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滾滾紅塵

滾滾紅塵

訓練完之後，仙道沒有帶流川立即回家，而是開車載他去了澀谷。一開始流川還以為仙道要帶他去吃飯，但沒想到仙道卻把車停在了IDO最大的門店。

“其實我一直就有想買的計劃，昨天你來了之後，我才意識到得趕緊買，我不想你聯系不上我。”

仙道帶他到了店裏，櫃員立刻迎上來，熱情地推薦最新款的攜帶電話。仙道帶着流川慢慢地把整個店逛完，最後還是更鐘意最受歡迎的那款松下，畢竟這是當時全世界最輕便的攜帶電話。

那是移手機還叫攜帶電話、還非常昂貴的年代，即便是流川，也知道這兩個電話加卡和月租費，一整套辦下來是筆巨款。

仙道聽了聽價錢，也有些意外：“是價格上漲了嗎？”

前幾個月他研究的時候還不是這個價錢，按道理來講，這已經又過了幾個月，新款上市，舊款都應該有所降價才對。

櫃員就向他解釋：“先生，您可能沒有關注這幾天的新聞，這兩天剛剛增稅，是消費稅提升了，從3到了5。”

仙道這才回憶起，之前看到報紙上似乎有登過這個消息，政府大量公共建設導致財政赤字問題凸顯，說是已經到了不得不做的危急關頭，所以最終決定增稅。怪不得前幾天總能看到大商場裏到處人滿為患，原來是都在趕着增稅前搶購。

“大家都在搶，所以貨源緊缺，現在稅雖然已經漲上來了，但貨源還緊缺，想要立刻拿到就得漲價調貨，所以合并加起來就貴了好多。不過如果不着急用，倒是可以再等一陣子。”櫃員好心提議。

仙道想了想，還是付了款，兩個人一人一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給流川存好相關的電話號碼，一起研究用法。

他們互相試驗着給彼此發了第一條短信息。仙道說，我們要發一些有意思或者有意義的話，要在70個字數的限制裏盡量寫得好一點。

流川問他為什麽，仙道就說，因為這條短信是我們進入通訊時代的第一條情書，我們都會把它留在這個手機裏很久很久，是會在見不到面的時候常常拿出來讀的，所以不能應付了事。

所以那個下午，流川絞盡腦汁，認真地給就坐在他身邊的仙道發了第一條短信情書：

“已經和你談戀愛很久了，但每次見到你還是像灌籃得分一樣快樂。你知道我是怕麻煩的人，但你和籃球一樣，是無論多久都不會煩的，是無論多久都會愛着的。”

不多不少，正好70個字，删删減減改改好多次，終于在70個字符裏努力表達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發出去之後，也收到了仙道的短信，叮咚一聲短信提示音，流川帶着新鮮勁兒打開，也是不多不少正好的70個字：

“楓，一直很想對你說句謝謝，謝謝你的勇氣和真誠，直接和坦然，謝謝你這個外表像被高原的風雪吹過但內心深處卻住在太陽裏的人，把所有溫度都送給了我。”

過了一會兒，第二條短信又進來了：

“詩情冷淡知音少，獨喜江臯得見君。”

他擡起頭來，看到仙道眼睛彎彎地笑着：“意思就是，如今很少有人願意認認真真地寫詩讀詩了，這世上想要遇到知音真的太難了，但非常高興的是，我正在江畔孤獨地散着步的時候，卻遇到了你。

“謝謝你，永遠喜歡聽我說這些話，從不會嫌棄我咬文嚼字，還覺得我光芒萬丈，我真的很慶幸自己能夠遇見你。”

後來，在很多很多個不能相見的日子裏，流川遇到過許多的愛慕，收到了無數的情書。他們或者瘋狂追求，或者小心翼翼，使盡了渾身解數想要打動他。

但沒有用了，永遠都沒有用了，流川楓的這一生，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再打動他了。

往後的所有人，他們都永遠輸給了這一句最美的情話。

這個世界上，懂我的人，能成為我的知己的人，真的太少了。但我好高興啊，當我一個人孤獨散步的時候，我卻見到了你。

流川想，他也好高興啊，當他一個人孤獨行走的時候，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他滿身的冰雪，可他卻遇到了一個不畏寒冷，願意為他拂去滿身高原風雪的人。

那天晚上仙道開車把流川送回了神奈川，第二天一早陪着他一起去湘北訓練了一會兒，然後又匆匆趕回學校參加自己球隊的訓練。

他一直穿着流川給他買的大號湘北運動服，帶着流川的氣息圍繞在身邊，就會覺得很安心。

回去停下車的時候，看到流川十分鐘前給他發的短信，問他到了沒有，他打過去電話，過了好一會兒流川才接起來。

“在訓練。”

“嗯，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快去練球吧。”

“好。”

“随時發消息，看到我就會回。”

“我也是。”

挂掉電話，流川低着頭愣了一會兒，準備繼續去訓練，擡頭就看到赤木晴子在看他。仙道送他過來的時候原本學校不讓進車，還是她跑前跑後去做的申請。

“流川君現在很幸福吧，真好。”她笑笑，像是無意識地感慨，又像是祝福。

“謝謝，”流川道完謝，忽然又問道，“你和猴子考哪所學校？”

晴子可能沒想到流川會問，想了想說：“盡量考同一所學校吧，但如果他到時候只能去體校，我會選擇離他近一點的學校。”

“所以情侶一定要離得近嗎？”流川像是真心請教這個問題。

“怎麽說呢，但凡可以為之努力的話，當然還是希望能常常見面呀。總是不見面，真的會很思念對方的，也會很心疼總是要思念自己的對方呀……”晴子望着櫻木的方向，看到櫻木朝她揮手又惡狠狠地瞪着流川的樣子，一下子笑了起來，“你知道櫻木啦，對我很好很好，也不能老是讓他為我犧牲。

“總要相互都付出一些，感情才能長久呀。”

看着流川若有所思的表情，晴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流川君，如果你去美國了，仙道君會很思念吧。”

流川一時間沒有作聲，晴子看到他把兩只胳膊撐在身後，望着籃球館的天花板。

過了許久，流川像在對着虛空許下一個承諾：“我不會讓他等太久的。”

晴子愣了愣，忽然笑了，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籃球館外看到流川忘我練球的樣子，那時候流川的眼睛裏除了籃球什麽都沒有，那雙眼睛裏根本沒有容納任何人的位置。

她就是在那一天釋懷的，美麗少女多年的懷春思慕終于死在了那一個夏天的午後，她還記得那時候她流着眼淚一個人走了很久。

“流川君，你知道嗎，原來我一直覺得你像活在天空裏雲彩上面的人，可現在你終于有了人間煙火氣了，有了可以讓你看在眼睛裏、裝進心裏的人，我真心為你高興。

“因為，一直覺得流川君其實很孤單，但這種孤單或許你自己都意識不到，但現在……總之，真好啊。”

晴子站起來：“快訓練吧，加油啊，流川隊長！”

他點點頭，給仙道又發了條短信，然後收好手機，重新開始投入訓練。

仙道看到流川那條短信的時候，他正在學校的餐廳吃午飯。

“我不會讓你等得太久。”

他大概能想到流川是用什麽神情一個字一個字地打下這條短信。

他也認真地回過去：“我也會努力的。”

他放下電話，準備快點吃完飯去籃球館訓練，昨天請了半天假，春季大會馬上開打，原田恨不得日日加練。

餐廳的大屏幕電視上，播音主持正在播報新聞。

“受消費稅增稅影響，近日來，股市呈現緩慢上漲趨勢，但截至發稿當天，日經225指數開盤下跌0.7%……”

“近日，泰國政府開始嚴厲整頓本國銀行系統，導致資本外逃加劇……”

“據《朝日新聞》報道，《財政結構改革法案》正在緊鑼密鼓地制定中……”

仙道後來學過很多知識，知道了很多事情不能去做事後解釋的諸葛亮，正因如此，更要明白沒有人可以正确預測未來。

承認自己對世界複雜性的無知，是最真實也最謙卑的态度。

但很多年後他仍然模模糊糊地不能完全忘記，那個春日午後的餐廳裏，在那些作為背景音般的新聞播報中，他卻感到了一股莫名而來的悲涼。

即便當時他是有一些預感的，但他也只是在新聞播完後，跑去了籃球館，繼續按部就班的訓練。

可是很久以後他才明白，這世間最大的不變就是變化，無論你有多麽深刻的預感，想做出怎樣的努力，也無力去阻擋時代的滾滾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