大殿的門被輕輕敲響，騎士長的聲音在魔法的加持下從外清晰傳來。
祁明珏回過神來，回應道：“馬上就好，請再稍等一會兒。”
騎士長應聲離開。
祁明珏放下心來。他們現在是在光明殿堂的聖泉大殿裏，聖泉的泉水擁有最純淨的光明元素之力，對維格覺醒天族血脈很有幫助。
維格為期一年的騎士課程接近尾聲，待外出歷練歸來後，就是結束課程之時。
結束課程後維格沒有更多機會進入光明殿堂，因此他想趁着歷練之前，借用聖泉的力量早點覺醒血脈。
聖泉找借口順利借用來了，覺醒也覺醒了，可卻沒想到最後被拖入夢魇裏，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維格将羽翼緩緩收回，除了身上光明元素更為濃郁外，找不到其他不對勁的地方，更不會有其他人知道維格在光明殿堂裏完成覺醒。
“維格，明天就要外出歷練，地點是人魚族的滄海。”祁明珏跟維格提了一句，另外跟他說了一件高興事：“螢光森林來信了，卡尤絲說艾迪已經覺醒天賦，是治愈。”
“艾迪是治愈天賦？”維格瞳孔一縮，他反問了一句，語氣平淡毫無起伏。
魔族大祭司斷言這一任精靈族祭司是治愈天賦。可艾迪分明是繼任，那路斯德爾算什麽？
上輩子他征戰精靈族的時候，有見過卡尤絲和艾迪，但沒見到過路斯德爾，所以這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是啊。”祁明珏點點頭，異常欣慰，滿臉都寫着高興：“卡尤絲還在催我回去了。”
“大人在王都陪我很久了，等歷練過後，我跟大人一起回螢光森林吧，好久沒見到艾迪他們了。”維格面上帶笑跟祁明珏說着話，可眼底卻毫無笑意，反倒滿是焦慮。
或許有些事情，必須得弄清楚了，他家路斯德爾大人秘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