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流魂鸮
流魂鸮
“今晚你睡床,我泡水就好。”
時檸打斷謝灼淵的話,心下暗道:這個不解風情的男人,都會拿水來潑我了,我還是自覺點的好。
謝灼淵滞了滞。
還要泡水?
在哪泡?
還不待他細想,只聽“噗通”一聲,小妖精一瞬又變回了小蚌,往那水盆裏紮了進去。
謝灼淵慢慢扭過頭,看着她緩緩沉到水底,無聲勾了勾唇。
她倒是省事。
正是破曉時分,燭火方才燃盡。
一道昳麗身影突地出現在房間裏,迷迷糊糊地往床榻上歪去。
待整個人都窩在了床榻上,時檸才舒服地打了個哈欠。
嗯……這才是人睡的地方嘛。
謝灼淵冷眼看着身前的人,旁若無人般趴在枕頭上,甚至堪稱悠悠哉哉地将腿駕到了他盤坐着的腿上,然後沉沉睡去。
清晨第一縷陽光透過窗子灑下來,恰巧落在她半側臉上,半明半晦。
謝灼淵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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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點都不省事。
小半刻後,他才動作極輕地,将腿緩緩抽了出來。
時檸卷着被子又睡了一覺,再醒過來已經日上三竿。
房內不見謝灼淵人影。
她不甚清醒地伸了個懶腰,從床榻上起身,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躺到了床上來。
不過這也不奇怪,雖然她現在是只蚌,但她可是做了二十幾年的人,悶在水裏哪有躺在床上舒服呢。
時檸沒多想,洗了把臉便打開窗向外張望。
已近午時,這間客棧緊鄰街道,這會兒正是最熱鬧的時候。來來往往的行人,小販嚷嚷的聲音,煙火氣十足。
時檸看了會兒便出了房間,半道遇見了昨日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對時檸印象深刻,不僅因為她尤為出色的外貌,更因為她昨夜那不堪的遭遇。
只是眼下,這美貌少女笑顏紅潤,步履輕盈,倒是絲毫沒受影響似的。
真是天可憐見哦,這麽漂亮的人怎麽就遇上了那樣可怕的男人。
這廂時檸對店小二所想絲毫未覺,只是問他道:“小二,有飯菜嗎?”
店小二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長得神仙似的少女在跟他講話,一拍腦袋,忙應聲:“哎,有有有,小的這就帶您過去。”
“好,麻煩你。”時檸一笑,突然想到什麽,又問道:“你可曾見過同我住一起的那位公子?”
店小二:“見過見過,在樓下呢。”
時檸:“樓下?”
店小二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可不是呢,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坐着了。”
一動不動,活像個雕像,差點沒把剛起來的他吓個半死。
“您要找他?要不我帶您過去?”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店小二自然樂意與這漂亮的少女多說幾句。更何況少女笑臉盈盈,他看着便心情大好,不像樓下那位……
時檸腳步一頓:“好呀,帶我過去。”
客棧樓下,食客們談天說地,言笑晏晏。
“我看這兩天咱們鎮上來了好多外鄉人。”
“什麽外鄉人,那都是仙人哪,我親眼看見他們從天上飛下來呢!想來仙人們定是來除咱們鎮外那些妖怪的,這下咱們可算是熬出頭了。”
時檸就是這時候下了樓,打眼一瞧,立時便瞧見了坐在窗戶邊的謝灼淵。他已經換下了血衣,一身素白長袍,神色冰冷,看着便是生人勿近的模樣。
她三兩步穿過人群走到他身旁,一邊還在跟小二點菜,側顏上的笑容明朗潋滟。
真真是一副花容月貌。
自然地,她的出現幾乎立時吸引了客棧裏所有食客的目光。
謝灼淵覺得她這樣子,倒确實有幾分妖精的味道。
店小二手腳麻利地替時檸擦了擦凳子,忙不疊跑去後廚。
不多時,菜就端上了桌。
時檸才吃了一口菜,耳朵早靈敏地捕捉到了旁邊食客們嘴裏的關鍵詞。
她眨了眨眼,同謝灼淵神神秘秘地道:“道君,他們說的仙人不會是你吧?”
“不是。”謝灼淵擡頭看她一眼:“蒼玄洲有許多修仙宗門,想來應是宗門弟子下山歷練,恰好經過此處罷了。”
時檸頓時眼睛一亮:“歷練?降妖除魔嗎?要不……”
除妖,除你麽?
謝灼淵冷聲:“不行。”
時檸:“?”
她都還沒說什麽,怎麽就不行了。
不過經她這麽一問,謝灼淵倒是想起件事來。
待兩人回了房間,他便問時檸要回了儲物袋,從中拿了個青玉簪出來。
時檸還來不及問,只見他已經在簪子上畫了個符,遞給她:“我在簪子上畫了鎮妖符,加上你體內的赤月琉璃珠,可以掩蓋你身上的妖氣。”
免得被除了。
時檸高高興興接過來,又擡眸看了眼謝灼淵,“戴上就可以了嗎?”
謝灼淵剛應了聲,身旁便傳來釵環叮當的聲音,一頭烏黑長發已然他面前松松散散垂落下來。
小妖精動作極快地拆下滿頭珠翠,毫不見外地塞進了他的儲物袋。
時檸:“這些首飾看起來挺值錢的,咱們留着當路費吧。”
謝灼淵:“……”
他看起來像沒有錢的樣子嗎?
然而當客棧掌櫃将靈石還給他時,他才想起來自己靈石雖多,卻只能在修真界使用。這次妖界之行太過匆忙,人間用來付賬的銀子,他身上卻是一點沒有準備。
掌櫃眼見這人模人樣的男人身上似乎确實沒有銀錢,臉色逐漸變得難看,正欲開口時,一支梅花簪倏然拍到了桌子上。
時檸朝着謝灼淵微微一笑,這才偏頭看向掌櫃:“掌櫃,這個夠嗎?”
那是一支鑲嵌紅寶石的金簪。只單看外表,做工精細,更遑論那顆紅寶石,色澤明豔濃郁,內裏晶瑩剔透,不見絲毫雜質。
這樣上品的簪子,莫說抵一晚的住宿錢,就是在他這住上個一年半載也綽綽有餘。
掌櫃心下一喜,正要将簪子拿過來,卻見一只白嫩纖細的手已經覆了上去。
時檸:“掌櫃,這簪子可值不少銀子呢。”
掌櫃面上笑容一僵:“姑娘這是何意?莫不是想白吃白住?”
“那哪能啊。”時檸偏了偏頭,笑得人畜無害:“我的意思是,我能否用這簪子跟您換些銀兩,也無需太多,就……就五十兩吧。”
時檸面上含笑,心下仍是有些拿不準。這個世界裏的物價水平她還真不怎麽清楚,不過想來這夔漳好歹也是個妖界大殿下,他給的東西,也總不至于太掉他的價吧。
幸好如她所想,那廂掌櫃只是猶豫片刻,很快就松口了:“成,姑娘爽快。這簪子确實值不少錢。我給您拿五十兩,昨日您二位的住宿錢也免了。”
待從客棧出來,時檸拍了拍身上滿滿的一袋銀子,沖謝灼淵揚了揚下巴:“道君別怕,以後我養你。”
謝灼淵:“……”
我覺得你在挑釁我,但我沒有證據。
二人出了青石鎮也不再耽擱,直往城外行了近一刻,謝灼淵才從身上拿出了一根白色長绫。
他指尖掐了個訣,手腕一翻,那長绫便逐漸變大,緩緩漂浮在半空中。
依時檸為數不多的經驗來看,這大約是個飛行法器。
果然,謝灼淵方才翻身上去,視線就朝她看了過來。
時檸很自覺地跟了上去,可惜上輩子屈指可數的空中飛行經驗在此刻完全沒有用武之地。
長绫不似長劍平整,飛行速度并不快,卻仍是被風吹得飄飄蕩蕩。眼看着腳下樹木,山林随着山巒起伏,又逐漸變成一片綠影,時檸只覺得自己腿軟得快要站不住。
正頭暈目眩之時,眼角餘光瞥見遠方空中好似突然出現一片黑霧,擴散速度極快,直沖他們的方向而來。
時檸揉了揉眼睛:“道君,那是什麽?”
話還未落,一個力道忽然落在她腰間,倒也足以不讓她從長绫上跌落下去。
謝灼淵并未看她,只攏着眉心道:“是流魂鸮。”
這流魂鸮是魔界之物,爪子上的乃是幽冥之火。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那火焰便會在傷處持續燃燒,直至全身鮮血燒幹。
這種魔物,怎會出現在此?
不過眨眼,那一大片流魂鸮幾乎逼至眼前。羽色漆黑,利爪與尖喙呈現血般的紅,仿佛淬着烈火,四散沖撞。
“藏好。”謝灼淵眸色一沉,掐指為訣,以他指掌為中心,瞬間迸出一片刺眼金光,将兩人完全覆蓋。
數只流魂鸮撞擊到金光上,被灼燒成點點黑砂,随風呼嘯漫天飛揚。
然而流魂鸮數量實在太多,密密麻麻,一波波湧上,竟将長绫給點燃了。
法器燃燒起來,其蘊含的靈力頓時四散。
時檸只覺得腳下一空,身軀幾乎立時開始下墜。她反應極快地伸手牢牢環住謝灼淵,十指絞在他腰際:“道君,我要掉下去了。”
謝灼淵摟緊她,想說要掉下去了你不會變成原形藏到我身上嗎?
誰知道剛一張嘴,他倒是先吐了口血。
昨日體內積蓄的靈氣本就在驅動長绫時消耗許多,方才一道赤陽訣又幾乎耗盡了剩下的靈力。
随即他身形陡然萎頓,白色長衫糾纏着煙粉色衣衫,翻飛着從空中墜落。
看來就算藏在他身上,大抵也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