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強取豪奪,狗血電影

強取豪奪,狗血電影

時檸看了一部很長、很長的電影。長達千萬年之久,迄今仍未落幕。

那是天地初開之時,清輝與重濁兩相撕扯,終至分離,清輝升天,重濁墜地。這些她都聽謝灼淵提起過。

而時檸所看的電影,正是重濁墜地之後,上古魔族落入幽冥之境的……奮鬥史?

用“奮鬥史”三字,的确也算切題。

畢竟天崩地裂後,随着重濁跌入這麽一個鳥不拉屎,哦不對,應該是鳥也會烤焦的熔岩荒地,對任何物種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它們腳下與熾燙岩漿僅僅一寸之隔,呼吸都燒灼難忍,頭頂上方又是極濃重的黑,半絲光芒亦不得見。

上古魔族曾為上界最強悍一族,自是無懼區區熔岩,可其餘随地裂面掉落的生物,卻不然。

花草樹木、飛禽走獸,皆遭滾燙岩漿吞噬,那些全是饑餓之際,勉強能果腹的東西,而今半點不剩,魔族也只能相互自噬。

那種吃法,看得時檸都餓了。

故她有心得之一:看美食節目果然容易嘴饞,應該搭配一杯奶茶,一包薯片,再來個爆米花就更完美了。

可惜此時兩手空空,也只能吞吞口水了。

電影畫面中,就在你吃我、我吃你、我們一起去吃他的緊湊連貫情節間,一只龐然大物破土而出。它張着血盆大口,兇猛蠻橫,将此前還在互相撕咬的生物統統都一口吃掉。

那是只巨大的魔蜥。

時檸又看了很長一段‘魔蜥的一百種吃魔方法’,覺得肚子更餓了。

許久後,終于不只是時檸看不下去,就連電影裏,也出現了一個收拾魔蜥的偉大魔首。他顯魔族真身,為衆魔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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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他同樣是個龐然大物,渾身披着堅硬鐵鱗厚甲,獸角粗且銳利,獸爪粹帶森寒冷光,獸尾起伏着山巒般的尖棘,猛地撲向了魔蜥。

時檸不過眨了一下眼,那魔晰半邊腦袋,就已經被他給咬碎了!

俗話說的好,吃魔者,魔恒吃之。

魔蜥就此成為一道極品佳肴,供衆魔連吃了幾天幾夜,一丁點肉渣都沒剩。骨頭更是被架于熔岩之上,化為長橋一道,供人踩踏。

咬碎魔晰腦袋的魔首再出現時,是以魔人姿态,他五官有型卻并不柔美,像用最粗糙的雕工,随興在巨岩上鑿出的一張面容,并不算好看。

倒是挺立于魔首身後一名年輕少年,俊俏了不知多少。兩人唯一相同之處,便是一雙血色瞳眸。

時檸想起來,那越澤的眸色亦如此,想必這是他祖宗那一輩的往事了。

視線随着魔首血色瞳眸望去,黯暗無光的幽冥之境,居然出現一名身潔如玉的清雅女子,與這蒼茫之地全然格格不入……

咦,這女子,好似是個神族?

時檸揉揉眼,認真去看,半晌,發出一聲看電影時不該有的驚呼:“好漂亮!”

她眉間點砂,氣質聖潔,可惜臉上的表情卻可以說是憤怒至極。當魔首逼近她時,她揚手便給了他一巴掌。

魔首撫臉,輕摸着烙印上頭的小巧紅印子,不怒反笑。

然這一笑,還不如不笑。

魔人的笑,何其猙獰,滿是野蠻猙獰的味道。

看得時檸不由皺眉。

魔首故意貼近那女子耳邊,輕柔道:“反正你也回不去了,神族墜入幽冥之境,死路一條。你在上界處處找我麻煩,左胸一劍,右臂又一劍,你砍的每一道傷,我可都記着呢。”

“若不是你強拉着我,我怎會摔進這鬼地方!”女子忿然咬牙。

即使這是兩人間的輕柔的耳鬓細語,時檸也能聽得很清楚,這是看戲有的福利——什麽內心戲什麽陰謀論什麽腹诽,觀衆都能第一時間知道。

電影中魔首笑聲低沉:“不拉着你,難道放你飛天?”

看來她猜對了,那清雅女子果真是個神族。

只見她凜眸怒視魔首,再打了他另半邊臉,“啪”的一聲響亮。

時檸都替魔首覺得疼,下意識捂住了自己半邊臉。

然魔首卻只是摸摸新出現的掌印,又露出那種很恐怖的笑:“真難得你變得這麽柔弱,打起臉來,一點狠勁也沒有。”

說完,高大如山的魔首便一把扛起女子,任她拳頭密密麻麻落在他背脊上。他還以顏色,大掌在她背上輕輕一撫。

女子因此滿臉狼狽潮紅,又是一陣咚咚咚咚捶打他。

魔首卻樂得大笑,痛痛快快也跟着拍她的背。

意圖很是明顯了,你打我,我也打你,只是你我打法的情趣,不太一樣。

而且,魔首越打越上火,魔爪終于不肯從她身上再挪開。

再然後,女子被他壓上了石床——

時檸忍不住腹诽:魔首這不是妥妥的強取豪奪嗎,太狗血了叭!而且他也未免太自以為是,太不尊重女性!

但——

“喂,我不介意觀賞這一段,別每次都燈暗花落隔天早上啊——”

看戲的時檸很想表達觀衆意見,但眼前屏幕卻毫不留情,當真瞬間一黑。

她手上若是有東西,都想狠狠摔過去,以示抗議了。

行,不給看就不給看,她自己腦補總行了吧。

這電影簡單來說,就是講一名天女在天地裂開之際,遭敵方魔首拉下幽冥之境,一道沉淪。

在幽冥之境,神族力量驟失,天女無法保護自己,偏她又長得如此清麗可口。想來,被魔首這樣那樣也确實……并不是讓人那麽意外。

尤其兩人之間的恩怨早從上界仙魔之戰時就已結下。

大膽猜測,或許兩人就是歡喜冤家的配置?

電影中,這樣那樣之後,讓人更不用意外的結局,珠胎暗結。

這真是小說電影裏一等一的固定橋段,每次花落,定會結果。

這時屏幕再一次大亮。

女子面龐柔軟許多,依舊一襲白衣勝雪,黑發輕館,眉目間,添了些連嬌美風韻。

她懷中,襁褓稚兒正在熟睡。

魔首踩着重步回來。女子只消一眼睨去,魔首瞬間化身乖巧魔貓,無辜一笑,撓着後腦勺,蹑手蹑腳踮進來。

經過這一遭,她果然收服了魔首。

冤家冤家,誰冤了誰,外人還真不好評價。

那魔首靠在女子身後,長爪子小心翼翼,将稚兒裹巾拉開一些些,露出孩子漂亮的小睑蛋。

時檸由此得出看電影的心得之二:神族果真好血脈,即便魔族爹爹長得不怎樣,混血出來的崽子,還是有八成像娘。

萬幸,真真是萬幸。

不過——

“讓我看這個幹嘛?我又不認識他們,精采之處又熄燈滅燭不給看,莫名其妙……”

時檸對着電影屏幕埋怨,但電影中的人物,顯然聽不見她聲音。

那女子兀自淺笑,視線膠着在魔首與孩子之間,臉上笑容美滿且幸福。

這劇情,還不如魔蜥吃大餐來的讓她感興趣。

時檸打了呵欠,決定眯眸小睡一會兒。

她托着腦袋瓜子點點點,不知睡過去多久,一記落錯,她因而驚醒。

再瞟眼過去,襁褓小娃已經長大了,變成一名精致美少年。

墨發紅眸,膚白面俊,分明是越澤的模樣。

時檸不由睜大了眼。

難道他就是越澤?

不不不,天地初開……那可是距離現在數不清的千萬年前,如果真是越澤,他豈不是個老得不行了的老妖魔?怎麽可能……

當然,也或許只是這神魔混血這樣的血脈吧,傳了千萬年,代代相傳,又流至越澤身體裏,才會長得有幾分相似。

子孫肖似先爺爺輩,似乎也毋須太意外。

如果是這樣,那越澤體內,應該是有神族血脈。

時檸喃喃自語道:“神魔混血兒,在魔境的日子,能好過嗎?屬于神族的另一半力量,不是會被濁息吞噬嗎?”

但她看着這一位越澤的……嗯,或許是先爺輩,倒是瞧不出他有任何不适,似乎還頗為悠然自得。

“母親。”

随少年腳步挪動,他來到女子面前。越發抽高颀長的身形微彎,與坐在粗藤椅內的女子平視,為她添上一襲軟毛氅。

女子臉色有些蒼白,略帶病容,精神看來不大好。但見兒子到來,她仍是綻開慈祥微笑,伸手輕觸少年面龐。

“你父親又去魔樹那兒了?”女子輕聲問,彷佛說話都有些吃力。

少年道:“是。父親沒有放棄以血喂養魔樹,助它盡快生長延伸,長到足以讓父親在幽冥之境上方,打出一處通道。”

“那傻大個……”女子搖頭笑嘆,常年喊慣渾名,似嗔似罵,聽來卻帶些甜蜜,嘆完又道:“可我并不想離開這,他怎麽就是聽不懂呢……”

“父親擔心您的身體。”少年亦淡淡蹙眉。

看戲的時檸跟着點頭,一旁涼涼說道:“對神族來說,幽冥之境确實不是久留之地。你孩子這麽大了,想必在這裏待了沒千年也有百年吧?還能活着喘氣,真是不容易啊。”

尤其這電影裏的幽冥之境,比時檸待着的這一個,更早、更嚴酷、更荒礫,神族于此處久待,形同淩遲。

然女子卻只是少年問道:“難不成,你想要與母親永世分離,再不相見?”

少年頓了下,緩聲道:“若母親能因而恢複健康,我與父親當是毫無遲疑。”

在母親性命安危與分離之間,作出明确選擇,對他和他父親來講,一點都不難。

“你們父子倆,全是死心眼。”女子眸光熱暖,凝望俊秀少年。

誰說這孩子不像他爹?外貌雖是如此,然和爹的固執硬脾氣,兒子可是遺傳得半點不差。

少年任母親輕撫他的黑發,笑容仍帶些孩子稚氣,枕靠在母親膝上,道:“況且,也不一定要永世分離啊。若幽冥之境可以改變,不再讓母親受罪,父親便能早日接你回來。”

他口吻堅定,似在陳述一件不遠可及之事。

女子面露驚訝,望進少年那雙堅毅紅眸:“你……”

“以前母親教過我,以術力凝成光鏡,能窺探數萬裏遠,不久前,我已能觀至幽冥之境境外。”

女子更顯詫異。

光鏡能看見多遠、維持多久,全憑施術者法力,她當初教孩子這招,本是嬉戲,與孩子一塊偷觑他爹在哪。

後來聽孩子提過,他能随心所欲看遍幽冥之境各角落,而今……他竟連上界,都能瞧清了?

少年嘴角微揚,面上是一抹光采和一些向往。

“那個世界,與我們這裏完全不同,當金烏騰空,大地一片明高璀璨。當日落月升,夜幕撒盡點點銀塵,那兒的地,猶如鋪以碧翠綠毯,天很藍,各式各樣花草樹木,還有雨……”

身懷遠見的少年,略略一頓,回望母親時,顯得溫柔稚氣,又道:“若能将幽冥之境造成那樣景況,母親便無需再承受重濁折磨,可以安穩留在這裏,與我與父親、與所有族人,共同生活。”

觀衆時檸看到這裏,都忍不住想拍拍他腦袋瓜子,給予贊揚:“真是個好孩子,絕對是受神族血統影響,有子如此,夫複何求!”

想必這孩子就是魔族婆婆曾提過的一代魔主吧,給了魔境幻陽,區分睛雨……

雖然他當初的心願很渺小,只是為了守護神族的母親,但他幹的事卻很龐大,等同一人獨攬這世界的負擔,又掌日又掌風又掌睛雨,哪怕是天人也吃不消。

畢竟在天界,不也分派數十名天人天女各自司掌職責,才得以維持億萬凡世的平衡嗎。

這孩子,決心可真是夠大的。

女子嘆道:“魔族并無創造之力,如何能打造出與上界相仿的景況呢,傻孩子……”

“母親忘了,我有一半神力。”

女子板起臉,語氣嚴肅:“不許你胡來!一半神力不足以承擔那般沉重的重責,萬一神力耗盡,只有死路一條!”

少年:“若死,還有我的子孫會繼續下去,魔境不該只是一塊焦土。”

觀衆時檸又很有意見了,哼聲道:“你這個決定,會拖累你的子孫,你有沒有想過呀!”

與此同時,她也産生了觀影心得之三:好的先爺輩帶你上仙界,壞的先爺輩拉你入冥界。慎選投胎人家,這忒忒忒重要。

這時屏幕中央忽地落入一滴水,更恰似是誰人的淚,激起漣漪,将母子兩人面容,撫弄得缭亂。

圓,一圈圈擴大,那段已歷經過的歲月,無聲地緩慢地,推散開來,終至消失……

取而代之,是受鮮血喂養滋潤的魔樹,急速生長,到達境巅。

樹之末梢,魔首耗盡氣血,總算在境颠處打出一處破口。破口透出上界的微弱光絲,落于魔首帶笑的面龐。

他,卻因力竭而死。

而他小心翼翼呵護的神族之妻,神色安詳,在粗藤椅間閉上雙眸,清麗臉上,也再無任何痛苦。

未能同年同月同日生,最後,卻得同年同月同日死。

屏幕一閃,少年又年長些許,眸間稚氣全然無存,眸色鮮紅欲滴。

他駐足山巅,放眼覽盡廣闊魔土。

熱風陣陣,來帶點點熔岩星火,拂撩他的長發,翻騰似舞,美若飛瀑。

他神色堅決,抽出自己的影子,将其撕裂,一分為二,一造幻陽,一造幻月。

從這一天起,魔境有日與夜。

他又取走自己的眼淚,化其為雨,為魔境,帶來稀缺的滋潤水源。

他灑血成林,最貧瘠的土地,終于緩緩生出最赤豔的草木。

電影中光陰飛逝,一棵魔木的成長,由無到萌芽,再至茁壯,不過一眨眼。

曾經伫候于魔首身後,被時檸評為“比魔首不知俊值多少”的年輕男子,此刻,同樣靜靜挺立在少年旁側。他不發一語,只凝觑眼前幽冥之境的變化。

“你得幫我了。”少年未轉頭,卻淡淡一笑,對年輕男子的稱呼,被一陣風熱拂得不清楚。

“你做你能做到的,而我,做我能做到的。”

年輕男子亦回得很淡然,他不是輕易承諾之人,一旦開了口,粉身碎骨必會完成。

時檸一時無法分辨,少年稱呼他為何,但總覺得,年輕男子的聲嗓,有些耳熟。

她想聽得更仔細些,耳邊卻有雜音充斥,越來越多,越來越響,吵得她聽不清電影裏兩名男子又說了些什麽,只能看見他們雙唇開開合合,兀自交談。

随後,電影未曾落幕,她卻終于醒了過來。

是醒來嗎?還是又跌入了另一個夢境?

時檸一時無法分辨清楚。

眼前是謝灼淵的臉,他向來沉靜的神色,此時難得出現了一絲裂縫。

不知是擔憂,亦或是肅殺。

時檸動了動唇,剛想說點什麽,天邊狂風驟雨突至,撞蓋所有聲響,震天動地般滂沱而下。

這陣雨,大得太詭谲,幾乎要傾盡數年雨量那般洶湧。

謝灼淵撐起結界,抱起時檸離開湖畔。

時檸一個晃眼,忽然瞧見不遠處的地上似乎躺着一坨焦黑人形。

她定睛一瞧,只見那人一身皮膚被燒成了碳,偏偏似乎還被人從腦袋瓜子處捅了下去,黑的或者紅的黃的。因着下雨的緣故,還流淌開了一地。

“嘔——”她惡心地想吐,忙轉過了頭:“那是……什麽?”

謝灼淵頓了下,垂眸看她:“別看。”

時檸應了聲,這才想起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畫面。

那時夔漳好似是要戳她腦袋……

太可惡了,她的腦袋是能讓人随便戳的嗎!

所以……那是夔漳?

時檸腦袋裏忽地閃過一個模糊畫面,她似有所覺般問道:“是我把他弄成……這樣的?”

謝灼淵抿住唇。

夔漳同他說的那些話,他一個字都不信。但他身上的燒傷,分明是由魔氣煉化的幽冥之火造成的。而方才他從湖底将小妖精撈上來時,她身上還絲絲縷縷萦繞着些尚未散盡的魔氣。

能将魔氣煉化成幽冥之火,并不是普通魔族可以做到的。

謝灼淵:“你還記得什麽嗎?”

時檸仔細回想了下,然除方才腦海中閃過那個畫面外,剩下的也只有方才那場電影了。

她嘆息一聲,将這事緩緩講與謝灼淵聽了。

謝灼淵聽罷,掀了掀眼皮,道:“若是如你所說,那少年或許就是越澤本尊。”

時檸震驚了:“魔族這麽長壽的嗎?”

那不是幾十幾百年,那可是幾千萬年哪!

“神魔混血,确實力量強大。”謝灼淵頓了下,接着道:“不過越澤的力量确實在減弱,當初他造了幻陽和幻月,可幽冥之境現在并無幻月。或許就是因他力量損耗過多,不得已才将之收回。”

牛逼!

時檸都想給他豎一個大拇指了,不,豎兩個。

不過,即使知道這些,對他們似乎也不痛不癢。

幾千萬前的事,于現在又有何相幹?

終歸是無法改變的過去罷了。

時檸比較疑惑的是,自己為什麽是謝灼淵從湖底撈起來的。

方才又到底發生了什麽?

說話間,謝灼淵已經帶着她回到了幽冥城他的寝殿。

他将她在水玉大床上放下,正要起身,卻被她揪住了胸前衣襟。

“道君,”時檸眨了眨眼:“你要不要……進我的識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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