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慘勝

慘勝

西北軍營寨。

日頭西斜了,到了該埋鍋造飯的時候,夥夫把糧袋子打開一看,登時炸毛,就要進主帥營帳求見祁越。

白日才惡戰一場,将軍受了箭傷,昏迷之前授意祁越代為履行将帥職責。

祁越正和幾個校尉商量作戰圖,被打斷了思路,有些不悅:“別每天屁大點事也來找我!”

“不是哇,祁校尉您看,這袋小米底下,摻了好多沙子……”

祁越瞄了一眼,伸手掏了掏,果不其然,一袋小米半袋沙,最絕的是還混合在一起,根本沒辦法下鍋煮。

“看看其他糧食袋子呢?”他深吸一口氣,壓着怒火,“如果小米被糟蹋完了,總還有幹餅子吧,拿水泡軟了,将就将就也是一頓飯。我這邊收到消息,明天新的運糧隊就來了,明晚能吃頓好的。”

打發走了夥夫,他才對着部下露出惡相,一拳捶在桌子上:“一群天殺的,弟兄們在前線拼死拼活,他們連糧草也要克扣!這仗要人怎麽打得下去?!”

主帥營帳裏的部下,都是他信得過的弟兄,大家臉上雖有所不滿,不過也明白,這些牢騷自己發一發拉倒,不能嚷嚷出去壞了軍心。

“不是說路上出了意外麽。”李中尉還是傾向于往好的方面想,“運糧車隊也招惹不起沙暴啊。”

祁越兩條粗眉擰巴在一起,深覺此事并沒有這麽簡單。以往送糧路上也不是沒遭過天災,比這嚴重的都有,可米裏混沙子,真是頭一回見。

糧袋的口子一般是封得死死的,就算被沙暴席卷,更大可能是整個袋子被埋在沙土之下,絕不至于均勻地混進小米袋子裏,此番定是人為。

等把這幫蠻夷打跑,回了京城,他非得去戶部要個說法。

這次送糧,肉幹也比之前少了一多半,将士們吃個半饑半飽,每個晚上只能讓當晚輪值的哨兵多吃一些,免得餓得心浮氣躁,錯過敵情。

祁越安撫完大夥兒,總算獲得片刻的消停。回營帳掌了燈,他又把那對白玉耳墜拿到燈下細細摩挲。

Advertisement

顧钰慈的耳朵很小巧,耳垂單薄,聽說這樣的人福薄。他原來不相信這些說法,只覺得她那樣秀氣的耳朵,跟這種精致的耳墜是絕配。

多年前他趕馬車,她偶爾心血來潮,會從車廂裏跑到他邊上坐着,這樣視野最開闊,空氣最新鮮。

馬車一颠簸,她人也跟着颠起來,東張西望,興奮得不得了,這時他就會偏頭看着她。他很喜歡耳墜在她的小耳朵上晃晃悠悠,飄飄搖搖的樣子,怎麽都看不厭。

不知道她有沒有想起來那段日子。想起來,又能否把小車夫的臉跟他對得上?

那天在永定門告別,他總覺得她的神色與以往有所不同,好像……有點舍不得。

他的底線又一次後撤了,記不起當年的小馬夫,能舍不得現在的祁校尉,也算不賴。

不過,也沒準這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她這個沒心肝的,每天往錢眼裏鑽,說不定早把他抛到腦後了。

大概是肚子沒填飽,大晚上的思維特別活躍,止不住地追憶往事。他管不住思緒,恨恨地下力氣捏着耳墜,就像揪着顧钰慈本尊的耳朵,然後看她龇牙咧嘴地求饒。

到底還是怕自己一介粗人,把耳墜捏壞了,他不一會兒就放手,将耳墜用絨布包好,重新放回左胸的口袋裏。

明天還不知道有什麽情況等着自己,還是得早點休息養精蓄銳。

第二天早上,祁越收到腦內文字提示,一小股西陵勢力将從後山偷襲。為了應付這夥人,大家又是一整天神經緊繃。

好不容易等到塵埃落定,敵軍小隊首領被生擒,将士們放松下來,才發覺肚子咕咕叫個沒完,登時洩了氣,都沒心思盤問首領了,只想快點吃上熱乎飯。

日暮時分,押運官終于帶着車隊出現,大家歡天喜地幫着卸貨。有個小兵跑來報告祁越,說有一車有個巨大的皮箱,上書“祁校尉親啓”字樣。

祁越有些驚訝,什麽人會給自己帶東西,還能讓東西跟随運糧隊一起送過來?

他将皮箱擡進自己的營帳,發現這鎖頭極為精密複雜,應當是防止有人半路偷摸開箱。

正當他準備蠻力卸鎖時,文字彈幕又來了,這回很長,一步一步指導他如何開鎖。

他突然萌生了一個很強烈的念頭,這事一定與顧钰慈有關。

打開箱子,只見內部密密麻麻的排着很多小盒子,盒子不是木頭做的,可摸起來也不太像是鐵的質感。

盒子頂部無一例外有個圓形拉環,他嘗試着拉開一個,瞬間一股肉香撲鼻而來,饞得他差點口水滴答。

文字彈幕适時地發出提醒:【口糧不夠時,可即開即食,但僅能放在你手上保管,由你将盒子打開分給他人】

【特別注意:不要讓其他人看到、接觸到盒子】

祁越狼吞虎咽地挖完了一盒子的肉,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聞言,他把空盒子拿起來,又掂量了一番。

這盒子的材質讓人難以辨別,但密封性極佳,未打開之前,根本聞不到一絲半點的香味。而且盒子裏的肉是頗有水分的,綿密柔軟,不像臘腸肉幹那樣硬邦邦。

他朦朦胧胧地意識到,這也許是用了一種極特殊的工藝,甚至說不定原材料都是平時找不到的。

有再多的好奇心,也得等到回京城再說,戰場上他一貫遵從文字提示。趁着大家都在吃飯,他去溪水邊挖了個坑,把空盒子埋了。

新一批的糧草固然能解燃眉之急,然而幾乎全都是麥餅,裏面夾了若幹小麥殼子,甚至還有小石子,糙到咯牙。

高級将領有專供的瓜果肉食,但比起往年也大為減色。

祁越是從最底層爬上來的,自己吃香喝辣,看着手下人啃劣質餅子,這事他做不出來。他把自己那份專供夥食勻給了傷兵,自己跟着一群小兵蹲在營帳前啃麥餅喝雜粥。

等這一次的糧袋快要見底,他就把盒子裏的肉都拿出來分了。

西北邊境全是荒田,無法耕種,他們不能就近補給,只能依賴運糧隊。要是肉也吃完了,仗還打不完……

他抹了把臉,有點不願再想下去,手指下意識地抓着左胸衣兜。

與此同時,顧钰慈在京城的日子也不大好過。

為了做這批火腿豬肉罐頭,她可是下了血本,買的都是上好的肉和面粉,花費不菲。代價就是之後的夥食都大打折扣,從頓頓有肉降級成晚餐吃水煮青菜和鹵雞肝。

好在小川他們都是吃過苦的,很是知足,不曾有半點異議。

她這次還動用了寶貴的随機獎勵機會,找系統兌換了現成的罐頭盒子,等祁越回京,她一定要逮着他狠狠薅羊毛。

冬至夜晚,屋外大雪飄揚。這陣子大家都勒緊褲腰帶,碰到節日就不能再虧待自己。顧钰慈找來程松,一起包了餃子,還厚切了幾片罐頭肉。

吃飽喝足,小川和程松以餃子湯代酒,開始劃拳。小川連着輸了好幾把,餃子湯喝到撐,程松還要灌他,弄得他連連讨饒,直呼再喝就要尿了。

柳兒跟念兒咬耳朵:“男人就是幼稚。”

顧钰慈聽罷莞爾,沖她倆眨眼:“你們年紀也不大,說話怎的如此老成?餃子湯還有一鍋,你倆也去玩呗,夠玩好幾輪的。”

念兒在赤玉閣混久了,比最初開朗許多,拉着柳兒的手主動入局。顧钰慈看着他們手舞足蹈地比劃數字,想起自己曾與沅沅夜聊,聊到軍營中的娛樂,沅沅說士兵們也喜歡劃拳。

西北軍身在戰場,冬至注定無法圓滿,不知道今夜可有機會劃拳喝酒?

在她心裏,哪怕劃拳,也輪不到祁越。他又兇又不講道理,看着像是個輸不起的,別人灌他酒,他怕不是要潑人家一頭一臉。

他還是老老實實縮在營帳裏,吃個豬肉罐頭,就當慶祝冬至了。

她思緒飄渺之際,發現顧沅上樓去了。一般這時候就意味着,她又在發布指令,給她的支線任務對象開外挂。

“發完了嗎?你躲在樓上,念兒都擔心了,怕你是不是不舒服。”顧钰慈幫她掌了燈。

“沒呢,現在正是白熱化階段。”顧沅頭也不擡,聚精會神盯着系統屏幕。

西北軍贏得了最終的勝利,然而實在稱不上凱旋。

大将軍被一箭穿透肩胛骨,箭矢塗了劇毒,饒是有神醫随軍,也回天乏術。

傷亡也比先前慘烈許多,去時二十萬人有餘,歸來不足一半。很多傷兵原是有救的,奈何糧食和藥品的供給都跟不上,白白斷送了性命。

這一路大家的心情都相當沉重,尤其祁越,一張臉拉得快比馬臉還長,兩道濃眉幾乎壓着眼睑,好一個兇神惡煞。

李中尉也是傷兵的一員,回京時肋部還在隐隐作痛。他看着祁越這個死樣子,只覺得更痛了,伸腳踹了他一下:“差不多得了,你像要吃小孩似的,當心吓着人。”

“仗都打完了,想點開心的。我現在就惦記着你給我的那塊肉,太好吃了,之前沒在京城的飯店吃到過,這回掘地三尺也要找它出來!”

不料祁越聽了這話,臉更黑了,揪着他領子威脅道:“不準找!你要是敢亂說話,亂問人,我就把你做成肉糜!”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