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卌二
章卌二
朝陽晚霞,浮升黯落,縱馬北行。
情緒随風飄遠,尤聿懷想起楊廣的詩:肅肅秋風起,悠悠行萬裏。萬裏何所行,橫漠築長城。
尤聿懷吩咐将一路上的百姓生活的風貌都記錄下來,回京呈給陛下。
半月之餘,終于到了瓜州,邊塞本就氣候惡劣,風沙漫天,菀乘不适感十分嚴重,剛到就吐個不停。
有美人兮,在古瓜州。
一行人已到瓜州治所,鎖陽城。
“站住,什麽人。”
尤聿懷沒有搭話,這種時候,自然是要屬下出來逞威風的,這一套菀乘自然谙熟于心,于是上前一步道:“這位乃是陛下欽點黜陟使,這是公文。”
守門的将士看了一陣子,又看了看尤聿懷,片刻後叫了一個人回去報信。
“尤禦史,還請稍等片刻,已經派人去通禀都督了。”
“嗯,無妨。”
尤聿懷掃視了一下城門環境,城上士兵武裝齊全,神情都十分緊張,便問道:“近日,吐蕃也時常來騷擾?”
守衛頓了頓,還是答道:“是,不過他們的行蹤反複無常,前幾日大批兵馬忽然夜攻瓜州城,我們措手不及險些失城,都督便下令一定要嚴查進出城的百姓,日夜換崗。”
“唔...夜襲。”
說話間,城門大開,逆着光走出來幾個人,為首的就是張守珪,一身黑袍,面貌長相十分粗犷,表情似怒非怒。
雙方打了個照面,張守珪就給了尤聿懷一個下馬威,不屑道:“朝廷派個娃娃來當禦史?”
尤聿懷欠身行禮,笑道:“禦史既是陛下欽點,當不論年齡,不論資質。”
“哼,我這可沒有美酒佳肴,尤禦史可要來吃苦了。”
菀乘皺着眉頭,想要說話,卻被尤聿懷打斷。
“張都督哪裏的話,先帝曾言:我禁禦史食肉,恐州縣廣費,食雞尚何與?我身為朝廷命官,又何嘗不懂這些道理,都督你聞聞,我這衣裳還是出了長安那件,都快嗖了。”
張守珪一甩袖子,氣沖沖的往回走。一旁看戲的親衛,尴尬地笑了笑,讨好道:
“尤禦史,莫要開罪都督,他性子實在不好。諸位請随我來。”
“我自是不會計較的。”
這句話好像是沖着李隆基面子說的,又好像是在回答守衛的話。
親衛頓時滿臉通紅,忙笑着領路。
幾個人随着親兵來到張守珪府上,給倒了杯全是碎葉子的下等茶。菀乘一拍桌子,朝着親兵道:“你們都都督窮到這份兒上了?買不起茶直接燒壺水來也比這噎嗓子的強!”
親兵大氣不敢出,小聲解釋道:“都督從來不喝茶,也不懂這些,這是我現去旁地民戶家買來的。”
菀乘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無語扶額。
尤聿懷笑道:“既然都督這麽忙,改日再來訪也不遲。”
親兵忙陪笑答道:“是,最近都督确實公務繁忙,如今這內賊還沒找到,他每天都只睡兩三個時辰。”
這個話題尤聿懷十分感興趣,放下茶碗,表情十分和藹道:“內賊?”
菀乘和花卿都回避了臉,這個詭異的和藹笑容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随即小親衛繼續道:“是,瓜州城上的換崗安排一直是都督親自負責,只是鎖陽城連着半月被吐蕃騷擾,都督就調走了一批兵,輪崗人也就少了一半,怎知第二天夜裏吐蕃人就偷襲了。”
“那确實很明顯是存在奸細。”
“不錯,都督這件事安排下去只有幾個人知道,但這些都是都督的親信,不可能通敵,這件事情到現在也沒什麽眉頭。”
“這換崗調兵的安排可曾書寫下來?”
親衛思考片刻,回道“未曾,都是口述。”
尤聿懷手指輕輕瞧着桌沿,緩緩道:“親屬可曾排查?”
“排查了,都督只有一房妻室,家裏的下人也都是跟了多年的,沒查出什麽問題。”
尤聿懷停住動作,思惴片刻才開口道:“嗯,先安排我們去住處吧,公事改日再說。”
本來是安排尤聿懷入住官驿,只是這條件實在太過惡劣,門窗破爛四處漏風,連個正經廚子都沒有。
随即就包下了一戶民宅,暫時充當禦史住所。
三個除外,再加上随行的侍衛,這院子也顯得有些擁擠了。
菀乘不滿道:“你不跟我睡一屋?”
尤聿懷拂拂袖子,轉過頭:“你打鼾,折磨別人去吧。”
菀乘:“......”
旁邊有個不長眼的,陪笑道:“是啊,尤禦史第二天要是沒精神辦差如何是好。”
菀乘踢了他一腳:“邊兒去。”
于是在箪瓢屢空的艱苦條件下,花卿就成了尤聿懷同床共寝的不二人選。
邊塞入夜很晚,正常作息倒顯得不合時宜了,哪有人日頭沒下就準備寬衣入眠的?
左右也無事可做,尤聿懷換了身便衣就拉着花卿出去了。兩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逛了許久,花卿有些不明所以,随即問道:“去哪兒?”
尤聿懷笑了笑,示意他把自己袖子挽起來。
挽好之後,尤聿懷靠近花卿跟他咬耳朵:“去爬張都督家的牆頭。”
片刻,花卿擔憂道:“你如今是禦史,被人發現了怎麽好?”
“無礙,抓到再說。”
花卿:“...”
心道尤聿懷哪裏都挺好的,就是瘋起來沒辦法。
天終于暗了下來,兩個人鬼鬼祟祟的溜到張守珪家的院子側牆,尤聿懷縱身一躍,兩人彼此托扶就越進了院裏。
兩個人遮着面,手腳輕便,看起來與那梁上君子并無差別。
尤聿懷指了指屋頂,花卿會意。于是,兩個人偷偷摸摸溜上了樹,輕步躍上了房頂。
尤聿懷剛要掀開瓦,花卿制了他的手,在他耳邊微聲道:“打開一點就行,今晚上有月亮,屋裏油燈昏暗,別被發現了。”
尤聿懷無聲笑了笑,擡手摸摸花卿的頭,表示贊賞。
花卿:“......”
縫隙太小,兩個人趴在房上只能一人均出一只眼睛往裏看。
這姿勢實在有些梗脖子,尤聿懷抽出手攬過花卿的脖頸,兩個人頭靠在一起餘出不少地方來,也方便往下看。
不一會兒,屋裏傳來動靜,是張守珪回來了。屋裏角落熏着香,味道極大,兩個人在房上都吸入了些許。
“娘子,怎還沒睡。”
“你不回來,我如何能安眠吶。”
婦人細語聲音極其不準寫,好似羽毛拂得人心直癢癢。花卿有些不自在的皺了皺眉頭,深吸一口氣繼續看下去。
随即而來的就是十分不準寫的場面,房裏兩人正在不準寫。
花卿只覺得無比尴尬,加上這不知名的熏香一沖,瞬間面紅耳赤。于是幹脆閉上眼睛,扭過頭去不看。
尤聿懷看他窘迫的樣子十分可人,手上使勁,硬是把頭給他扭了回來,眼神在說:快看着,別漏了細節。
一陣翻雲覆雨後,張守珪癱在一旁,神志不清的說着什麽,尤聿懷側起耳朵去聽,像是在回答婦人的話。不一會兒又看見婦人披起衣裳匆匆下地去拿紙筆,記錄着什麽東西。
距離太遠,兩個人都沒看清抄錄的是什麽。不過如今看來,這奸細八成就是他這香豔迷人的娘子了。
尤聿懷松開攬着花卿的手臂,兩人緩緩起身,輕押着步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