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執念

執念

“喲,祁校尉這是在哪位美人面前受了氣啊?”将軍調侃道,“說出來,大家夥兒幫你報仇!”

聞言,衆人哄堂大笑。

連皇上尚有可能被性子烈的美人甩臉子,唯獨他不會。從軍數年,他們看着他一路素過來的。

祁越平時就是個鋸嘴悶葫蘆,寡言少語,與他一同參軍入伍的同侪尚不曾聽他講過私事,只知道他家僅剩他一個。

至于他的感情經歷,那更是成謎,從沒見他寫信給任何人,軍隊休整時,也不見他去找随軍侍婢纾解欲念。

這一點曾讓很多将士感到不可思議。邊塞苦寒,又時刻面臨戰鬥和死亡,人人心中皆壓了一塊巨石。

一群壯年男兒,壓力這麽大,自然需要宣洩。宣洩途徑只有兩條,一條是沖鋒時多砍下幾顆敵人的腦袋,另一條,則是去随軍侍婢處覓得□□愉。

可他不。沒輪到他值夜放哨時,他一貫睡得早,哪怕同住一個帳子的士兵拉了人進來吃花酒,嬌滴滴軟綿綿的女子距他僅半步之遙,他也能不動如山。

為此,一部分人懷疑他不能人道,另一部分人懷疑他有斷袖之癖。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太傅家的千金竟然迎上來,他們滿心以為他是為了陳婉如才守身如玉,笑他不地道,定了終身也不告訴兄弟們。

但他又對陳婉如不大熱情,一副在衆人面前被逼無奈才收下玉佩的樣子,全程看着像是陳婉如剃頭挑子一頭熱。這就讓大家有點咂摸不出來,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在西北他不肯找女人,還勉強能解釋成害怕被鑽空子,在戰鬥時分心。如今戰事告一段落,又有佳人青睐,還不趕緊置一份家?

難不成真準備素一輩子?果真如此,白瞎了這份耀眼的軍功,還不如剃光了頭發找個寺廟出家。

“你說你,平日裏就愛板着臉,吃個酒也能平白無故生氣,氣死你得了,省得我們都操心你的歸宿。”李校尉給他斟酒,“來,跟哥幾個說說,你對陳姑娘,是真的沒那意思?”

他下意識地又往顧钰慈的方向瞥了一眼,但她正忙着吸溜陽春面,身邊還有一群半大孩子跟她吵吵鬧鬧。她在最初望了他一次後,就再沒分一個多餘的眼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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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裏一股子邪火又竄上來了,對着李校尉一拍桌子:“你放屁!誰說我對她沒意思,我這不都收了人家的玉佩了。禮尚往來,明兒我就給她買首飾去!”

酒樓裏頓時一片歡騰。

“這麽說,我們要有嫂子啦?”

“你啥時候去陳太傅府上拜訪一次啊?早點把親事訂了,我們等着喝喜酒!”

“再生個大胖小子,輪流管我們叫幹爹!”

這幫人平時嗓門就大,喝多了,再扯着嗓子鬧起來,簡直魔音穿耳。顧钰慈都聽不清柳兒在說什麽了,嫌棄地看了人群一眼,也提高音量:“我看也吃得差不多了,你們若是不打算再點什麽菜,今天就到這?”

柳兒和顧沅皆無異議,杜小川點了一份餅子,預備明日早晨吃,随後顧钰慈就召來店小二結賬。

走在夜風裏,他們四人才放開來聊剛剛的事情,柳兒撇撇嘴:“顧姑娘,方才坐你邊上那人,叫祁……祁什麽來着?真的好像腦子不正常,老瞪着你。你認識他嗎?”

顧钰慈也開始懷疑,原主之前是否與此人有過交集。可又想不通,此人相貌氣質相當惹眼,果真有所往來,便不可能全無印象。

她試圖努力去回憶。原主的思維确實算不上靈活,很多瑣碎的片段交纏在一起,沒有什麽邏輯。直到睡前,她眼光落在顧沅身上,才隐約抓住了某個思考方向。

“沅沅,你跟林安昱沒有血緣關系,那你能看得出你原主的親爹是誰嗎?我記得你說,我原主當年在新婚夜,被林安昱送給馬夫玩了。”

“不知道,看不見,不關我事。”沅沅火速滅了油燈鑽進被窩,聲音悶悶的,“你要想找到那個馬夫,你就去問林安昱。找回馬夫,他成了你的丈夫,就會當家做主人,把你開的店賺的錢全部拿走,說不定還要強行與你同房,再讓你懷個大胖兒子,到時候我就一無所有了。”

顧钰慈被她的思維帶到溝裏去了,早就顧不上思考祁校尉和原主之間的關系,她蹭過去,隔着被子抱住沅沅,軟着聲音哄她:“我哪有這麽賤,去撿個便宜馬夫回來當丈夫?不過随口一問罷了。誰想動你的蛋糕,我第一個不答應。”

顧沅像只被順毛捋的貓兒,聽了這話,心裏舒坦得不得了,翻身回抱她:“你真想出去找男人,我倒不會幹涉你,現在你不是我的專屬AI,你是個人,有七情六欲。”

“但是呢,你找歸找,不能帶到家裏來。成家,那是另一回事,你現在做不來的。你可以學懷寧公主,找一個丢一個。”

顧钰慈搖頭。無論是作為AI,還是作為人,她的生命中都還沒有男人存在的痕跡,她對他們沒有概念,也并不很想接近他們。

況且林安昱和顧青石,都在變着法地坑她。她朦朦胧胧地感覺到,跟男人走得太近,會面臨不少風險。

懷寧公主背靠皇室,有權有錢,又馳騁情場多年,俨然一只成了精的老狐貍,有玩得起的資本。相比之下她顧钰慈就是個要什麽沒什麽的小白兔,貿然跟風,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埋頭幹活掙錢,找找自己下一個徒弟在哪比較好。

至于那個姓祁的,只要不耽誤她生意,被他瞪幾下也算不了什麽,既不會少塊肉,也不會少一分錢。

卻不料第二日,下午開市沒多久,祁校尉就找上門了。

這一回,他身邊站着陳婉如。

顧钰慈定睛一看,他腰間還挂着自己做的那個玉佩。

不得不說,太傅千金的眼光不怎麽樣。玉佩做工無疑是極精良的,祁校尉本人也無疑是英俊的,但他五大三粗的身板,襯得這只玉佩渺小又寒酸,完全沒有想象中的風流情致。

這玉佩還是送給翩翩君子探花郎最搭調,祁越這種人,腰間最适合別着佩刀。

陳婉如留意到顧钰慈的眼神,便笑着指了指那玉佩,對祁越道:“喏,我送你的這塊玉,就是顧掌櫃雕出來的。她的手藝,比我先前找的師傅都要強。我聽說你昨日問人,京城哪裏可以定制镯子,我一下子就想到顧掌櫃了,今兒特意帶你來。”

孰料祁越一點面子也不給,解了那塊玉佩在手中把玩片刻,臉拉得老長:“她這手藝,也能叫好?我瞅着很一般嘛,紋路形狀都亂七八糟的。”

他這番惡評倒不算是發自內心,畢竟并非大戶人家出身,長大了又征戰沙場數年,對包括玉佩在內的一切珠寶飾品,就沒見過幾次,自然全無鑒賞能力。

他只是恨,恨顧钰慈見了他跟沒事人一樣,恨她把所有事情都忘了。

邊關的日子就不是人過的,他在風沙中堅持這麽多年,好幾次險些倒在敵人的刀下,咬緊牙根挺過來,為的什麽?

不就是為了讓她刮目相看嗎?

為了讓她看到,當年顧家一個不起眼的小小馬夫,如今也能在軍中坐穩位置,立了軍功升了官,絕不是她口中的廢物敗類。

他甚至比林安昱爬得高多了。

可她不記得,一切都無從談起。他所謂的證明,也無非笑話一場,到頭來只是自己憋了一肚子氣,她早就雲淡風輕。

念及至此,他越發焦躁,拉着陳婉如就要走:“不在她家買了,她家的東西沒一件拿得出手的!”

陳婉如只覺得莫名其妙,心裏頭還有點不舒服。自己特意推薦的店鋪,他上來就是一頓鄙薄,這不拐彎抹角說她品味不好嗎?

不過,到底她還是對他心存好感。前些年她失足落水,正巧碰到他回京城,下河将她撈了上來。這份救命之恩,陳婉如始終牢記心間,也就一閃念的工夫,她就原諒了這份失禮。

“你這樣說話,可不尊重顧掌櫃。顧掌櫃近來在京城名頭可是響當當,想找她定制,排隊都得排老長。你剛回京,很多事情不了解,選別家當心被坑,聽我的沒有錯。”

陳婉如聲音輕軟,笑意盈盈,在顧钰慈看來她簡直就是神仙下凡。

又在她家買東西,又自發幫她宣傳,還勸人不要給差評,百年難得一見的神仙顧客!她今天不說服祁越下單,都對不住陳婉如。

雖然不知道祁校尉又在抽什麽風,可他還算講道理,只是挑剔外觀形狀,不像顧青石和宜寧郡主那些人,直接污蔑造謠她的品德。

因此顧钰慈覺得,這人還是值得争取一下的。

她對祁校尉綻開一個自以為最溫柔的笑容,拿出一個玉镯樣板,細細地給他講解材質和設計思路,全方位多角度地告訴他:這镯子送給你戀人,準沒錯兒!

祁越大腦一片空白,基本沒聽進去幾句。

他印象中的顧钰慈,溫軟歸溫軟,可也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從沒做過粗活兒,嬌得很。臉也嫩,被家裏人說一句重話,眼睛都要紅的。

一開始聽說她現在在京城以開店為生,賣些繡品和珠寶,他根本不能夠相信。他還以為至多是回娘家,給大哥幫把手。

看到現在說得頭頭是道的樣子,竟是自己獨力支撐了。

他望着顧钰慈的臉出神,不經意間問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問題:“你……你丈夫呢?大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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