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初來乍到23

第23章 初來乍到23

楚舸對陸雲柯的回答極為不滿,他伸出手,捉住陸雲柯拆了釵環後流雲般瀉下的烏發。

長發拂過喜服,纏在少年公子玉白的手腕上。

衣袖是濃豔的大紅色,烏發純黑,黑與紅交纏下,楚舸的手越發白的晃眼,他捉住那縷長發,用指腹摩挲一陣,竟動手把自己和陸雲柯的頭發挽成一個結。

将纏繞在一起的黑發攏在掌心,楚舸輕聲道:“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注1】

陸雲柯一愣。

恩愛,不移。

陸雲柯看着楚舸纖濃的長睫,燭光在他眼睑下斑駁出細碎的光影,襯得這心思難明的少年似是有了幾分輕愁,那一瞬,陸雲柯竟生出了楚舸真的傾慕自己的錯覺。

這念頭才起,他就在心底一嗤。

真是天大的笑話,若不是楚舸被天賦反噬,他這種人怎麽會和自己厮纏這麽久,什麽夫妻恩愛,都是錯覺罷了。

即使心裏明白,但此情此景和往日總是不同的,許是燭光太過暧昧,楚舸挽着成結的姿态又近乎虔誠,陸雲柯和他對視一陣,忍不住握住了楚舸的手,放在唇邊一吻。

“我記得下一句,歡愉在今夕。”【注2】

陸雲柯的聲音逐漸低啞:“嬿婉及良時。”【注3】

“良時,是啊,你我的良辰春宵。”

床邊簾幔被拉下,一陣窸窣後,新郎喜服散落在地。

碎影斑駁,漸漸的,有隐含痛楚的壓抑聲息若隐若現。

不知過了多久,如琴弦斷裂的鳴泣乍響,餘音袅袅,動人心弦。

随即,一只手從簾幔中掙紮着探出,顫唞着握住床頭雕着并蒂蓮的床柱。

白皙修長的手指用力得像是要嵌入紅檀木中,指尖随着簾幔窸窣的抖動顫唞着,淺淺的暈紅從弓起的手背一路蔓延到綴着紅色布料的手腕,就像是溺水的人想抓住救命的藤蔓,那手以一種幾乎要被折斷的姿勢屈折着。

很快,另一只手從簾幔後伸出,緊緊握住那只白玉般養尊處優的手。

十指相扣間,靈魂深處隐生驚悸,楚舸瞪大有些無法聚焦的雙目。

視線盡頭是點綴着珠翠的霞帔,大紅,繁複。△

那般華美的喜服,此時穿在肌理流暢的俊美男子身上,動作間衣襟越發散開,露出大片岩石雕琢般的胸膛。

珠翠相撞叮鈴作響,楚舸的靈魂便伴着撞擊聲緩緩升起,渾渾噩噩地飄蕩在半空,自上而下俯視着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一切。

紅色的布料,玉璧般的胸膛,紅燭掩映下,一切顯得華麗且妖異,偏生那人眉眼生的又過分端莊,此番情境,他活像是正從雲端堕落成魔的谪仙。

而這人,正在……

靈魂一瞬被拖拽回身軀,楚舸猛地咬住牙關,唇瓣顫動着,眼尾也沁出淚光。

他的靈魂幾乎要被大火灼燒湮滅,等綿延不絕的悸動席卷而來,驚濤般沖刷着不染塵垢的軀殼時,楚舸的神情越發迷蒙,不知自己究竟還在人間,還是又落入了一個绮麗荒誕的夢境。

陸雲柯看着失了魂般任他擺、布的楚舸,趁興低頭一吻。

楚舸因這一吻神志歸體,他擡起手臂,攥住陸雲柯身上大紅霞帔上不斷晃動的珍珠流蘇,聲音嘶啞道:“我可是,你的,良人?”

陸雲柯動作一頓,他擡手遮住了楚舸的雙眼。

“別多想。”

他們并非彼此的良人,只不過是被這場婚禮迷惑了心神,沒人會将之當真,陸雲柯也絕不會以為他們之間會生出什麽情誼。

楚舸幾乎将唇瓣咬出血來,冰雪雕成的軀殼被燭火鍍上層灼熱的緋色,他的心卻逐漸下沉,墜落。

呼吸還未平穩,楚舸就狠狠推開了連衣服都沒有幾條褶皺的陸雲柯。

楚舸這一動,陸雲柯便覺頭皮刺痛,他嘶了一聲,摸出枕頭下的剪刀剪掉兩人挽在一起的一縷長發,剛将長發收入床頭匣子裏,就聽得楚舸陰鸷道:“滾下去吧,今夜真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嘶啞的聲音還有未褪去的潮濕之意,語氣卻冷的結冰。

陸雲柯擡頭看過去,楚舸已經穿好了衣服,他腳步有些踉跄,站穩後攏着衣襟站在窗邊遠眺夜景,側臉看去分外的冷硬無情。

若不是他眉眼間尚有絲絲餘韻,矜貴中還透出幾分慵懶,陸雲柯怕是會以為這人方才動情的癡态全是自己的錯覺。

陸雲柯納罕:“怎麽了,是哪兒不舒坦麽?”

“……沒。”楚舸一口郁氣堵在胸口,上不來也下不去,他的聲音越發得冷,“他們派出的人就要到了,你還是警醒些。”

陸雲柯啞然。

也不知道扯着他不想警醒的是哪一個。

萬籁俱寂中,屋外的鴉啼聲漸漸焦躁,晚風也送來了一絲不祥的氣息。

陸雲柯扯下`身上的霞帔,将長發用發帶束起,迅速換了身男裝。

“該做搏命的準備了

。”

原本的世界線中,因為皇後和兩位皇子都想殺了楚舸,洞房花燭夜就成了新婚夫夫的亡命之旅,為了活命,楚舸直接命下屬丢出辛蓮兒引開一半追兵。

辛蓮兒狼狽逃命,最後逃無可逃,只能跳到河裏,她也算運氣好,竟被夜游的三皇子救起。

皇後和二皇子行事如此毫無顧忌,本不想這麽快接回楚舸的皇帝被徹底激怒,他命人将長子帶回了宮中,想将楚舸立為太子借機敲打柳家,可不巧的是,被三皇子所救之時,辛蓮兒也暴露出了男子真身。

“心直口快”的三皇子直接在皇帝和衆朝臣面前點破了這一點,在柳家一派臣子的煽風點火下,楚舸分不清男女娶男子為妻一事淪為笑柄,連帶讓皇帝丢了大臉,這才徹底失了聖心,再無緣太子之位。

至此,大皇子和二皇子都被皇帝厭棄,在謝家的扶持下,三皇子趁機上位成為太子,在皇帝突發頑疾死亡後,順理成章繼承了皇位。

如今楚舸雖然收服了大部分楚家暗衛,可動手的是皇後和最得寵的皇子,兩方勢力比之楚舸只強不弱,就算提前知曉劇情做出布置,今夜依舊危險重重。

何況,還有個虎視眈眈的三皇子。

陸雲柯換好衣服,将匕首放在靴子裏,吐槽道:“倒黴催的劇情線,這種關頭居然不能做改變自救,真是麻煩。”

“事在人為,你不是早就知道。”

楚舸瞥了陸雲柯一眼。

要是禁锢的世界線真能拘束住辛仁,他也不會和自己走到這一步。白城和無為城都無法解開禁锢的世界線,可随着他們一步步的幹預,這個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

打破禁锢的最佳時機,終于接近了。

夜色越來越濃,在紅燭快要燃盡的時候,幾支着火的箭矢呼嘯着破空而來,射穿窗戶上的大紅喜字,落在屋內的床榻上。

随即,無數箭镝從四面八方射入庭院。

這些箭上都綁了裝着烈酒的瓶器,燃燒的箭矢釘在木頭上時,酒瓶破碎,火焰瞬間席卷開來,一會兒工夫,一座宅邸就化為了一片火海。

幾列行動有素的殺手持着長刀和利劍沖入了院落。

婚房被殺手團團圍住,幾個殺手破窗而去,揮刀向陸雲柯和楚舸砍來。

陸雲柯嘆息良宵的終結:“參差皆已沒,去去從此辭,對你我新婚而言,倒是貼切的很。”【注3】

說完,他擡腳踹碎窗戶,一把将楚舸攔腰抱起,将人丢出起火的婚房,丢給外面的暗衛後,自己持刀沖上去擊退重新來的殺手,在火舌舔上衣角時,奪刀躍上房頂,和弓箭手近身纏鬥起來。

弓箭手的近戰能力最弱,陸雲柯用的又是雪衣樓的殺人功夫,幾個回合,一列弓箭手就被陸雲柯從房頂踹了下去。

沒了暗箭傷人,兩方力量差距縮小,可陸雲柯還沒松口氣,另一隊殺手就躍上房頂,齊齊攻了過來。

陸雲柯自知雙拳難敵四手,幹脆施展輕功與之周旋。

漸漸的,陸雲柯就察覺了不對,纏住他的殺手招式格外熟悉,出手還都是殺招。

雪衣樓!

陸雲柯不敢與之硬碰硬,引着殺手往宅邸外而去。

為了保命,陸雲柯這幾年練得最紮實的正是輕功,十幾個殺手一路追過來,陸雲柯施展輕功,借着樹林灌木甩開了大半人馬,等他跑到水流湍急的河邊時,跟在他身後的殺手只剩三個。

這三個卻是今夜出動的殺手中武功最好的,可能還都是天字號,陸雲柯看看他們持刀逼近,再看看腳下的河流,權衡利弊後,直接一個猛子紮了進去。

幾個殺手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水中,面面相觑一陣,最終如來時一樣,鬼魅般消失在了夜色中。

河中水流十分湍急,陸雲柯死死抱住一截枯木順着水流而下,不知過了多久,水流漸緩,在水中浮沉的陸雲柯奮力游到岸邊,攀着枯枝朝岸上爬去。

岸邊一個慘白的燈籠一晃,一人現出身來。

“你還活着,真是太好了。”

爬到岸上的陸雲柯捋了一把濕淋淋的長發,并不顯意外:“三皇子。”

胥仲吉臉上浮現笑意,細長的眼睛幾乎眯成一條縫:“叫我三皇子多見外,不如,你叫我聲胥大哥。”

陸雲柯動了動手腕:“我想,我得叫你樓主才是。”

胥仲吉的唇角翹成一個讓人不舒服的弧度,他呵呵一笑:“樓主,什麽樓主,我怎麽有些聽不明白。”

“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知道你不僅是雪衣樓的樓主,還是來自無為城或白城的任務者,既然你在這裏等我,還一臉我們很熟的樣子,我猜,你和我一樣,也來自無為城?”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注2】【注3】都出自《留別妻》。

貼一下全詩。

留別妻

[ 漢 ] 蘇武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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