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見鐘情-22

再見鐘情-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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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忙了好一陣子的三井壽手裏的公務終于告一段落,讓他有空辦點自己的事了。從法蘭克福回來他就在盤算這件事,種種原因耽誤到現在。

那就是——搬家。

出于什麽心理呢?三井壽丢給來幫忙或者算加班的鐵男一塊頭巾,讓他把頭發綁起來,以免不知掉在哪裏被莉香看見了還得解釋。“解釋起來太麻煩,浪費唇舌。再說每個人都有不想對別人說的事,對吧?人生沒幾件難以啓齒的故事該多無聊。”

自己被算入“不想對未婚妻解釋的人”,鐵男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他的心思他當然不敢說出來,他又不是瘋了。

三井有結婚對象,有正常的生活,他拿自己當個朋友,又是送禮物、又是安排工作。他一片好心,自己不能恩将仇報。

他喜歡女人,自己知道的已經兩個了。

他不想解釋自己,應該是不想提曾經不良過。那是他光明人生中的污點。而他沒把自己當成污點遠遠甩開,反而熱心地幫他這麽多,自己真該感恩。

鐵男給自己解釋了三井的想法,照着三井的意思,綁好頭發。那塊方頭巾疊成三角系在腦袋上,模樣很有些可笑,因為三井笑了,眼睛彎彎的,露出一排小白牙,那麽快活。

“哎,鐵男,過來咱倆合個影。總說要拍張照片,總沒拍好。你這樣,”三井笑意更濃,舉着手機眉毛眼睛都飛了,“真是太好玩了,必須留個影啊!”

鐵男被感染得跟着一起笑,無奈地湊到三井身邊,近到手機拍照能将他們倆一起裝進畫面的距離。“小孩子嗎?你。就那麽好笑?”

鏡頭裏他跟三井額角頂在一起,彼此眼中都是喜悅。他的頭巾讓他柔和許多,早上剛刮過胡子,現在下巴很清爽,臉頰有些肉,顯得他松散。

他略仰頭,三井略低頭,形成呼應。三井未經風霜的臉還帶着某種舍我其誰的少年感。青春就是勇完直前寧折不彎。三井的驕傲都挂在臉上,自信讓他發光。

咔擦一聲,此刻定格,不管幾時再翻起來,再将他們拉回此時此刻。也許是時過境遷,也許是物是人非,也許只是尋常掠過。沒人知道哪個不經意的瞬間,會成為回首時抓不住的惋惜。

三井弄了十幾個紙箱子準備打包,先去貓咪房間,拆那些又沉又大的貓爬架,收拾貓咪玩具。帶着遺憾跟鐵男叨念說莉香不想在家養貓,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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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金在他們腳下轉來轉去,鐵男總要提醒自己小心別踩了貓爪子。“哦?她不喜歡貓?”

“不讨厭,只說貓毛處理起來很麻煩,會沾得到處都是。”三井邊聊邊撿散落的磨牙棒。

鐵男摸了小金兩把,肉肉軟軟的真舒服。然後從貓咪不滿意的眼神裏收起貓食盤子,“确實。這間會收拾成嬰兒房嗎?陽光蠻好。”

“啊?”三井壽匆匆回頭一瞥,“你想得還挺長遠。我們還沒談到要寶寶的問題。”

鐵男笑笑:“很順理成章,結婚生子,人生大事。寶寶太小不适合養寵物。你也三十了。”

三井迅速回嘴:“你都奔四了你怎麽不結婚生子!”他白過一眼接着撿零碎裝箱,“這間給莉香當書房,她喜歡獨立空間。”

“像貓一樣。”鐵男評價。

三井想了想,“不像。她不像貓,她像鳥,那種……嗯……”三井蹲累了,站起了晃晃腰腿,終于從他稀薄的生物知識領域裏找到了形容莉香的對标物種,“你知道有種白色的貓頭鷹嗎?很漂亮的,在冰天雪地裏生活,總是很安靜,飛起來也很安靜,輕易發現不了,卻突然闖到你身邊,讓你驚喜。”

“雪鸮嗎?我在劄幌的自然公園裏見到過。”鐵男回想着潔白的雪面上滑翔過去的大鳥,身臨其境地覺得冷,想象莉香是個喜歡穿白色和服的孤傲美人,三井的口味是這樣的?“猛禽啊,她很厲害嗎?”

三井壽翻了張照片給鐵男看,“博士生!要去大學當老師了!你說是不是很厲害吧!”

照片裏明明是個花枝招展的嬌嫩小姑娘,鮮豔的洋紅散邊裙子,又大又萌的水靈靈的眼睛……鐵男被落差感撞得話都磕巴了,“這跟,雪鸮,哪裏像?”

“我說像就像嘛。”三井壽收起電話不想給鐵男看了。“那些貓爬架,還是讓搬家公司打包吧,太多年了,沒辦法找銷售公司給裝了。”

“我會安裝,運去就行。”鐵男心頭又飛過灰蒙蒙的海天之間那只沒有腳的鳥,按耐不住好奇心,輕聲問:“三井,你覺得我像什麽鳥?”

三井壽輕快地笑了,隔着方巾拍拍鐵男的頭頂,“你才像貓,還是家裏養熟了的布偶貓,懶散、溫柔,特別能忍受疼,表現得像沒有痛覺一樣。”

鐵男覺得三井壽對人的評價很特別,推導過程和結論至少得錯一個吧,或者是完全的主觀想象,畢竟他跟布偶貓根本不可能像。所以莉香跟雪鸮也不可能像吧,怎麽看都是個小姑娘,像雪兔還差不多。

胳膊突然被打了一下,三井壽不滿了,“你在發什麽愣?走啦,去收拾書房。”

那些專業書當然不用打包,随手要用。三井壽往箱子裏裝的都是小時候的東西,具體來說,上大學以前的。

包括他小學、初中參加比賽的獎狀和獎杯,武石國中的三井壽在蹲在合照中間笑,舉起他的獎牌。“高中以前,我參加的比賽我都是優勝。”

而高中是個充滿迷霧的山谷,是三井不小心走迷了路,自己也是這段錯誤裏的一部分。鐵男自嘲地笑,“為什麽要收起來這些?你未婚妻沒來過你家?”

“來過啊,但不進我書房。”

“你也不進她的?”高知人群都這樣嗎?但鐵男沒問。

“當然。”

“那收起來幹嘛?”

“萬一哪天進呢?我又不能硬攔着。”三井壽又拿起一張合照,山王戰之後的,他們站得整齊那張擺着,而他給鐵男拿的是他們歪七扭八那張。“看,狼狽都要藏起來,能擺出來給人看的都是精心修飾過的。”

這話聽得鐵男不好受,只好陪笑。三井要把曾經的錯誤隐藏起來一把抹掉。三井得有多讨厭那段歲月,那段對他來說美夢般的故事。

三井壽發現了鐵男的敏感,往肩膀上給他一拳,“你別扭什麽,你又不是別人。一會兒去把山王戰看完,上次你只看了開頭。”

比賽波瀾壯闊。而時隔多年再看,三井壽可以冷靜地給鐵男講解,從專業角度,如何領先、如何落後、如何破局、如何反超。等這一個小時過去了,錄像帶自動彈出來,屏幕閃爍着毫無意義的雪花點。

三井壽肩膀抵着鐵男肩頭,悵然道:“我想過,如果是你錄的話,畫面一定從頭到尾都聚焦在我身上。”賽場上只有他是他視角裏的主角,這點自信他有的。可他們腳踏實地生活在現實世界裏。

他曾一幀一幀找過,這盤錄影帶拍到觀衆席時候,想找一個卷發披肩滿臉胡茬的男人。他曾設想過無數種重逢鐵男的可能。相當長的時間他會突然回頭看看街上有沒有鐵男的身影。他一次次夢回分別的那一夜、那段路,一次次送別鐵男的背影,要不怎麽會時隔多年一打眼就認出他來

——但這些故事他都不會講,這些都跟他的記憶一起打包了,藏在不向別人開放的房間裏。哪怕對着當事人。他要如何開口?說你知道嗎其實我喜歡過你?

他相信鐵男會給他回應。然後呢?他們要如何相處?一起出櫃嗎?那莉香怎麽辦,家人怎麽辦,他那個古板的爸爸還不得讓他氣出心髒病啊。還是像對美奈那樣,把鐵男藏在人後,偷偷摸摸約會,直到紙包不住火那天,鬧個一地雞毛。

不如就這麽混着吧,誰也別說,誰也別再往前走。他可以帶他到所有人面前,說他們是至交好友,說他們情誼深厚。

話說他還從沒見過鐵男找個伴侶,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鐵男,你沒想過結婚嗎?這麽多年。”

鐵男看着天花板笑,“沒有。呵,誰跟我結婚。哎,你和莉香什麽時候結婚?”他心裏五味雜陳,酸溜溜地吃醋,又替三井覺得幸福。

“等她回來開始籌辦,大約年底吧,正好那段時間比較閑。我不信你沒動心過,人怎麽可能三十幾年都遇不見幾個喜歡的?特別像你走過那麽多地方。”他忽然記起鐵男說過在京都住了很久,跟湘南差不多久,“京都是不是有你喜歡的人吶?”

“我……”

三井打斷了他,開始彌補這段故事:“是個大家閨秀吧?溫柔娴雅。你在春天遇見她,在櫻花飄散的日子,她遇見壞人你去英雄救美,她對你一見鐘情。後來她的家人橫加幹涉不許你們來往,她想跟你私奔,而你說不行她該選個門當戶對的……”

故事講到一半鐵男已經笑得撐不住了,連連擺手,“你怎麽不去寫小說啊。當會計師浪費才華。在京都湯泉打工時候有個老頭子教我按摩和沖茶,後來去餐館打工遇見個老太婆教我煮關西拉面。”

三井也笑得不行,“你別笑了,不好嗎?不要大家閨秀那不良少女怎麽樣?我再編一個。”

“不怎麽樣。你還有多少東西要收拾?趕緊的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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