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義妹

義妹

祁越聽罷,頓覺其中有所蹊跷。

顧钰慈與貴婦小姐們打了再多的交道,她自己本身不過一個小小商人,平日裏皇上甚至不會正眼瞧她,哪來的好興致給她指婚?

他有一瞬間想到懷寧公主,莫不是他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公主給她說了親?

他強按着內心的焦躁,問:“敢問陛下,顧姑娘是許給了哪位棟梁之才?我倒沒有阻撓婚事的意思,就是希望能死個明白。”

皇上笑道:“你方才也提及,顧姑娘曾有婚史,已經和離了好些年。既然查過她的背景,想來你也知道,她前一任丈夫,正是林戶侍。”

“林愛卿對寡人言,當年和離,也是彼此都年輕氣盛,後來雖再娶,總是覺得虧欠了顧姑娘。他幾年沒呆在京城,照應不上她們母女倆,實在是心懷愧疚。”

“如今既然調回京城,安定下來,便有了再續前緣的念頭。正好他二人又共同育有一女,破鏡重圓實乃喜事一樁,寡人也樂得做一回見證人。”

祁越後背已然冷汗涔涔。林安昱這種人面獸心的玩意,能吃回頭草,必然是因為貪圖顧钰慈的什麽東西。

具體圖什麽,他暫時還摸不透,只有一股很強烈的直覺:顧钰慈真的嫁過去,處境一定十分兇險。

緊要關頭,他知道自己不能意氣用事,和顏悅色道:“我若沒記錯的話,林侍郎和離後,娶了一位郡主做妻子。此番破鏡重圓,置郡主于何地呢?”

林安昱笑道:“內人賢惠,不但不反對,倒催着我接她們母女回來。她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身子弱懷不上,等着把大閨女當自己親閨女疼呢!”

當朝雖不流行并嫡之風,可平妻也是受到承認的。皇上笑道:“林愛卿品性高潔,本又是少年夫妻,舊時情分斬不斷,定不會讓顧姑娘受了苦的。”

兩人談笑間,已然把祁越的路堵死了。到這份上,于情于理他都不再有資格過問和幹涉。

但他要是就此放棄,往後也許再無機會了。

等林安昱再和顧钰慈和離,或者休妻,天曉得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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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中間若是出了什麽波折,他一個外人,想幫顧钰慈,也找不到合适的由頭。

既然丈夫的名分被姓林的搶了先,他權且搶占另一個名分,之後再想法子攪散他們。

“若是許給了別的人,我還真會不服氣,但與林侍郎破鏡重圓,我絕無異議。原配夫妻,從一而終,再美滿不過了。”祁越笑着對林安昱拱了拱手,“方才我喝多了,心浮氣躁,還望林兄見諒。”

他托了莽漢長相的福氣,大家總是先入為主,認為他沒有太多的心機,脾氣雖火爆,可肚量也不小,說不計較那就是真的不計較。

林安昱對他的歉意十分受用,假模假式地又奉承了他幾句。

皇上笑道:“寡人今日沒能幫着你讨得心上人,真是對不住。君無戲言,這次先欠着,往後愛卿再相中了誰,寡人必定助你一臂之力。”

“臣以為,皇上眼下便可兌現許諾,不必等到來日。”趁皇上這份淺淺的愧疚心還沒消散,祁越趕快抓住。

這種時候,但凡他沒有提出太過分的要求,皇上都會一口答應。

“愛卿但說無妨。”

祁越拿出平生最為真誠的口吻:“實不相瞞,我希望能夠将顧姑娘認作義妹。一來我家沒有別的兄弟姐妹,實在希望能有個手足,平日可互相走動。二來,我以義兄的身份送顧姑娘嫁人,也算了斷了心思,從今往後便可光明正大與林兄一家相交。”

這番話在林安昱聽來,重點毫無疑問放在最後面那一句。

祁越是有心與自己交往的,那麽往後他算是争取到了一個強勁的盟友。

至于祁越是否借着兄長名義觊觎顧钰慈,他不在乎。他打從生下來起,就沒對哪個姑娘真正動過心,談何吃醋。何況顧钰慈一個半老徐娘,為她吃醋,多掉價。

剛剛祁越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歷數顧钰慈的優點,他聽了甚至想發笑。大概從軍多年的人,口味比較刁鑽,在京城養尊處優幾年,應該能調整過來。

林安昱笑道:“我倒巴不得多你這樣一位大舅子。”

皇上聽罷大笑,當場拍板同意:“難得你倆意見都如此一致,寡人就順水推舟了,也參加一回認兄妹的儀式。”

他們在宴席上聊得開懷,顧钰慈這邊已經焦頭爛額。

林安昱回京後,這麽長時間一直不曾出現在她生活中,她以為他就此瞧不上她了,正暗自慶幸,誰料隔日就來了好些個公公,要她入宮面聖。

她那副謹小慎微,怯生生的模樣,很好地取悅了皇上。出于憐香惜玉之心,他刻意擺出溫和姿态,問她可否願意再次嫁入林家。

但不管皇上表現得再怎樣溫和好說話,她心裏明白,這事由不得她說不。

本來提親這種事,林安昱自己就能做,他們又是一張床上睡過多少年的老熟人,沒啥不能開口的。

不過他自己想必清楚,他開口,她一定會拒絕,所以一定要在皇上跟前過了明路。

顧钰慈在大殿見到他,聽他求親,一瞬間就明了了其中門道。

他靠着與段老板勾結,才走到如今地位,段老板又曾觊觎她的店鋪,如不是祁越幹預,他早就想法強娶她,把她的鋪子弄到手了。

現在林安昱繞個彎子,借着與她破鏡重圓的名義,複婚後他便可以合情合理地拿走赤玉閣的控制權,再轉到段老板名下。

距離婚期還有兩月,顧钰慈領了聖命,回到家就馬不停蹄地安排沅沅幾個人的去向。

念兒和柳兒,她決定送到懷寧公主府上,她們手腳麻利,幹活兒不比公主府的丫鬟差。懷寧公主再怎樣也能給她們一碗飯吃,保她們不受欺負。

顧沅才是最麻煩的一個,她近幾年出落得越發美貌,又不是林安昱的親閨女,去了林府,潛在危險太大。

何況林安昱又跟段老板走得近,段老板的小妾不明不白死了那麽多,萬一他把沅沅送過去……

哪怕顧沅精于讀心,在別人的地盤上終究勢單力薄,很難讨得到好果子吃。

可她名義上是林安昱的女兒,不帶回林府,也确實難以交代。

思前想後,她決定讓杜小川來打配合,放個煙幕彈出去,就說他倆已經成親了。她再賃一個房子給他倆住着,拜托懷寧公主常去照應。

為此,顧沅跟她大鬧一場。

杜小川的人品毋庸置疑,顧沅不擔心他會假戲真做,但她不放心顧钰慈一個人去林安昱身邊。

“你以為你長了些歲數,做生意見過一些人,就應付得了他了?”

“翅膀硬了哈,居然想不帶我一起去?沒我在,就你這缺心眼,我看我還是等着給你收屍好了!”

顧沅這兩年瘋狂竄個頭,如今已經比她高一些了,臉蛋雖還殘留些許稚嫩氣息,可仗着自己三十好幾的芯子,訓顧钰慈跟訓孫子似的。

顧钰慈也不像當年那麽老實了,沅沅說啥她聽啥,左耳進右耳出,再嗯嗯幾句表示您教訓得是。

等沅沅罵完了,問她下一步打算時,她又慢悠悠地說:“你和小川先住在一起,我如果在林安昱那裏找到什麽重要的把柄,就想法子傳給你。”

顧沅簡直暴跳如雷:“你拿我的話當放屁啦?!”

“帶你一起嫁回去,就是拿你冒險,為娘舍不得。”顧钰慈擠了擠眼睛,兩眼蒙上一片水霧,楚楚可憐,“娘是為了你好,你倒反過來兇你娘。”

顧沅一腔怒火一下子被憋在胸口,指着她面門,舌頭都打結:“你——你你你你——”

本來好端端的說着話,突然開始自稱“娘”,就無端讓人覺得她又偉大又辛酸,是一個忍辱負重卻得不到女兒理解的悲情母親。

顧沅梗了半天,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她拿捏了。她也許沒有看上去這麽缺心眼子。

顧钰慈将了她一軍,迫着她認輸,而後開始計劃到時候該如何互相接應。不成想這節骨眼又來了一道聖旨,叫她去認哥哥。

這儀式做得像模像樣,又是燒香又是磕頭,祭品也一個不落,末了還要放鞭炮以示慶賀。

直到給祁越敬完了酒,她依然雲裏霧裏。倒是皇上這個見證人,看起來心情不錯,對她笑道:

“顧姑娘,從今往後祁将軍就是你的娘家哥哥了。安昱厚道,寡人不擔心你在他身邊受委屈,不過夫妻與手足,是兩種不同的感情,兩種都有,是最美滿的。”

“你和安昱的婚期也近了,正好讓祁将軍背着你上花轎。”

這時她才模模糊糊感覺到認義兄義妹背後的目的,儀式完成離開大殿,她輕聲問道:“是你主動請求皇上做這場儀式的見證人?”

“是。本來我希望的是另外一場儀式,可惜這回被截胡了。”

“你……需要我在林家留意些什麽嗎?”

自從把祁越和當年的馬夫對上之後,她就知道祁越遲早會找姓林的報仇。沒有哪個人在被那樣羞辱後,還能寬宏大量地原諒。

她以為祁越是想拜托她多抓一些林安昱的把柄,正好這也是她自己打算做的事情,他倆若能聯手,倒省得顧沅費心思接應了。

但祁越并不提出任何要求,他眼中似有烈火燒灼,亮烈得驚人:“留意你自己就可以了。他強迫你做任何事,你不樂意,就不做。”

“別怕,半年之內,我一定救你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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