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要泡水

我要泡水

時檸當了二十幾年唯物主義者,一朝穿到這蚌精身上,實在是沒有當妖怪的自覺。

眼見着身後霧氣逐漸蔓延過來,時檸一把摟住謝灼淵的手臂:“道君,這霧越來越大了,你可別把我弄丢了。”

謝灼淵眉心攏了攏。

若是放在往常,他定是要掙開她的。

可眼下林子裏霧氣愈發濃郁,別說認清道路,就連眼前這小妖精都快要看不見。若是此時掙開了她,一會兒怕是真要走丢。

也罷,就讓她拉一會兒好了。

時檸哪知道他心裏這麽多彎彎繞繞,見他沒反對,索性整個人都往他身邊靠,偏着頭打量起四周來。

三心二意的後果就是,腳下突然被什麽東西一絆,右腳打了個拐兒,一個踉跄便直直往前撲了過去。

謝灼淵察覺到不對的時候,一陣陣似有若無的窸窣聲已經包圍了兩人。

片刻,腳下藤蔓破土而出,只一瞬便牢牢綁住了他的腳。

謝灼淵立時伸手攬住正撲向他的少女,将她往自己懷裏一撈,飛身離開了即将被藤蔓纏住的方寸之地。

下一刻,那藤蔓仿佛活了似的,藤條打着卷兒猛然向兩人撲來。堪堪碰到時檸衣角時,銀光一閃,倏然便被斬成了數段。

正此時,從那斷開的藤蔓中間鑽出一只巨大的蜈蚣,頭部一對赤紅色毒鈎,青頭的背部,無數只藍色的腳在藤蔓間交纏蠕動。

時檸眼疾手快,手臂一伸,已經緊緊攀住身旁男人的肩背,整個人都挂在到了他身上。

她雖然穿到妖界,見過的妖怪也不算少了,可大多都是以人形姿态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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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種惡心的節肢動物,她向來敬謝不敏。更何況,還是這麽大只的……

時檸舔了舔唇,湊近謝灼淵的耳邊,哆哆嗦嗦道:“蜈、蜈蚣。”

微風拂過,吹起謝灼淵寬大的衣擺。

他面色依舊淡淡,沒什麽情緒似的瞧她一眼,這才扯開她的手,淡聲道:“不過是個靈智都未開的蠢物而已。”

時檸顫顫巍巍地站穩了,瞧見那蜈蚣一張嘴,口中黃色的涎液滴滴嗒嗒落了一地,她飛快地繞到謝灼淵背後,将自己往他身上一貼。

“它、它好惡心啊。”

謝灼淵:“……”

時檸将自己往他身後一藏,連頭都懶得再探出去了:“怎麽辦怎麽辦?它要過來了!”

謝灼淵歪頭掃了她一眼,又瞧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看都不敢看了?

妖界那些兇悍的妖獸她不怕,竟是怕起這麽個東西來了。

他腳步一轉,只輕輕一揮手,便有火苗竄了出去。

火苗一挨上蜈蚣就開始燃燒,劇烈疼痛之下,那蜈蚣瘋狂扭動起來,碩大的身體直沖兩人撲過來。

謝灼淵面色不變,單手結了個印,指尖微微曲起,山間氣流倏然凝聚成形。

只聽得“咔嚓咔嚓”的一連串聲音,那蜈蚣的身體被砍成了無數截,又寸寸碎裂。

埋頭在謝灼淵背後的時檸聽到聲音,稍一仰頭,見漫天黃色的粘稠液體正落下來,急得幾乎要跳腳。

她顧不上思考,腳下一轉,直往謝灼淵懷裏鑽,企圖躲避這讓人惡心的粘液。

懷中少女柔若無骨,貓似的往人懷裏鑽。

謝灼淵眉心一跳,當下也不知是不是該推開她,卻聽得她嘀嘀咕咕的聲音:“好了嗎好了嗎?我的衣服還能穿嗎?太惡心了,我受不了了。”

她那發絲被風吹起,輕輕拂過他脖頸和下颌,泛起絲絲癢意。

謝灼淵垂眸,只見滾圓烏黑的後腦勺上,只一朵梅花悄然綻放着。他下意識伸手替她将梅花簪扶正了,沉聲道:“沒事了。”

話音甫一落下,時檸悄然擡頭,再不見那蜈蚣蹤影,頓時松了口氣。

她站直身體,一下子從他懷中退出,嗓音似乎帶了些委屈:“我們能不能走了?”

懷中溫熱倏然便空了,謝灼淵思緒微微一滞,只是道:“走吧。”

那蜈蚣一死,林間霧氣便淡了些許。月光透過雲層傾瀉而下,四周樹影綽綽,異常靜谧。

時檸點點頭,“我們去哪?路上不會還有別的吧?”

一回想到方才那蜈蚣的粘液,她胃裏便一陣翻騰。

謝灼淵眸光微動,輕輕掠過身旁的少女。她的臉上在方才躲避之時沾了些灰,睫毛微微顫動,楚楚可憐的樣子。

有他在,她還這樣害怕?

時檸此時恰好擡頭,視線觸到他冷淡眼神,小心翼翼道:“道君……”

話還未落,眼前忽然多出一個儲物袋。

“這裏面有一些保命法寶,若是遇到危險,可以拿出來用。”

時檸愣愣接過:“給我用嗎?”

謝灼淵點了點頭,又低聲教會她口訣和使用儲物袋的方法。

時檸乖乖應聲,将儲物袋挂在腰間,心想這謝灼淵看着高冷,倒還是挺大方的嘛。

此時,面前忽然又落下一截寬大衣袖。

時檸不明所以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抓着罷,”謝灼淵喉頭微動,“別走丢了。”

***

蒼玄洲,曦和宗。

此時的曦和宗大殿內,幾位長老早已齊聚一堂,圍着一盞黯淡的命燈愁容滿面。

大長老指着燈盞上搖搖欲墜的火苗道:“按理這命燈應是熄了,怎會如此?”

“你什麽意思!”三長老聞言,當即跳腳。

他向來是個暴脾氣,性子急又護短,聽着大長老的話,哪兒哪兒都不順耳。

“你這是巴不得灼淵死是嗎?”

此時謝灼淵的命燈當着幾人的面突然一閃,火光瞬間亮了許多。

坐于上首的玄渺道尊拍了拍三長老的肩,安撫道:“不是死,是飛升。灼淵的命數,你我不都清楚嗎?”

三長老:“命數又如何,灼淵這孩子在曦和宗養了二十九年,我有時候真懷疑所謂他的命數,到底是真還是……”

“好了。”玄渺道尊打斷三長老的話,擡手取過命燈交給身旁的弟子,要他小心照看,這才道:“既然眼下命燈沒有滅,灼淵想必性命無礙。”

他擡手指着階下一弟子:“雲臨,你帶上幾個修為深厚的弟子即刻前往青石鎮。你們大師哥若是從妖界出來,回羲和宗必定會經過青石鎮地段,去,找到他的蹤跡。”

雲臨當即領命,轉身去召集弟子。

這廂氣氛尚且凝滞着,另一頭謝灼淵已帶着時檸踏入青石鎮地界。

若是平日禦風而行,不過四五日便能趕回曦和宗。然現下他受傷不輕,赤月琉璃珠尚未修複,身邊還帶了個嬌弱的小妖精,行了一日的功夫也才堪堪走到青石鎮鎮口。

青石鎮的屋舍皆是臨河而建。此時月亮半已西斜,清光落在河面上,泛起粼粼微光。

連接河道兩旁街道的石橋上,時檸已然走不動道了。

“休息會兒吧。”

“累了?”謝灼淵道:“再走一段,到了客棧再休息。”

時檸舔了舔唇:“道君,你知道蚌是不能在岸上活動太久的吧?”

活動太久?

他連蚌怎麽動的都沒見過。

時檸見謝灼淵表情,便知道他沒想到點上去,只得抓着他手臂,踮着腳湊近他耳朵:“我要泡水。”

謝灼淵眼尾輕垂。

宗門中的女修都知道他不喜與人太過接近,偶爾碰到,也只是隔着距離相互致意。從沒有一個會像她一般堂而皇之地提出要求,還如此動手動腳。

時檸:“我身上都幹死了。”

謝灼淵:“……”

小妖精這會兒臉色雪白,嘴唇已經幹得起了皮。看向他的眼神都蔫吧吧的。

難道她想在這泡水?

謝灼淵用力抿了下唇,眸中神色不明。

***

叩門聲吵醒了客棧的夥計,店小二頂着濃重的黑眼圈前來應門。

門外的男子身形修長,面容俊朗,然眼神卻是冰冷,身上一襲紅衣……

不,不是紅衣,那衣裳……分明是被血染紅的!

店小二當下渾身一個激靈:“你你你……”

“小二,要兩間客房。”

這時一道清甜的嗓音給店小二解了圍。

小二這才注意到男人身後探出半個身子來的少女。

她身段窈窕,五官精致,美得好像天仙,臉上卻不見血色,渾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對,一股萎靡幹癟的氣息。

店小二也不知自己怎會将美若天仙和萎靡幹癟這兩個詞聯系起來,只不待他再胡思亂想,便又聽得少女又重複道:“兩間房,有嗎?”

店小二張了張嘴,剛想回話,餘光忽地瞥見身前男人冰冷的視線,猛地一哆嗦,垂下了眼睛:“實……實在不好意思,今日只剩一間房了。”

“那就一間。”

時檸心下暗道:管他幾間房呢,她得趕緊泡一泡了。

“啊?”店小二一怔,目光小心翼翼從時檸臉上掠過,遲疑道:“二位……住住……住一間?”

謝灼淵覺得這人實在蠢笨,生意都送上門了,說話竟還磕磕巴巴一點不利索。

他皺了下眉,道:“帶路。”

聲音淬了冰一樣冷。

店小二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拖,當即領着二人進店。

到了房間,時檸看準了一旁水壺裏還有涼水,将店小二支出去後,兜頭便要往水壺裏紮。

謝灼淵只覺得眼前有什麽一閃,一個清脆的聲音後,小妖精便……卡在了水壺口。

時檸:“……”

謝灼淵:“……”

他垂眸看向卡在壺口的小妖精,瑩白蚌殼已微微張開,隐約可見殼內淡淡粉色的蚌體。其中裹着的一顆珠子,金光微弱,卻更襯得蚌體鮮嫩又柔軟。

謝灼淵無端一笑,伸手捉住蚌殼,将她置于掌心。

小妖精的蚌形實在小巧,又輕若無物。蚌殼微合,又張開,蠕蠕不停,似乎正在表達她的不滿。

謝灼淵指腹撫着蚌殼,落在細致金紋上。

“熒珠蚌,嗯?”

等店小二再上樓,恰好看見時檸正滿身濕漉漉地站在桌邊。

少女這會兒似乎恢複了點生氣,面色瑩潤許多。而那男人端坐在桌旁,手上捏着一塊帕子,正細細擦拭自己的手指。

好哇!他就知道這男人不是個什麽好東西,怎麽能對這般天仙似的姑娘做出……做出……這種事來!

謝灼淵不知店小二所想,瞧着他視線不規矩地掃來掃去,臉色立時便沉了。

他睨了店小二一眼,聲音攜霜裹雪般冰冷:“放下,出去。”

店小二一驚,哪裏還敢再看這等兇神惡煞之人,動作迅速地放下水盆,顫抖着雙腿落荒而逃,連門都沒想起來要關上。生怕慢了一步,就被這可怕的男人挖了眼睛。

謝灼淵也不做他想,起身關了門,才對着時檸動了動唇:“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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